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出院那天，程遠把病房變成了花海。
每一束花都附着一張卡片，窗外的陽光刺眼，照得那些卡片上的字閃閃發亮。
每一張都寫着表白或祝福語。
護士們竊竊私語，說程醫生真是寵妻如命。
沈柔站在花叢中，面無表情地接受所有人的豔羨。
“喜歡嗎？”他走過來想牽她的手。
“我特意選了……”
沈柔側身避開，手指撫上花瓣上的露水。
這些花真新鮮，想必是他凌晨剛訂的。
就像當年她生日時，他翻遍全城找她最愛的藍風鈴。
程遠的笑容僵在臉上。
他低頭打量沈柔的神色，聲音放得很輕：
“哪裏還不舒服嗎？”
見沈柔不答，他伸手想摸她的臉，“要不要叫醫生再來看看？”
沈柔偏頭躲開，他的掌心懸在半空，最後慢慢垂到身側。
走出門口時，有個孩子穿着恐龍圖案的T恤，莽撞地撲進沈柔懷裏。
沈柔下意識扶住他，卻感覺到口袋一輕，那裏裝的是她爺爺留下的懷表。
“還給我。”
沈柔扣住他的手腕，聲音冷得像冰。
孩子瞪大眼睛，一臉無辜：“什麼？！”
“我的懷表！”沈柔聲音發冷，指尖收緊。
孩子瞬間大哭：“我沒有拿！壞阿姨你放開我……”
“沈小姐，您這是做什麼？”
護士長第一個沖上來，用力掰沈柔的手指。
旁邊幾個護士也圍了上來。
“就是啊，快鬆手！孩子手腕都紅了！”
“沈柔！”林妍突然從人群裏撲過來。
“求求你別這樣！有什麼不滿沖我來！別傷害我的孩子！”
她的手死死攥着沈柔的胳膊，卻在旁人看不見的角度沖沈柔勾起嘴角，眼神裏是滿滿的惡意。
人群越聚越多，議論聲像毒蛇般鑽進耳朵。
“怎麼回事？那孩子怎麼哭成那樣？”
“你不知道，她爺爺之前在這住院，後來……”說話的人聲音壓低，意有所指地看向沈柔。
“現在估計是故意找醫生麻煩呢。”
“可不是，人家林醫生好心申請來照顧她，她倒好，拿人家孩子撒氣。”
“上次我看她盯着林醫生的眼神就不對勁，陰森森的。”
“哎喲，自己生不出孩子就見不得別人好，這種女人最可怕了。”
“爸爸！救救我！”
孩子在沈柔手中扭動哭喊，可她只能看見懷表的銀鏈在他指縫間閃爍。
表蓋上有“一生平安”四個字。
那是爺爺唯一留給她的東西。
記憶裏枯瘦的手將它放進自己掌心時，還帶着熟悉的體溫：
“小柔啊，這是太爺爺傳下來的……”
表蓋內側的照片上，老人穿着洗得發白的長衫，笑容和煦如初春的太陽。
而現在，這只承載着三代記憶的懷表，正被一個滿嘴謊言的孩子攥在手心裏。
人群最後方，程遠終於開口，卻像一把鈍刀生生剖開沈柔的胸腔：
“柔柔……”
那雙曾經盛滿溫柔的眼睛裏，此刻是令人窒息的失望和譴責。
“他只是個孩子，你何必……”
沈柔忽然笑了。
原來在他眼裏，她竟成了會爲難一個孩子的惡人。
三十多年朝夕相處，他究竟從未真正了解過她，還是說他早已選擇了不再相信她。
“我只是要回屬於我的東西。”
沈柔一字一頓地說，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