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回到出租屋時，天已經黑了。
十平米的小房間，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個簡易衣櫃。
我靠在門上，慢慢滑坐到地上。
累，從骨頭縫裏滲出來的那種累。
手機響了，是小姨。
“周旭啊，你媽剛給我打電話了......”
小姨聲音猶豫，“她說你扔下你爸不管了？”
我把頭抵在膝蓋上：
“小姨，我墊了八萬三醫藥費，刷了七天馬桶，手摔破了沒人問。哥買了五十萬的新車。”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
“......你哥確實不像話。”小姨嘆氣，
“但你爸病情好像又加重了，好歹是一家人，要不要再去看看？”
“一家人。”我重復這三個字，笑了，
“小姨，當年要不是你偷偷給我學費，我連大學都上不了。”
小姨不說話了。
“我會去看爸的。”我掛斷前說，“但僅此而已。”
掛了電話，我看着漆黑的房間。
胃在抽痛，才想起一天沒吃飯。
冰箱裏只有半棵白菜，兩個雞蛋。
我給自己做了一碗面，這麼多年我都是這麼節省過來的。
睡了一覺，身體舒服多了。
看着手機裏的餘額，我還是決定去菜市場買條黑魚。
在公用廚房熬了三個小時，湯熬得奶白奶白的。
天蒙蒙亮時，我提着保溫桶回到醫院。
病房門虛掩着。我正要推門，聽見裏面的聲音。
“......他就是不知感恩！”是母親的聲音，
“當年要不是看他長得還算結實，想給咱們家多個勞力，誰撿他回來？”
我的手指僵在門把上。
“你小聲點！”父親壓低聲音，“現在說這些幹什麼？”
“我怎麼不能說？”母親聲音尖銳，
“小寶要是沒淹死，現在也二十多了！他本來就該是咱們家的長工，伺候我們天經地義！結果呢？白養這麼多年，還跟我們算錢！”
我曾經隱約聽鄰居說過，我還有個傻子弟弟，在我被收養回來兩年後在池塘溺水死了。
保溫桶從手裏滑落，“咚”地一聲悶響。
門猛地被拉開。母親看見我，臉色瞬間變了。
“你......你什麼時候來的？”
我沒說話，彎腰撿起保溫桶。
“你們收養我，”我抬起頭，“是爲了給家裏多個免費勞力？”
父親別過臉去。
母親的臉色從慌亂轉爲惱怒：
“是又怎麼樣？我們好歹養大了你！要不是我們，你早凍死在河邊了！”
母親上前一步：
“周旭，我告訴你，你這輩子都欠我們的！”
“你爸的病你必須管到底，醫藥費你也必須出！”
“不然我讓全世界都知道，你是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我看着她的眼睛。
那裏沒有愧疚，沒有心疼，只有理直氣壯的索取。
原來這就是真相。
二十年的“養育之恩”，不過是場長線投資。
投資失敗了，就索要無限回報。
我把保溫桶放在床頭櫃上。
“湯我熬好了。趁熱喝。”
我的聲音平靜得自己都覺得陌生，
“醫藥費我出到昨天爲止。從今天起，我和你們兩清了。”
“你敢走！”母親抓住我的胳膊，“你走了你爸怎麼辦！”
這次我沒再理會他們的歇斯底裏，將他們的咒罵聲關在門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