籃球場跟炸了鍋似的。趙強,那個壯得跟牛犢子似的家夥,正把球砸得砰砰響,一個人霸着整個半場。幾個瘦高個男生縮在邊線外,敢怒不敢言。
“看什麼看?滾蛋!”趙強運着球,沖他們吼,唾沫星子亂飛,“這地兒小爺包了!不服?找我爸去啊!”他臉上橫肉抖着,滿是得意,“校董!懂不懂?這學校,小爺橫着走!”
一個戴眼鏡的男生忍不住了,小聲嘀咕:“總得講個先來後到吧……”
“講你媽!”趙強猛地轉身,手裏的籃球像炮彈一樣砸過去!眼鏡男生躲閃不及,“嘭”一聲悶響,球狠狠砸在他胸口。男生慘叫一聲,捂着胸口踉蹌後退,眼鏡都飛了出去,摔在地上裂開一道縫。
“強哥…算了…”旁邊有人想勸。
“算個屁!”趙強幾步沖過去,一把揪住那眼鏡男生的衣領,像拎小雞似的把他提溜起來,臉幾乎懟到對方臉上,“跟老子講規矩?老子就是規矩!我爸是趙建國!校董!懂嗎?廢物!”他猛地一搡,男生重重摔在地上,疼得蜷縮起來。
周圍一片死寂。只有趙強粗重的喘息和地上男生壓抑的痛哼。
陳默和夏冉剛走到球場邊,正好撞見這一幕。陳默眉頭緊鎖,看着趙強那張因跋扈而扭曲的臉。夏冉的眼神更冷,像冰。
“趙強!”陳默喊了一聲。
趙強回頭,看見是他們,臉上那股蠻橫勁兒更足了:“喲,默哥,冉姐!看這廢物,不長眼!”他抬腳,作勢要往地上那男生身上踹。
“夠了!”陳默聲音沉下來,“有意思嗎?”
“有意思啊!”趙強咧嘴一笑,滿是惡意,“踩這種垃圾,賊他媽爽!誰讓他沒個好爹呢?活該!”他啐了一口,不再看地上的人,抓起籃球,又砰砰地砸起來,嘴裏還哼着不成調的歌。
陳默看着他那副樣子,只覺得一股煩躁涌上來。他耳後那個冰冷的“2”字,似乎又隱隱傳來一絲刺痛。他懶得再說什麼,拉着夏冉轉身就走。
“慫包!”趙強得意的叫罵聲從身後傳來。
***
夜,深得像墨。404被封了,陳默和夏冉暫時擠在406。趙強晚上沒回來,估計又去哪鬼混了。宿舍裏很安靜,只有窗外偶爾的風聲。
陳默睡得並不安穩。夢裏全是王碩死時那張醬紫色的臉,還有喉嚨裏那枚“貪”字校徽。畫面猛地一轉,又變成了趙強那張囂張跋扈的臉,和他那句“我爸是校董!”。
“啊——!”
一聲淒厲到極致的、劃破夜空的慘叫,猛地從遠處傳來!
陳默一個激靈,直接從床上彈坐起來,心髒狂跳。夏冉也瞬間驚醒,眼神銳利地看向窗外。
聲音傳來的方向…是教學樓那邊!
兩人對視一眼,連外套都顧不上穿,拉開門就沖了出去。
凌晨的校園死寂一片,那聲慘叫的回音似乎還在空氣裏飄蕩。他們朝着教學樓方向狂奔。繞過主樓,後面是那面長長的、貼滿了歷年優秀學生和教師照片的榮譽牆。
遠遠地,就看到牆根下圍了幾個人影,手電筒的光柱亂晃,還有壓抑的驚呼和哭泣聲。
陳默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撥開前面的人,擠了進去。
慘白的手電光下,趙強以一種極其詭異、極其不自然的姿勢,仰面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的脖子…以一種正常人絕對無法達到的角度,向一側扭曲着,幾乎折成了直角!腦袋軟軟地歪在肩膀上,眼睛瞪得滾圓,瞳孔裏還凝固着死前那一刻的驚駭和難以置信。嘴角卻詭異地向上咧着,形成一個僵硬而恐怖的“笑”!
