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屍房的冷氣開得很足,沈驍站在門外,卻感覺不到絲毫涼意。他的手心全是汗,心跳快得像是要沖出胸腔。三年來,他第一次如此接近那個噩夢。
"沈隊?"楚清漪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確定要進去嗎?"
沈驍沒有回答,只是點了點頭。他推開門,冰冷的空氣撲面而來,帶着消毒水和死亡的氣息。房間中央的不鏽鋼解剖台上,覆蓋着白布的屍骵輪廓清晰可見。
"初步屍檢顯示,死者死於心髒驟停。"楚清漪一邊戴上手套一邊說,"但不是自然原因,而是某種神經毒素導致的。"
沈驍走到解剖台旁,深吸一口氣,掀開了白布。
死者的面容在冷光下顯得格外蒼白,但那雙睜大的眼睛裏凝固的恐懼卻如此真實。沈驍的視線不由自主地移向胸前——那個符號依然在那裏,新鮮的傷口還在滲血。
"這個符號..."楚清漪指着符號說道,"我仔細研究過了,它由七條線組成,形成了一個類似眼睛的圖案。但在古代文化中,這代表着'七重審判'的概念。"
沈驍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七重審判...林雨晴的屍骵上也有同樣的符號。
"還有更奇怪的地方。"楚清漪繼續說道,"死者的指甲縫裏發現了微量的特殊纖維,這種纖維只在高級定制西裝中使用。而且..."
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詞。
"而且什麼?"沈驍強迫自己保持冷靜。
"而且死者的胃內容物中檢測到了一種罕見的香料,這種香料通常只在高檔餐廳使用。更重要的是..."楚清漪的聲音變得更加嚴肅,"這種作案手法,與三年前的案件完全一致。"
沈驍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他扶住解剖台的邊緣,指節因爲用力而發白。記憶如洪水般涌來——林雨晴躺在停屍房的畫面,她胸前同樣的符號,同樣痛苦的表情,同樣無助的眼神。
"沈隊!"楚清漪的聲音突然變得焦急,"你的臉色很不好,要不要出去休息一下?"
沈驍搖搖頭,但他的視線已經開始模糊。停屍房的燈光在他眼中變成了刺眼的白光,周圍的牆壁似乎在旋轉。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咚咚作響,像是敲打在鐵皮上的鼓點。
"雨晴..."他喃喃自語,聲音顫抖。
三年前的那個夜晚重現眼前。他接到電話趕到現場時,林雨晴已經沒有了呼吸。她躺在那裏,就像睡着了一樣,但胸前的符號卻在無聲地控訴着凶手的殘忍。那時的他崩潰了,跪在地上痛哭,發誓要抓住凶手。但三年過去了,凶手依然逍遙法外,而他卻選擇了逃避。
"沈驍!"楚清漪抓住他的肩膀,"看着我!你現在在停屍房,這是新的案件,不是三年前!"
她的聲音像是一記重錘,將沈驍從回憶的深淵中拉了回來。他大口喘着氣,額頭上全是冷汗。
"對不起..."他低聲說,聲音沙啞。
"不用道歉。"楚清漪鬆開手,眼神中帶着理解和同情,"PTSD是很正常的反應,特別是面對這樣的觸發因素。"
沈驍強迫自己重新看向屍骵:"繼續說,還有什麼發現?"
"死者的身份已經確認了。"楚清漪拿出平板電腦,"叫張明,32歲,是一家投資公司的高管。社會關系簡單,沒有明顯的仇家。"
"投資公司?"沈驍皺眉,"哪家公司?"
"金鼎投資。"楚清漪回答,"聽說過嗎?"
沈驍的心跳漏了一拍。金鼎投資——龍振邦旗下的企業之一。這個發現讓他瞬間清醒了許多。
"還有其他線索嗎?"
"暫時就這些。"楚清漪收起平板,"不過我覺得這個案子不會那麼簡單。凶手選擇張明作爲目標,肯定有特殊原因。"
沈驍點點頭,轉身走向門口。他需要時間整理思緒,需要遠離這個讓他窒息的地方。
"沈隊。"楚清漪在他身後叫住他,"如果你需要心理輔導,我可以推薦專業的醫生。"
"謝謝,不用了。"沈驍頭也不回地說,"我還有工作要做。"
走出停屍房,走廊的燈光顯得溫暖了許多。但沈驍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平靜。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
他回到辦公室,打開電腦,調出了金鼎投資的所有資料。這家公司表面上是正規的投資機構,但實際上涉及多個灰色領域。更重要的是,三年前林雨晴遇害前,曾經調查過這家公司的一些異常資金流向。
巧合?沈驍不相信世界上有這麼多巧合。
手機震動起來,是白若雪。
"沈隊,我在監控錄像中發現了一些有趣的東西。"她的聲音興奮而急促,"能過來一趟嗎?"
