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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有那麼一瞬間厲塵梟的盛氣凌人,眼中的怒火以及一切都一切突然像是被按住了暫停一般。
他直勾勾盯着我,瞳孔放大,就那麼傻站着。
左手還保持着護着許芊芊的姿勢,右手懸在半空,指尖微微發顫。
過了好一會兒,他喉結才艱難地滾了滾。
“江林阮,你......什麼意思?”
我冷哼一聲,別開臉,懶得再看他那副樣子。
脫臼的手腕還在隱隱作痛。
我冷哼一聲。
我和他之間原本就已經沒有什麼好聊的了。
我把離婚協議往前遞了遞。
“無所謂了。”
我的聲音沒什麼起伏,像在說別人的事。
“籤字,厲塵梟。”
他猛地攥住協議的一角,力道大得幾乎要把紙撕碎。
“你在騙我,對不對?”
他盯着我,眼裏的慌亂幾乎要溢出來。
“安安怎麼可能死?”
許芊芊立刻接話,捂着肚子在他懷裏擰動。
“姐姐,就算你恨我,也不能拿安安咒人啊!”
“她明明在醫院好好的。”
她拽住厲塵梟的胳膊,眼淚譁譁往下掉。
“塵梟哥,我肚子疼得厲害,是不是要死了?”
“我死了沒關系,”
她喘着氣,眼神卻瞟向厲塵梟。
“一定要保住我們的孩子,就當是我......我最後留給你的......”
厲塵梟的臉明顯鬆了半分,喉結滾了滾,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對,安安還在搶救室,怎麼會突然死了?
一定是江林阮氣瘋了胡說。
他猛地抱起許芊芊就要往外沖,左腿落地時踉蹌了一下,卻被我伸臂攔住。
我後背抵着門框,將路堵得死死的,手裏的離婚協議拍在他眼前。
“想走,先籤字。”
“江林阮你讓開!”
他急得額頭冒汗,懷裏的許芊芊哭得更凶。
“芊芊快撐不住了!”
“籤了字,她隨時能走。”
我語氣不變道。
懷裏的許芊芊死死抓着他的胳膊。
眼角滲出兩滴淚花。
“沒關系的,塵梟哥。”
“我怎麼樣都沒關系的。”
“塵梟哥,芊芊願意爲你死。”
話音剛落,她嘴角猛地噴出一口鮮紅的血跡。
厲塵梟瞳孔驟縮,呼吸瞬間停滯。
我往前半步,將離婚協議“啪”地拍在他面前的牆上,指尖點着籤名處。
聲音冰冷。
“籤。”
他猛地轉頭瞪我。
可懷裏的許芊芊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厲塵梟看了一眼懷裏柔柔弱弱的許芊芊。
又看了一眼擋在面前的江林阮。
他喉結滾動,突然伸手扯過我手裏的離婚協議。
“籤就籤!”
他咬着牙吼,聲音裏的怒意幾乎要噴出來,鋼筆被攥得指節發白。
“江林阮,你別後悔!”
筆尖在紙上劃過的力道極大,劃破了紙頁也沒停,潦草的籤名帶着他的急躁。
籤完他一把將協議甩回我懷裏,轉身就往搶救室沖,懷裏的許芊芊順勢往他頸窩縮了縮。
嘴角卻朝我勾出一抹勝利的笑。
我沒管,只是接過協議。
看着他跛着腿沖進搶救室的背影。
腦海裏想起的卻是和厲塵梟的初見。
瘦得像根豆芽菜的厲塵梟被三個大孩子圍在牆角,校服領口被扯得變形,嘴角掛着血,卻梗着脖子不肯低頭。
我撿起塊碎磚砸在旁邊的垃圾桶上,“哐當”一聲,那幾個孩子回頭看我,我揚了揚手裏的磚。
“再動他一下試試?”
他們罵罵咧咧走了後,他喘着氣抬頭看我,眼裏全是沒褪的狠勁,卻伸手抹了把嘴角的血,啞着嗓子說。
“我叫厲塵梟,謝謝你。”
後來他總跟着我。
有次我被老師冤枉,是他提着小偷沖進辦公室跟老師對峙,最後被趕出來時,卻沖我咧嘴笑。
“林阮,沒事了。”
他說“我會一輩子保護你,不讓你掉一滴眼淚。”
這時搶救室的門突然開了條縫,厲塵梟的吼聲撞出來。
“給我找最近的血庫,我一定要救他們芊芊!”
再次想起安安確診時,他眼裏只有漫不經心。
也從未想過幫安安找過匹配的骨髓。
6
厲塵梟盯着許芊芊緊閉的眼,指尖無意識地摳着病床邊緣,指節泛白。
消毒水的味道嗆得他喉嚨發緊。
可腦子裏橫沖直撞的,全是江林阮方才看他的眼神。
沒有怒,沒有痛,甚至沒有一絲波瀾,就像在看一塊無關緊要的石頭。
他猛地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疼意才讓他混沌的腦子清醒了幾分。
離婚?
