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陳俊打了電話。
響了很久,他才接。
背景音很吵,像是在外面。
“喂?”他的聲音有些不耐煩。
“你在哪?”我問。
“外面。”
“和誰?”
"……“陳俊沉默了兩秒,”蘇晨,冷靜期就是要給彼此空間,你別老是查崗。"
“我只是問你和誰在一起。”
“朋友。”
“什麼朋友?”
“公司同事,怎麼了?”陳俊的語氣開始不耐煩,“有事嗎?沒事我掛了。”
“那個曼曼,是誰?”
電話那頭突然安靜了。
我能聽見他的呼吸聲。
很輕,很慢,像是在思考怎麼回答。
“誰告訴你的?”他問。
“我看到了。”
“看到什麼?”
“你朋友圈。”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她今天去了你父母家?”
陳俊沒說話。
我繼續說:“冷靜期第4天,你就帶別的女人見父母,這就是你說的冷靜?”
“蘇晨。”陳俊的聲音沉下來,“她只是我的朋友,你別胡思亂想。”
“朋友會去見父母?”
“我媽想見見她,有什麼問題嗎?”
我被這句話噎住了。
他媽想見她?
“陳俊,我們還在冷靜期。”我深吸一口氣,“你這樣合適嗎?”
“我沒做什麼不合適的事。”他的語氣很理直氣壯,“我只是帶朋友回家吃個飯,又不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你——”
“夠了。”陳俊打斷我,“蘇晨,你能不能別這麼敏感?我說了,她只是朋友。冷靜期是讓我們冷靜思考,不是讓你來監視我的。”
“我沒有監視你。”
“那你現在在幹什麼?”陳俊的聲音變得冰冷,“翻我朋友圈,查我行蹤,這不叫監視叫什麼?”
我張了張嘴,想要反駁,但突然發現無話可說。
是啊,我在幹什麼?
我們已經在冷靜期了。
他的生活,還需要向我交代嗎?
“我只是想知道——”我的聲音有些發抖,“那個曼曼,到底是誰。”
“我說了,朋友。”陳俊不耐煩地說,“行了,我還有事,先掛了。”
“等等——”
嘟嘟嘟。
電話被掛斷了。
我坐在沙發上,盯着手機屏幕發呆。
腦子裏一片混亂。
朋友?
什麼朋友會在冷靜期第4天就被帶去見父母?
什麼朋友會叫他“俊哥”?
什麼朋友會發“謝謝俊哥”這種曖昧的話?
我又點開“曼曼愛吃糖”的主頁。
這次,我仔細看了她的頭像。
是一個女孩的自拍,看起來很年輕,二十出頭的樣子。
長得很漂亮。
瓜子臉,大眼睛,嘴角帶着甜甜的笑。
我突然想起陳俊說過的話——
“你最近是不是老了?皮膚都鬆弛了。”
“你能不能打扮一下?天天素面朝天像個大媽。”
“看看人家小姑娘,多有活力。”
我今年29歲。
她看起來,最多24、25。
我站起身,走到鏡子前。
鏡子裏的女人,眼角有了細紋,皮膚因爲長期加班有些暗沉,頭發因爲懶得打理隨便扎了個馬尾。
確實,不年輕了。
我拿起手機,給李娜發了條微信。
“在嗎?”
李娜秒回:“在!怎麼了?”
“你表哥的聯系方式,給我一下。”
“啊?你要離婚?”
“還不確定。”我深吸一口氣,“但我需要諮詢一下。”
李娜很快發來了一個手機號。
“我表哥叫王律師,專打離婚官司,勝率很高。你直接說是我介紹的,他會給你打折。”
“謝謝。”
我保存了號碼,但沒有立刻打電話。
我需要更多的證據。
如果只是憑朋友圈的幾張照片和幾句評論,不夠。
我打開陳俊的微信聊天記錄。
最近一個月,我們的聊天內容只有寥寥幾句。
“晚上不回來吃飯。”
“知道了。”
“周末公司加班。”
“好。”
“把我媽的生活費轉一下。”
“已轉。”
全是這種公事公辦的對話。
什麼時候開始,我們連普通的聊天都沒有了?
我往上翻,翻到三個月前。
9月份,他突然開始頻繁加班。
一周至少有四天晚上11點後才回家。
我問他爲什麼這麼忙,他說公司有個大項目。
我信了。
現在想想,那時候,他是不是就已經……
我不敢往下想。
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是陳俊發來的微信。
“明天我回家一趟,拿點東西。”
我看着這條消息,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
最後回復:“幾點?”
“中午12點。”
“好。”
我放下手機,走到陽台。
上海的夜景很美,萬家燈火,繁華熱鬧。
但我突然覺得,這座城市裏,沒有一盞燈是爲我亮的。
結婚這三年,我每個月給他父母3000塊生活費,一年就是36000,三年多就是12萬。
我自己的父母在老家,我每個月給他們2000,他們還說太多了,讓我留着自己花。
我每天早上6點起床做早飯,他從來不吃,說外面的豆漿油條更好吃。
我生病的時候,他在公司加班,說項目很急,離不開。
我過生日的時候,他給我轉了520塊錢,說“自己買個蛋糕吃”。
而他的生日,我會提前一個月開始準備,買禮物,訂餐廳,邀請朋友,忙前忙後。
現在想想——
這三年,我到底在圖什麼?
