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CBD的寫字樓依舊亮着零星燈火,沈硯辦公室的燈是其中最亮的一盞。
落地窗外是沉睡的城市,霓虹在玻璃上投下模糊的光斑,襯得室內愈發安靜。沈硯靠在真皮座椅裏,指尖夾着支煙,煙灰積了長長一截,他卻沒動,目光落在面前的文件上,眉頭微鎖。
桌上的咖啡換了第三杯,早已涼透。下午那個新能源項目的審批出了點小紕漏,雖不致命,卻足夠讓他這幾天不得安生。手機在一旁震動不停,是下屬發來的補救方案,字裏行間透着小心翼翼的試探。
他拿起手機,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打,語氣簡潔到近乎冰冷:“邏輯不通,重做。明早八點前要看到能落地的東西。”
發送完畢,他將手機扔回桌面,長長吐出一口煙。煙霧在燈光下散開,模糊了他眼底的疲憊,卻更凸顯出下頜線的冷硬。他抬手捏了捏眉心,骨節分明的手指在額角輕輕按壓,動作帶着長期高壓工作留下的習慣性僵硬,卻莫名有種沉鬱的性感——那是成熟男人在應對壓力時,獨有的克制與張力。
煙快燃到底時,他才慢悠悠地將其按滅在水晶煙灰缸裏,發出輕微的“滋啦”聲。拿起文件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指尖劃過玻璃上的霓虹倒影。
窗外的北京像頭蟄伏的巨獸,白天的喧囂褪去,露出鋼筋水泥的骨架。他從小在這片土地上長大,熟悉這裏的每一條胡同,也清楚這座城市底下涌動的權力與欲望。父親常說,站得越高,越要沉得住氣。他一直做得很好,只是偶爾在這樣的深夜,會覺得這城市的光,亮得有些刺眼。
手機“叮”地響了一聲,是條微信消息。他本以爲又是工作,掃了一眼卻發現是“大院子弟”群——那是他從小玩到大的幾個發小,都是軍區大院裏一起爬牆上樹、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兄弟。
陳讓率先冒泡:【@沈硯 睡了沒?這周末有英仙座流星雨,老地方露營去不去?】
緊跟着是趙磊:【算我一個!最近局裏事多,正好出去透透氣。沈大老板別又說忙啊,再忙也得給星星個面子。】
李馳:【+1,我讓我爸那邊的營地清場,保證沒人打擾。沈硯必須來,上次說好的燒烤局你就放鴿子了。】
群裏吵吵嚷嚷,還是當年那副沒正經的樣子。沈硯看着屏幕,嘴角幾不可查地勾了一下。這群人,不管各自如今在什麼位置,湊到一起,總還像當年在大院裏追着跑的毛頭小子。
他指尖在屏幕上頓了頓,敲下一個字:【去。】
消息剛發出去,群裏瞬間炸了鍋。
陳讓:【!!!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沈總居然有空?】
趙磊:【我就說吧,流星雨的面子還是大。沈硯,這次可別帶工作啊,誰帶文件誰負責烤全羊!】
李馳:【附議!蘇晚那姑娘要不要一起?上次在高爾夫球場,她贏你那杆夠颯的,帶出來認識認識?】
看到“蘇晚”兩個字,沈硯的指尖停住了。
腦海裏又閃過那個畫面:午後的陽光下,她揮杆後回頭,眼裏閃着狡黠的光,像只得逞的小狐狸。還有晚宴上,她被林熙芷調侃時,坦然又帶點不服輸的樣子。
他沒立刻回復,轉身走回辦公桌,重新拿起那疊讓人頭疼的文件。指尖劃過紙頁上的條款,心思卻有點散。
那姑娘確實跟他平時接觸的人不一樣。不怯場,不刻意討好,贏了他不藏着掖着,被冷落了也不惱,眼裏的光一直亮堂堂的,像有股用不完的勁兒。
有點……像年輕時的自己?不,比他當年更鮮活,少了點被規矩磨出來的沉悶。
群裏還在聊,陳讓已經開始張羅着分工,趙磊在討論帶什麼酒,李馳則鍥而不舍地@他:【沈硯,問你呢,帶不帶蘇晚?】
沈硯拿起手機,指尖懸在鍵盤上,片刻後,回了句:【你們問她。】
發完便退出了群聊,將手機調成靜音,重新投入工作。只是這一次,眉頭似乎舒展了些,連帶着看文件的速度都快了幾分。
凌晨四點,辦公室的燈終於滅了。沈硯走出寫字樓,司機早已等候在門口。坐進車裏,他閉上眼,沒說話。
司機識趣地沒問,平穩地發動了車子。車窗外,天邊泛起一絲魚肚白,早起的清潔工已經開始清掃街道,這座城市正在慢慢蘇醒。
沈硯靠在後座上,呼吸漸漸平穩。夢裏似乎有片草地,有人笑着沖他揚手,陽光落在那人發梢,亮得晃眼。
他很少做夢,更少見這樣明快的場景。再次睜開眼時,車已到了家樓下。他揉了揉眉心,推開車門,清晨的風帶着涼意吹過來,讓他清醒了幾分。
周末的露營……他看着天邊的微光,眸色沉靜。
或許,偶爾離開這鋼筋水泥的叢林,也不是什麼壞事。
至於那個叫蘇晚的姑娘去不去……
他緩步走進樓道,嘴角噙着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淺淡笑意。
隨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