不過是江林阮氣頭上的話。
他厲塵梟是誰?
海市半壁江山都攥在他手裏,厲氏這麼大的家業,總不能沒有繼承人。
等這陣風頭過了,他親自去江林阮面前,把姿態放低些,再給安安買她最愛的限量版樂高,她素來心軟,哪次不是鬧過就好了?
想到這厲塵梟的神色這才勉強緩了些。
這時他兜裏的手機突然響了。
“喂?”
他接起電話的瞬間,尾音還帶着一絲未散的煩躁,可下一秒,臉上的血色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
握着手機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節泛白。
“厲總!不好了!江董帶着三個大股東全撤資了!”
“連帶着那幾個一直觀望的小股東也跟着跑了!”
“什麼?”
厲塵梟下意識往前踉蹌了一步,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牆壁上。
“怎麼會這麼突然?”
“不知道啊厲總!”
電話那頭的人帶着哭腔。
“剛才江董的助理直接把撤資協議甩到辦公室了,說我們近期的項目風險太高,還說......還說您後院不穩,連家都管不住,他們不敢再跟着賭了!”
“後院不穩”四個字像一記耳光,狠狠扇在厲塵梟臉上。
他猛地想起剛才江林阮。
他用力吸了口氣,試圖穩住聲音。
“那幾個合作方呢?之前談好的項目還能繼續嗎?”
“懸了!”
對方的聲音更急了。
“剛接到李總的電話,說要暫停合作,等我們這邊穩定了再說。王總直接把我拉黑了,電話都打不通!”
厲塵梟腦子很亂但還是竭力穩住身形。
“我親自去聯系幾個投資方。”
“你先穩住公司。”
他猛地抓起手機,點開通訊錄,手指在“江林阮”的名字上懸了很久,最終還是狠狠按下了鎖屏鍵。
他不能找她,至少現在不能。他厲塵梟從來沒這麼狼狽過,他丟不起這個人。
可車子剛上主幹道,手機又響了,是母親打來的。
他深吸一口氣接起。
“媽。”
“塵梟,你快回來一趟!”
母親的聲音帶着哭腔,“你爸剛才看了新聞,知道公司出事了,一下子沒緩過來,現在在醫院搶救呢!”
“什麼?”
厲塵梟的腦子“嗡”的一聲,像被重錘砸中。
“哪個醫院?我馬上過去!”
掛了電話,他對着司機嘶吼。
“去中心醫院!快點!用最快的速度!”
厲塵梟緊緊攥着拳頭,指節因爲用力而發白。
車子停在醫院門口,他踉蹌着往急診室跑。
走廊裏,母親撲過來抓住他的胳膊,哭得渾身發抖。
“你爸剛才看財經新聞,說厲氏股價暴跌,股東集體撤資,他一下子就暈過去了......塵梟,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厲塵梟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7
母親哭的渾身發抖。
“咱們厲家這是造了什麼孽,孫女剛走,又出了這樣的事。”
厲塵梟剛扶着牆站穩的身子猛地一僵。
他踉蹌着撲過去,雙手抓住母親的肩膀。
“媽,你說什麼?”
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什麼孫女剛走?安安怎麼了?”
厲母被他晃得頭暈,抬眼看見兒子眼底的空白,才驚覺他竟還不知道。
她抹了把臉,聲音沙啞。
“安安前兩天沒找到合適的骨髓,沒熬住走了。”
“你瞧瞧,怎麼什麼事都讓我們厲家遇上了。”
厲塵梟張着嘴,像被掐住脖子的野獸。
母親後面的話全變成了模糊的嗡嗡聲,他滿腦子只剩下那四個字,安安死了。
他又想起江林阮,她沒有騙自己。
厲塵梟身形晃蕩險些暈過去。
他突然想起許芊芊。
安安化療那天,是許芊芊說在隔壁病房。
安安咳得整晚不睡時,是許芊芊發來了擦邊視頻故意挑逗他。
安安最後彌留的那個晚上,也是許芊芊讓他去溫泉酒店陪她。
都是因爲這個女人!
厲塵梟猛地直起身,眼裏的慌亂瞬間被滔天的戾氣取代。
他轉身就往許芊芊的病房沖,左腿的舊傷被這股蠻力扯得劇痛,他卻像沒知覺似的。
“砰!”他一腳踹開病房門。
許芊芊剛從床上坐起來,看見他進來,臉上立刻堆起柔弱的笑,伸手想去拉他的衣角。
“塵梟哥,你來了?我剛才醒來看不見你,心裏好慌。”
她揉着肚子,聲音嬌滴滴的。
“姐姐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你別跟她置氣,我不怪她的......”
