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景舟與顧青鸞好不容易擺脫家中侍衛監視,偷偷摸摸跑了出來,卻還是沒有趕上江玉珊的葬禮。
聽到自己的嫂子被夫家不容,被娘家嫌棄,最後連葬禮都沒有,就被草草下葬,兩兄妹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永安侯府。
才一回府,顧景舟就去找了兄長顧景塵。
此時的顧景塵也才回來不久,正坐在屋裏回憶剛才發生的事情。
他總覺得剛才江玉瑤來找自己之前,應該發生了些什麼。
偏偏他又怎麼都想不起來。
隱隱之中,他總覺得自己好像丟失了什麼重要的消息。
苦想了許久都沒有想起,只能安慰自己多想了。
他才說服自己,二弟顧景舟就沖了過來。
十五歲的少年,身子雖然還很單薄,個子卻已經與顧景塵一樣高了。
他用才開始變聲的聲音朝着顧景塵嘶吼着:“兄長,是你害死了嫂子,對不對?”
顧景塵冷眸看向自己的二弟,眼神微眯:“仲禮,注意你的態度!我是你的兄長。”
少年眼神中正有着一簇火苗在熊熊燃燒:
“兄長?你也配做我的兄長?你這個冷血無情的怪物,嫂子有哪一點對不起你,你非要用那樣的手段來陷害她?”
說到這裏,顧景舟語帶哽咽:
“你可知道,她過了四道刑罰,每一根手指的指骨根根被夾碎,她腳底下的皮肉全部被炭火生生燒沒了,露出裏面白森森的骨頭。”
“她的身體,被整整一千根鋼釘扎破,留下一千個孔洞,身上的血水,把大理寺的正堂全部染紅。”
“她還被打得皮開肉綻,身上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肉。”
顧景舟越說心中越痛,越說越憤怒:
“就算她死了,你都不肯接她回來好好安葬,害她被江家嫌棄,草草掩埋,連葬禮都沒有!”
“那又如何?”就在顧景舟越說越氣憤之時,顧景塵冷冷地回了一句。
“那又如何?她是你的妻子,不是別人!”
顧景舟氣得咬牙切齒,一把抓住顧景塵的衣領,直直地看着顧景塵的雙眼。
他多麼希望能夠從兄長的眼神中看到一絲心疼或者後悔之意。
可惜,他看到的卻是兄長冷漠的眼神,仿佛他剛才口中所說之人,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那個與他同床共枕三年的妻子,那個無微不至照顧了他三年的女子,原來在他兄長的心中,只是一個無關緊要之人。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顧景舟的心中升起一絲寒意。
要多麼冷漠無情的心,才會對一個與自己共同生活了三年的人無一絲情感!
就算是養一只寵物三年,都會有了感情。
更何況,大嫂曾經那麼用心地爲他付出過。
爲了嫁給他,她追在他身後整整三年,忍受着所有人對她的嘲笑。
三年復三年,他們之間,糾纏了六年之久,嫂子在兄長心中,也只不過是個陌生人。
他真爲自己的大嫂不值,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來:
“顧景塵,你真沒有心!”
說完之後,他放下顧景塵的衣領,快步走了出去。
第一次,他發現這永安侯府居然如此的冰冷,毫無一絲溫度。
他的爹爹永遠都是以家族利益爲重。
他的兄長看似鶴骨仙姿,清冷出塵,實際上手段狠戾,步步算計,冷心冷情。
他的阿娘看似溫柔端莊,實則一心只顧着兄長,根本就看不到其他的孩子。
他永遠記得,十二歲那年,自己與兄長一起遊船落水,十一月的天氣早已嚴寒。
他們兄弟兩個人都因爲受寒而發燒嚴重。
阿娘與父親都只記得守住兄長,連帶着家中的大夫也全部守在兄長房間。
他一個人,躺在屋裏無人問津,自己的隨侍爲了給自己找大夫,也離開了府邸。
他燒得渾身難受,感覺快要死了,那個時候的他,對這侯府早已絕望,沒有一絲留戀。
是嫂子想到了自己,偷偷讓自己的婢女青嫵去抓了一副與大哥一樣的藥材,煎熬好之後端到自己屋裏,一口一口喂着他喝下。
那是大嫂嫁進來的第一個月。
他還記得她對他說話的語氣中帶着抱歉,溫聲哄着他:
“仲禮,父親母親是被你大哥嚇住了,所以讓大嫂來看看你,這藥也是他們吩咐的,你喝了就會好。”
爲了安慰他,她故意說是被父親母親派來。
可他知道,自己的侍衛去找父母,都被他們拒之門外。
他們都在怪他,說他頑劣不堪,大冷天的非要拉着大哥去遊船。
卻不知道,那日去遊船,是自己大哥提起的。
大嫂喂他喝下藥後,怕他會苦,還特意塞了一顆飴糖到他嘴裏。
那是他吃過最甜的飴糖。
三年了,這個家裏因爲有了大嫂,才讓他感覺有了家的味道。
就像那一盤盤他愛吃的菜一樣,變得有了溫度。
他不再向以前一樣,不想歸家。
而會盼着每一個休沐之日,回到侯府,看着嫂子把一盤又一盤他喜歡吃的菜放在他的面前。
回去學院時,嫂子也總會遞上她做的應季衣裳,偷偷塞到他的包裏,然後告訴他那是他阿娘吩咐她做的。
那個笑容幹淨溫暖的女子,卻被自己的大哥生生害死了。
他突然不想再留在侯府,不想再留在京城。
他想爲死去的嫂子做些什麼,卻因爲人微言輕,連給她說一句公道話的機會都沒有。
當夜,顧景舟留下一封書信,只帶着江玉珊送給他的一套文房四寶與幾套衣服,離開了京城,不知所蹤。
第二天,永安侯府還在因爲二少爺顧景舟的離開而亂作一團,顧景塵所期盼已久的賜婚聖旨終於下達。
京中之人得到消息,各種猜測與流言鋪天蓋地而來。
江府之中的江大學士夫妻也是在這個時候,才知道自己的大女兒已經歸京數日。
歸京數日,卻不回府。
直到現在,大學士江廷遠才隱隱察覺到事情的不對勁之處。
他非小吳氏,只活在深閨後院,又被自己保護得太好,沒有一絲心眼,不會懷疑到長女身上。
想起在大理寺中,那個門房婆子說過,她親眼所見,自己的次女帶着奸夫去的侯府,還有多人所見。
那時候他就心中疑惑,玉珊不會那麼傻,真要通奸,還讓多人看到,不是自尋死路麼。
在看到長女之時,他的腦海中終於生出一絲懷疑,那道門房婆子看到的身影,是自己的長女江玉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