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承在黑暗中驚醒，手指下意識地摸向枕邊的數據板。屏幕亮起的冷光刺痛了他的眼睛——04:27，距離晨間供電恢復還有33分鍾。他靜靜地躺着，聽着宿舍外管道系統發出的嗡鳴，那聲音比記憶中更加斷續不穩。
當第一縷人造光照進舷窗時，葉承已經穿好工作服。他拿起桌上的能量棒，猶豫了一下，又掰成兩半，將另一半放回抽屜。這是本周的第三根，按照配給計劃，他應該每天食用半根。
宿舍的顯示屏自動亮起，滾動播放着執政院的晨間通告："戴森球能源狀態穩定，第47號恒星能量吸收效率維持在預期值的92.3%。請居民放心，所有系統運轉正常..."
葉承關掉了聲音。這些數據和他昨晚記錄的系統性衰減完全不符。他打開終端，調出自己收集的E區能源流動圖表。五條不同顏色的曲線在屏幕上交織，全部呈現緩慢但穩定的下降趨勢，最下方那條——代表核心傳導節點的紅線——在過去三個月裏下降了近15%。
"葉工程師，您有新的任務分配。"機械女聲從終端傳出，"請於08:00前抵達C-7區主控室，進行季度能源系統校準。"
C-7區。葉承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頓了一下。那是戴森球核心能源傳輸區的外圍，平時不對基層工程師開放。他迅速收拾工具包，特意帶上了那台自制的"活體檢儀"。
走廊裏的燈光比昨天更暗了。葉承注意到頂端上的應急指示燈已經熄滅——這些本該在能源短缺時最先保障的設備，現在也成了被犧牲的對象。他貼着牆行走，避開中心的自動步道。那玩意兒上周就停運了，表面落了一層薄灰。
C-7區的安檢比預想中嚴格。葉承的通行證被掃描了三次，安保機器人紅色的光學鏡頭在他臉上停留了異常長的時間。
"身份確認。葉承，三級能源工程師，工號CT-2287。"機械聲冷冰冰地宣布，"警告：您攜帶的CT-409型檢測設備未在登記清單中。"
葉承舉起那個金屬圓盤："只是老式電壓計，長官。C-7區的老設備需要這個。"
機器人發出嗡嗡的思考聲，最終放行了。葉承鬆了口氣，圓盤在他汗溼的手心裏變得溫熱。
主控室比想象中破敗。巨大的全息投影儀有一半的像素點已經失效，控制台上積着厚厚的灰塵。角落裏，幾個穿着白色制服的工程師正在爭論什麼，他們胸前的金色徽章顯示着"一級"的等級標志。
"你就是派來幫忙的？"一個滿臉倦容的中年男子走過來，胸牌上寫着"馬工程師"。"過來，把這些傳導節點的數據錄入系統。標準流程，不用我多說了吧？"
葉承點點頭，接過數據板。上面顯示着C-7區十二個主要能量傳導節點的實時讀數。他悄悄將圓盤貼在數據板背面，圓盤邊緣立刻泛起微弱的藍光——這是檢測到異常能量波動的信號。
工作枯燥而漫長。葉承機械地錄入着數據，同時暗中記錄圓盤的反應。大多數節點的讀數與他預想的相符：能量傳輸效率低下，波動頻繁。但第七號節點的數據明顯異常——執政院的系統顯示其運轉正常，而圓盤檢測到的實際能量值卻低了近30%。
午休鈴響起時，葉承借口去洗手間，溜進了主控室後方的一條狹窄通道。根據戴森球的結構圖，這條維修通道可以直達七號節點。通道盡頭是一扇鏽蝕的金屬門，門上的生物識別鎖早已失效。葉承用工程師通用卡輕輕一劃，門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打開了。
七號節點室比他想象的要大。中心矗立着一根兩人合抱粗的透明晶體柱，柱體內流動着暗紅色的能量流。正常情況下，這種傳導晶體應該呈現出明亮的橙黃色。葉承的圓盤剛靠近晶體柱，紋路就瘋狂閃爍起來，顯示出劇烈的能量波動。
葉承戴上防護手套，小心地將手掌貼在晶體表面。一股細微的刺痛感立刻從指尖傳來——不是電擊，而是一種更奇特的感受，仿佛有無數細小的針在皮膚下遊走。他閉上眼睛，專注感受着那種波動。頻率異常穩定，約每秒117次，與戴森球標準能源頻率的60Hz完全不匹配。
"你在幹什麼？"
葉承猛地轉身。馬工程師站在門口，臉色陰沉。
"我...七號節點的讀數有問題，我來檢查一下。"葉承迅速收起圓盤。
馬工程師盯着他看了幾秒，突然嘆了口氣："你知道爲什麼派你來嗎？因爲沒人願意碰這些該死的節點。每次校準都要背鍋。"他走近晶體柱，"七號的問題我們早就知道，但替換晶體需要停機12小時，執政院不會批準的。"
"可是衰減率已經——"
"聽着，小子。"馬工程師壓低聲音，"把今天的讀數按標準值錄入系統，籤完字就忘掉這事。除非你想被調到廢水處理廠。"
回到宿舍已是深夜。葉承精疲力盡，但腦海中全是那個異常的能量頻率。他打開終端，調出戴森球的歷史設計圖。在早期的版本中，七號節點所在的位置被標記爲"次級共振腔"，用於調節恒星能量的吸收頻率。但在最終建造圖紙上，這個功能被刪除了。
葉承翻開他的紙質筆記本，開始繪制七號節點檢測到的波動曲線。當他把這條曲線與過去三個月的全局能量衰減圖疊加時，一個令人不安的關聯出現了：每當那種117Hz的波動增強，戴森球的總能量吸收效率就會在48小時後出現明顯下降。
他調出加密文件，添加新的記錄："第1784日觀測：C-7區7號節點檢測到穩定異常波動，頻率117Hz，與全局能量衰減存在相關性。推測：節點異常可能是系統衰變加速的原因之一。"
終端突然彈出一條通知："明日任務：E-32區管道檢修。優先級：普通。"葉承苦笑一下，執政院的系統顯然"忘記"了他今天剛剛完成C-7區的繁重工作。
他關上終端，房間陷入黑暗。在閉眼前的一刻，葉承注意到窗台上積了一層灰——那是從通風系統飄落的金屬微粒，戴森球衰老的又一證據。他伸手在灰塵上畫了一個"117"，然後疲憊地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