他穿着那身騷包的限量版球衣,腳上還踩着那雙死貴死貴的籃球鞋。整個人像一尊被粗暴摔碎的劣質雕塑。
“趙強!”陳默的聲音哽在喉嚨裏。
“怎麼回事?”夏冉的聲音還算鎮定,但臉色也白得嚇人。
一個穿着保安制服的大叔,手都在抖,指着高高的榮譽牆頂端:“摔…摔下來的!我聽見動靜跑過來…就…就這樣了!”他聲音發顫,“那麼高…脖子都…都斷了…”
陳默猛地抬頭。榮譽牆很高,頂端離地面至少有七八米。趙強摔下來的位置,正對着榮譽牆最上方那一排——那是1954屆優秀教師的展示區。
手電光掃過那片區域。陳默的瞳孔驟然收縮。
1954屆優秀教師榜的玻璃櫥窗上,靠近趙強摔落位置的正上方,有一片明顯的、焦黑的燒灼痕跡!像被什麼東西燙過或者燒過,玻璃都龜裂了,照片和名字在焦痕下模糊不清。
“讓開!都讓開!”校醫和幾個老師模樣的人氣喘籲籲地跑過來,開始維持秩序。
陳默的目光卻死死釘在趙強屍體下方的地面上。那裏,堅硬的水泥地磚,因爲巨大的沖擊力,裂開了幾道蛛網般的縫隙。
就在其中一道最深的裂縫裏,卡着一樣東西。
一小截繩子。
麻繩。很舊,顏色發黑發暗,沾滿了灰塵和污垢。它的一端深深嵌在水泥裂縫裏,另一端…是斷開的茬口,參差不齊。
夏冉也看到了。她蹲下身,不顧旁邊老師的呵斥,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捏住那截露在外面的麻繩頭,輕輕往外拽了拽。
繩子卡得很死。
她借着旁邊手電筒的光,仔細看着那斷口處繩子的結構。繩子很粗,由三股擰成。在斷口附近,繩股以一種極其復雜、極其特殊的方式纏繞、打結、收緊。那結法…透着一股古老而殘酷的意味,絕不是日常生活中常見的繩結。
夏冉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她猛地鬆開手,像被燙到一樣。
“怎麼了?”陳默低聲問。
夏冉站起身,聲音壓得極低,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寒意:“絞刑結。”
陳默渾身一僵。絞刑結?專門用來執行絞刑的繩結?!
他猛地再次抬頭,看向榮譽牆頂端那片焦黑的燒灼痕跡,又低頭看看地上趙強那扭曲的屍體,還有裂縫裏那半截古老的絞刑繩…
一股冰冷的、帶着鐵鏽和血腥味的夜風,猛地灌進他的衣領。
就在這時,一陣熟悉的、尖銳的刺痛,毫無征兆地再次從他耳後那個冰冷的“2”字印記處猛地炸開!這一次,痛感更加強烈,像有無數根燒紅的針同時刺入,並且瘋狂地攪動!
“呃!”陳默痛得眼前發黑,身體晃了晃,差點沒站穩。他下意識地抬手,死死捂住右耳後方。
“陳默?”夏冉立刻扶住他,眼神裏充滿了擔憂和警惕。
劇痛像電流一樣,順着他的耳後,飛快地竄向他的太陽穴,又蔓延到整個右側頭皮!皮膚下的血管突突狂跳,仿佛有什麼東西在裏面瘋狂地生長、蠕動。
他踉蹌着退後幾步,背靠在一棵冰冷的樹幹上,大口喘着氣。混亂的手電光柱掃過他的臉。
夏冉倒抽一口冷氣。
陳默猛地側過頭,借着旁邊晃動的手電光,看向樹幹旁邊一輛自行車鋥亮的金屬車把。
那彎曲的車把,像一面扭曲的鏡子,清晰地映出了他此刻的右耳後方。
那個漆黑的、代表“2”的數字,正在瘋狂地閃爍、扭曲、變形!黑色的線條如同活物般掙扎蠕動,然後猛地向下一沉!
一個全新的、更加冰冷、更加刺眼的數字,帶着一種宣告死亡般的森然,凝固在了他的皮膚上。
**“3”**
劇痛如潮水般退去,留下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和虛弱。陳默靠着樹幹,冷汗浸透了後背。他看着車把倒影裏那個漆黑的“3”,只覺得周圍的喧囂——保安的喊聲、老師的詢問、壓抑的哭泣——都變得遙遠而模糊。
只有地上趙強那扭曲的屍體,裂縫裏那半截古老的絞刑繩,還有榮譽牆上那片焦黑的燒灼痕跡,在慘白的光線下,無比清晰,無比刺眼。
貪婪的王碩,喉嚨卡着“貪”字校徽。
傲慢的趙強,折頸於絞刑繩下。
他是第三個。
這冰冷的計數,如同死神的腳步聲,在寂靜的校園裏,一聲聲,敲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