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休要在此瘋言瘋語,實在是血口噴人!有辱斯文!!”
葉元謙氣得渾身發抖,指着她,眼前陣陣發黑。
葉昭瀾狀似不解,接着拱火道:“二哥哥,你怎得罵人?便是我不小心戳破了你的心事……”
“夠了!”
葉元謙怒吼一聲,只覺得血液都沖上了腦門,耳邊嗡嗡作響。
葉昭瀾這才作罷,只是鳳眼半闔,臉上仍舊掛着委屈的神情。
“二哥,你這般爲了二姐姐,不分青紅皂白地來尋我的不是,也怪不得我多心。要是哪天不小心在父親或者祖母面前,說出些什麼不太中聽的話來,那便不好了。”
最後一句,已經是明晃晃的警告了。
葉元謙胸口劇烈起伏,指着葉昭瀾,你了半天,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生怕她再吐出什麼更驚世駭俗的言論。
最終,他狠狠一甩袖,幾乎是踉蹌着奪門而出,那背影狼狽不堪。
看着葉元謙落荒而逃,葉昭瀾緩緩坐了回去,臉上的神情逐漸變回平靜。
青黛低聲道:“小姐,二少爺怕是氣得不輕。”
葉昭瀾抿了口茶,淡淡道:“氣一氣也好,讓他知道,我不是泥捏的,誰閒着都能來踩上兩腳。”
因三位小姐都要夫子教學,便不好在葉昭瀾的錦瑟院教學,葉府將教學地改爲了地處正院不遠處的靜心齋。
靜心齋內,蘇尋端坐上位,淡然的目光掃過眼前三位學生。
她沒有急於授課,而是先進行了一場簡單的考究。
“既爲師生,當知根底。”蘇尋聲音清冷,“便從《女論語》立身篇起始,各自背誦並釋義。”
葉昭月從容起身,聲音婉轉,不僅背誦流利,釋義也中規中矩,顯出家學淵源。
蘇尋微微頷首。
輪到葉昭寧,她聲音細若蚊蠅,背誦略有磕絆,釋義也只停留在表面,顯得平庸。
蘇尋未置可否。
最後是葉昭瀾。她起身,姿態不卑不亢,但開口背誦了幾句後便停了下來,坦然道:“夫子,後續篇章,學生記憶不清,不敢妄言。”
至於釋義,她更是直接放棄:“學生愚鈍,於此篇精義理解尚淺,還請夫子教誨。”
蘇尋看向她,目光平靜無波,又考了琴藝與畫技。
葉昭月能彈奏一曲完整的《梅花三弄》,葉昭寧也能勉強成調。
唯有葉昭瀾,坦言未曾學過。
一番考究下來,結果分明:葉昭月尚可,葉昭寧平平,而葉昭瀾在才藝方面,幾乎一無所長。
蘇尋心中了然,面上不露分毫,只淡淡道:“既如此,禮儀規矩乃立身之本,亦是當下最緊要之事。便從此處起始。至於才藝,來日方長,可因材施教。”
葉昭月聞言,唇角幾不可察地勾起一抹笑意:“三妹妹莫要灰心。這些才藝本就需自幼打底,妹妹流落在外多年,未曾習得也是常情。日後若有不懂之處,盡管來問姐姐。”
葉昭瀾看向葉昭月,臉上並無半分羞慚,反而露出一抹帶着些許遺憾的笑容。
“二姐姐說的是,妹妹時常也想,若我自幼不曾與骨肉至親分離,能在父親母親膝下承歡,得府中名師悉心教導,想必今日,也不敢在蘇夫子面前如此露怯,定當如二姐姐一般,才藝雙全,爲家門增光了。”
葉昭月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葉昭瀾輕描淡寫的語氣,話外音無非是:你葉昭月今日的才藝雙全,是頂替了我葉昭瀾本該擁有的人生才得來的!你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炫耀?
“你…”她勉強擠出一個字。
“好了,諸位勿要在課堂之上起爭端。”蘇尋聲線清冷,打斷了下方言語。
“相府千金,日後難免出入宮闈王府。當先從覲見貴人時的儀軌起始。”
葉昭月唇角微揚,這正是她與葉昭寧來此的目的。
她們在相府女學七年,基礎學識早已完備,需要的正是蘇尋這等名士的指點來妝點門面,爲日後議婚增添資本。
“入宮門時,視線垂落何處,步幅幾何,萬福禮的幅度……”
蘇尋細致講解着宮廷禮儀的精微之處。
葉昭瀾凝神靜聽。
這些正是她最欠缺的,前世爲婢,只能遠遠看着貴人們的身影。
今生既要扮演好相府千金,這些規矩便是她的護身符。
示範時,葉昭月姿態優雅無可挑剔,輪到葉昭瀾,她舉止雖略顯生澀,但每個動作都精準到位,顯然在私下苦練過。
一上午的禮儀課結束後,午後是繡工課。
蘇尋取出自己的一幅雙面繡小品:“繡工見心性。過幾日安王府賞花宴,諸位需備一份見客的繡品。”
葉昭月與葉昭寧從容落針。
葉昭瀾選的是一方素帕,只在角落繡幾片蘭葉。
她針法嫺熟靈動,遠超尋常閨秀,這正是前世爲奴時日夜苦練得以謀生的技能。
葉昭月瞥見,眼底掠過一絲訝異,隨即笑道:“三妹妹這蘭葉繡得真是靈動傳神,這針法倒不常見,莫非是沈夫子家鄉的技藝?”
“先前照着舊繡譜自學的,我資質愚鈍,不過是照貓畫虎。”
葉昭月只得含笑贊了一句:“三妹妹謙虛了”。
散學後,葉昭月看着葉昭瀾離去的背影,心中冷笑,面上維持着表面的端莊。
直到快步回到自己的凌霄台,揮退了其他下人,只留下心腹大丫鬟彩衣,那強壓下的鄙夷才徹底釋放出來。
她將手中的帕子扔在軟榻上,俏臉含霜。
“什麼東西!也配跟我同席而學!蘇夫子考校,竟是一問三不知,琴棋書畫樣樣不通,活脫脫一個鄉下來的土包子!丟盡了相府的臉面!”
彩蝶連忙遞上一杯溫茶,小心翼翼地勸慰。
“小姐息怒,野雞終究是野雞,就算飛上枝頭也變不成鳳凰。奴婢今日瞧着,她在蘇夫子面前那副蠢笨模樣,真是叫人笑話。”
“她還好意思提什麼沈夫子教養!若真是書香門第教養出來的,豈能是這般目不識丁的蠢鈍模樣?可見要麼是那沈夫子徒有虛名,要麼就是她自個兒天資愚笨,朽木不可雕!”
“不過是占了個親生的名分,便真以爲能騎到我頭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