話沒說完,厲塵梟已經像頭失控的野獸撲過去,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許芊芊的笑臉瞬間僵住,眼睛猛地瞪圓。
“是你!都是你!”
厲塵梟嘶吼着,指節越收越緊,眼底的紅血絲幾乎要滲出來。
“你爲什麼要隱瞞我安安的死訊。”
許芊芊的臉憋得通紅,她拼命搖頭。
“塵梟哥......放......放開......”
她抓着他的手,試圖掰開,卻怎麼也敵不過他此刻暴怒的力道。
厲塵梟像是沒聽見,腦子裏全是安安躺在病床上的樣子。
她瘦得只剩一把骨頭,化療掉光了頭發,卻還笑着說“爸爸,安安不疼”。
他想起江林阮紅腫的眼睛,想起她遞來離婚協議眼底的冷漠。
“你這個毒婦!”
他猛地將許芊芊往床上一摜,她“咚”地撞在床頭,疼得蜷縮起來。
眼見着厲塵梟還不停手。
她連忙驚呼。
“塵梟哥,我肚子裏還有你的孩子呀。”
厲塵梟的手頓了一秒。
孩子。
他已經沒有安安了。
許芊芊見他鬆了勁,連忙趁熱打鐵,捂着肚子從床上撐起半個身子,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掉。
“塵梟哥,我知道你難過,可安安已經走了......我們不能再失去這個孩子了啊......”她伸出手,想去拉他的衣角,聲音裏帶着刻意的脆弱。
“這也是你的骨肉,是你以後的指望啊......”
厲塵梟的視線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又猛地移開。
“閉嘴。”
他啞着嗓子說,聲音裏透着一股疲憊的狠勁,“安分點,別再耍花樣。”
8
最近財經新聞都是在傳厲塵梟離婚要在娶的消息。
我沒多停留。
只是看着桌上的文件。
是我查到的許芊芊僞造孕檢報告的證據,還有她和醫院護士串通演戲的錄音。
最底下是那份永久終止與厲氏及所有關聯企業合作的聲明,籤名處已經落下了我的名字,筆尖劃過紙頁的力道還留在紙面。
我將文件攏在一起,推給對面的律師。
“下午三點,新聞發布會準時開始。”
律師接過文件,點頭應下。
“江總放心,媒體都已經聯系好了,直播信號也會同步上線。”
安安,媽媽會讓所有傷害你的人付足代價。
下午兩點五十分,助理遞來話筒,我接過。
“江總,準備好了。”
我點頭,推開門走進會場。閃光燈瞬間如潮水般涌來,記者們的提問聲此起彼伏。
“江總,請問您和厲總離婚是否因爲許芊芊?”
“網傳厲氏股價暴跌與江氏撤資有關,是真的嗎?”
“許芊芊稱懷了厲總的孩子,您對此有何看法?”
我走到發言台後站定,將話筒調整到合適的高度,動作從容不迫。
等場內稍稍安靜,我才緩緩開口。
“今天召開新聞發布會,主要只有一件事。”
“江氏集團及旗下所有子公司,將永久終止與厲氏集團的一切合作。”
我拿起那份聲明,展示給鏡頭,“這份聲明已通過公證處公證,具有法律效力。”
話音剛落,會場後方突然傳來騷動。
厲塵梟瘋了似的沖進來,他頭發凌亂。
在看到我的瞬間愣住了。
“江林阮?江總?“
厲塵梟不愧是在商界混了這麼久的。
瞬間想明白我的背景。
臉上的駭色陡然鋪面。
他想起低谷時期江氏主動拋來的橄欖枝。
從前一直以爲是他自己的實力。
但現在。
原來林阮一直在幫她。
遲來的愛意他明白的太晚了。
他撲通一聲突然跪下。
“林阮,我知道錯了......你讓我做什麼都行,求你再給我一個機會,給厲氏一個機會。”
“太晚了。”我輕輕放下話筒,轉身往後台走。
經過他身邊時,他突然掙脫保安的束縛,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林阮,求你了......”
他的眼淚掉在我手背上,滾燙的,“我們十年夫妻你怎麼可能舍得我。”
我嗤笑一聲。
“在你背叛我,背叛女兒的時候難道沒想過我們十年夫妻嗎?”
我猛地甩開他的手,力道之大讓他踉蹌着後退半步。
我冷笑一聲將許芊芊假孕證據丟給他。
厲塵梟在看清上面寫的是什麼。
整個人突然癲狂了一般一會哭一會笑。
聽說他後來帶着許芊芊出遊。
卻意外撞上了一輛大貨。
兩人當場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