愛嗎?
早就沒有了。
習慣嗎?
也許吧。
我習慣了一個人做早飯,習慣了一個人吃晚飯,習慣了一個人睡覺。
只是還沒習慣一個人生活。
僅此而已。
第二天中午11點50分,我請了假,提前回到家。
陳俊說12點到,我要等他。
我坐在沙發上,看着門口。
11點58分,門鎖響了。
陳俊推門進來,身後跟着一個女孩。
就是“曼曼愛吃糖”。
她比照片裏更年輕,更漂亮。
穿着一件粉色的連衣裙,腳上是一雙白色的小皮鞋,手裏拎着一個LV的包。
那個包,我認識。
價值8萬多。
是今年的新款。
我上個月在商場看到過,想買,但最後還是舍不得。
我每個月工資15000,除去房貸5000,給公婆3000,給父母2000,水電煤氣物業費2000,剩下3000。
這3000,我要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8萬塊,對我來說,是5個多月的工資。
而她,拎着這個包,笑得那麼輕鬆。
“你怎麼在家?”陳俊看到我,明顯愣了一下。
“我住在這。”我平靜地說,“這是我家。”
“我是說,你不是應該在上班嗎?”
“請假了。”我站起身,看着那個女孩,“這位是?”
陳俊和女孩對視了一眼。
女孩笑了笑,聲音很甜:“嫂子好,我是曼曼,俊哥的朋友。”
嫂子。
她叫我嫂子。
可她拎着8萬塊的包,站在我老公身邊,叫我嫂子。
“朋友?”我看着陳俊。
陳俊避開我的目光:“公司同事。”
“同事需要8萬塊的包?”
曼曼低頭看了看手裏的包,臉上閃過一絲尷尬。
但很快,她又笑了:“這是我自己買的,俊哥只是陪我去挑的。”
“是嗎?”我看着陳俊,“你陪她去買包?”
“蘇晨。”陳俊皺眉,“你能不能別這樣?曼曼是我的朋友,我陪朋友買個東西,很正常。”
“正常?”我笑了,“冷靜期第5天,你陪別的女人買8萬塊的包,還帶她見父母,這很正常?”
“你——”陳俊的臉色變了,“你在跟蹤我?”
“我沒有跟蹤你。”我指了指曼曼手裏的包,“這個包,上個月28號上架,全國限量50個。我記得很清楚,因爲我也想買。”
曼曼的笑容僵住了。
陳俊沉默了幾秒鍾,然後說:“那又怎麼樣?我花我自己的錢,有問題嗎?”
“沒問題。”我點點頭,“你花你的錢,給你的‘朋友’買8萬塊的包,確實沒問題。”
我走到電視櫃前,拿起一個文件袋。
“這是我們結婚後的消費記錄,我整理了一下。”我打開文件袋,拿出一張表格,“三年零八個月,我給你父母生活費,一共12.3萬。你給我父母,0。我們共同還房貸,一共50萬,我出了28萬,你出了22萬。家裏的日常開銷,水電煤氣,物業費,我全包。”
我抬起頭,看着陳俊。
“而你,給她買一個包,就是8萬。”
陳俊的臉色很難看。
曼曼站在一邊,低着頭,不敢說話。
“蘇晨,你有完沒完?”陳俊突然提高了音量,“一個包而已,至於嗎?你要是想要,我也可以給你買!”
“我不要。”我把表格放回文件袋,“我只是想告訴你,這三年,我付出了多少。”
“付出?”陳俊冷笑,“你別把自己說得多偉大,那些錢不都是應該的嗎?你是我老婆,給我父母生活費,一起還房貸,不是應該的?”
我看着他,突然覺得很陌生。
這個人,真的是我結婚三年的老公嗎?
“應該的?”我重復了這三個字,“那你陪她買包,給她花8萬,也是應該的?”
“她不一樣。”陳俊脫口而出。
說完,他自己也愣住了。
空氣突然安靜了。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問:“哪裏不一樣?”
陳俊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曼曼在一邊輕輕拉了拉他的袖子,小聲說:“俊哥,我們走吧。”
“等等。”我攔住他們,“陳俊,你說清楚,她哪裏不一樣?”
“她年輕。”陳俊看着我,眼神裏有我看不懂的情緒,“她有活力,她會撒嬌,她會哄人開心。”
“所以?”
“所以我願意給她花錢。”他說,“你呢?你除了會算賬,還會什麼?”
這句話像一把刀,狠狠地扎進我的心髒。
我站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曼曼拉着陳俊的手,小聲說:“俊哥,別說了,我們走吧。”
陳俊看了我一眼,轉身往門口走。
“陳俊。”我叫住他。
他回過頭。
“她年輕?”我看着他,突然笑了,“那你老了就該被拋棄。”
陳俊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你——”
“還有。”我打斷他,“三年,我給你家18萬,你給她一個包就8萬。”
我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
“陳俊,你配嗎?”
說完,我轉身回了臥室,把門鎖上。
身後傳來摔門的聲音。
很響。
但我的心,反而平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