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王敏芳站在七年前住過的小院門前，心裏說不上是什麼滋味。
這是她和何桓舟結婚時分配下來的小院，她記得結婚那會，這院子到處都貼着大紅喜字，何桓舟還在這兒放了好幾掛鞭炮。
現在倒好，冷冷清清的，連個人影都沒有。
她走進臥室，一眼就看見牆上掛着一張醒目的合照——陸珍珍抱着年幼的悅悅，何桓舟站在她們身後，三人對着鏡頭笑得溫馨。
照片上的悅悅大約三歲，扎着兩個小辮子，像個小公主。
“你別多想，那是幾年前隨便拍的。悅悅看到大院裏的孩子都有全家福，鬧着也要拍一張。她只是太想媽媽了。”
王敏芳眼圈通紅：“這難道是我的錯嗎？”
何桓舟一時說不出話來。
王敏芳低下頭，強忍淚水，不再看那張刺眼的照片。
轉身打開了衣櫃。
一件米白色的厚外套靜靜掛在最顯眼的位置，毛絨絨的料子看起來就暖和。她伸手摸了摸，軟乎乎的，大小也正合適。
她默默換上衣服，何桓舟欲言又止，但終究沒說什麼，帶着她和悅悅一起前往何父何母家。
她剛下了車，還沒站穩腳跟，就被婆婆推進了廚房："快去做飯，一家子都等着吃呢。"
灶火映着她蒼白的臉，油煙嗆得她眼眶發酸。
等她把最後一盤熱菜端上桌，拿着碗筷準備入座時，卻發現圓桌早已坐滿，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衆人吃得正香，直到婆婆回頭看見她，才敷衍地笑了笑：
“敏芳，沒位置了，你去廚房吃吧。”
說着，又給悅悅碗裏夾了塊肉。
王敏芳怔在原地。這一桌飯菜出自她手，她卻連上桌吃飯的資格都沒有。
悅悅見她不動，尖聲嚷道：“奶奶的話你聽不懂嗎？這裏沒有你的位置！”
說完，竟朝她啐了一口。
何桓舟輕打了下女兒的頭，制止了她，然後起身拿了個大碗，默默夾了些菜遞給她。
王敏芳苦笑一聲，接過碗回到廚房，坐在灶台旁的小凳上。
薄薄的木門擋不住客廳裏的談笑風生。
婆婆的嗓音格外刺耳：“桓舟，帶這個晦氣的人過來做什麼？我們這可不歡迎她！”
“當初你娶的是珍珍就好了。現在倒好，妻子是個勞改犯！連累你晉升！作孽哦！”
王敏芳扒着碗裏的飯，胸口像堵了團溼棉花，難受得無法呼吸。
她想起七年前領結婚證那天。何桓舟眼睛還看不清，病退在家。
婆婆端着紅糖雞蛋湯，笑容慈愛：“好丫頭，你願意嫁給桓舟，媽絕不讓他虧待你。”
“往後他要是敢欺負你，看我不打斷他的腿。”
當時話語滾燙，字字真心。
可如今，何桓舟重見光明，她卻成了何家避之不及的“勞改犯”、“掃把星”。
婆婆摘下她虛僞的面具，露出了毫不掩飾的嫌惡。
外面的議論越發不堪。她正要捂住耳朵。
啪！
瓷碗重重砸在桌上！
何桓舟壓抑着怒氣的聲音，震得薄薄的門板都在輕微顫動。
“夠了！敏芳是我的妻子，你們尊重一下她。”
“人既然回來了，就不要再提過去的事情了！”
說完，木門“哐當”一聲被拽開。
何桓舟大步走進來，一把將她從矮凳上拉起。
他的掌心溫度灼人，語氣卻聽不出波瀾：“不吃了，回去。”
她跟在他身後，那點殘存的體溫竟燙得她眼眶發酸。
悅悅偷瞄着父親緊繃的側臉，怯生生地跟爬上了吉普車。
車子在鄉間的小路顛簸，悅悅忍不住闔上了眼皮。
王敏芳試探着伸出手，將那小身子攏進懷裏。
那溫熱的觸感貼在心口，像一股暖泉注入凍土。她只覺得心口某處酸脹發燙。
她僵硬着身子抱了一路，很快車子停在了小院裏。
王敏芳抱着女兒小心翼翼地下車，可還是驚醒了悅悅。
悅悅下意識揉了揉眼睛。
“悅悅，別用手揉眼睛......”
她話音未落，悅悅猛然睜大眼睛。
下一秒，她用力將王敏芳狠狠推開：“爲什麼會是你！”
王敏芳猝不及防，向後一仰，重重跌在冰涼的泥地裏。
耳邊，傳來悅悅輕快如鈴的歡呼：“珍珍阿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