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再次醒來時，我聞到了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
我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全身都被包裹在紗布裏，像一個木乃伊。
每一次呼吸，喉嚨都像被刀割一樣疼。
我動了動手指，才發現自己還活着。
蕭澤南就守在我的床邊。
不過幾天沒見，他整個人憔悴得不成樣子，下巴上長滿了青色的胡茬，眼窩深陷，布滿血絲。
看到我醒來，他猛地站起身，眼裏的情緒復雜到我看不懂。
馮新瑤也在。
她還是那副冷靜自持的模樣，只是看着我的眼神裏，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
她走到蕭澤南身邊，理智地對他說：
“澤南，她傷得很重，國內的醫療條件有限，後續的疤痕修復也是個大問題。”
“這或許是個機會。”
“把她送到國外的療養院，那裏有最好的醫生和最先進的技術，對她的恢復更好。”
“你也可以......開始新的生活了。”
她的話音剛落，蕭澤南猛地轉過身，第一次，他對着馮新瑤發出了怒吼。
那聲音沙啞得可怕。
“你給我閉嘴！”
“她不是什麼機會！她是我的命！”
馮新瑤難以置信地看着他，臉上的鎮定瞬間龜裂。
蕭澤南不再理她，他快步走到我床邊，顫抖着，想要握住我的手，卻又怕弄疼我，只能無措地停在半空中。
他的聲音裏帶着濃重的鼻音和顫抖。
“書然，對不起......”
“是我不好，我不該趕你走......我不該......”
他一遍遍地道歉，眼淚大顆大顆地砸在我的被子上。
那場大火，像一把鑰匙，震開了我腦中沉重的枷鎖。
那些混亂的、破碎的、屬於我和姐姐的記憶碎片，開始飛速地旋轉、拼接、歸位。
一切，都變得清晰起來。
姐姐是怎麼死的。
我是怎麼瘋的。
還有，宴會廳裏，那杯被潑出去的紅酒。
我清醒了。
前所未有的清醒。
我看着眼前這個痛哭流涕的男人，心中沒有一絲波瀾。
我動了動幹裂的嘴唇，用盡全身力氣，從被濃煙灼傷的喉嚨裏，擠出了清醒後的第一句話。
我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
但我說的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是馮新瑤，潑的紅酒。”
蕭澤南的哭聲戛然而止。
他愣住了，怔怔地看着我。
幾秒鍾後，他搖了搖頭，眼神裏流露出一絲憐憫。
“書然，別多想，你現在病着......好好休息。”
“馮新瑤她......她不會這麼做的。”
他還是不信我。
原來，清醒也沒用。
在他心裏，我永遠是那個會撒謊，會臆想，會無理取鬧的“瘋子”。
而馮新瑤，永遠是那個冷靜、理智、絕不會犯錯的完美女人。
我心中最後一點微弱的火苗，徹底熄滅了。
我平靜地看着他，眼神裏再也沒有了依賴和愛戀，只剩下無邊無際的荒蕪。
“蕭澤南。”
我一字一句地說。
“送我去療養院吧。”
“我不想再見到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