"馬上到。"沈驍關掉電腦,拿起外套。
技術科裏,白若雪正專注地盯着多個屏幕。看到沈驍進來,她立刻招手:"你看這個。"
屏幕上顯示的是廢棄工廠周邊的監控畫面。時間戳顯示案發當晚11點45分,一個身影出現在工廠後門。
"放大。"沈驍命令道。
畫面被放大,雖然有些模糊,但能看出那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黑色風衣,戴着帽子。
"這不是普通的凶手。"白若雪指着畫面說,"你看他的走路姿勢,肩膀的擺動方式,還有轉身的角度。這些都是軍事訓練的痕跡。"
沈驍仔細觀察着畫面:"你能確定嗎?"
"百分之八十的把握。"白若雪自信地說,"我在軍隊數據分析部門待過,對這種特征很敏感。而且..."她切換到另一個畫面,"你看這裏。"
新畫面顯示的是凶手離開時的背影。在某個角度,可以看到他右手手腕上有一個紋身——一個數字"7"。
"數字7..."沈驍喃喃自語。
"還不止這些。"白若雪調出第三段視頻,"我在碼頭區域的監控中也發現了類似的蹤跡。雖然畫面更模糊,但走路姿勢和體型特征基本一致。"
沈驍的眉頭皺得更緊了:"碼頭?那裏發生了什麼?"
"暫時還不清楚。"白若雪搖搖頭,"但我有種預感,那裏可能會有第二具屍骵。"
沈驍沉默了片刻,然後說:"立刻通知巡邏隊,加強對碼頭區域的巡查。同時,調取所有相關監控,我要知道這個人的每一個行動軌跡。"
"已經在做了。"白若雪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另外,我發現這個人的行動很有規律。他總是在午夜前後出現,而且選擇的地點都有一個共同特點——都是城市的死角,監控盲區。"
沈驍點點頭,心中已經有了初步的判斷。這個凶手不僅有軍事背景,而且對城市布局了如指掌。更重要的是,他似乎在進行某種儀式性的行爲,那個數字"7"就是最好的證明。
"白若雪,"沈驍突然問道,"你覺得這個案子和三年前的有什麼聯系?"
白若雪停下手中的工作,認真思考了一會兒:"表面上看是模仿作案,但實際上更像是...延續。三年前的案件可能只是序幕,現在才是真正的開始。"
沈驍的心沉了下去。如果白若雪的推測正確,那麼這意味着三年前的連環殺人案並沒有結束,而是一直在暗中進行。而他,作爲當時的主要負責人,竟然完全沒有察覺。
"還有一件事。"白若雪猶豫了一下,"我查了張明的通話記錄,在他死前的最後一通電話,是打給一個加密號碼的。這個號碼經過多次轉接,最終指向..."
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考慮是否要說出來。
"指向哪裏?"沈驍追問。
"指向市局內部的一個分機號。"白若雪的聲音變得很輕,"具體是誰,我還需要時間追蹤。"
沈驍的心跳再次加速。內鬼?三年前的案件中就有傳言說警局內部有人通風報信,但一直沒有證據。現在,這個猜測似乎正在變成現實。
"這件事先不要聲張。"沈驍叮囑道,"繼續追蹤那個號碼,但要小心,不要打草驚蛇。"
"明白。"白若雪點頭,"我會用最隱蔽的方式進行。"
離開技術科,沈驍站在走廊的窗前,望着外面漸漸放晴的天空。雨停了,但他的內心卻更加陰鬱。新的案件、舊的創傷、內鬼的威脅,這一切都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了。爲了林雨晴,爲了這座城市的無辜者,他必須堅持下去。
即使這意味着要再次面對那些痛苦的記憶,即使這意味着要與內心的惡魔搏鬥,他也別無選擇。
因爲有些責任,一旦承擔,就永遠無法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