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睢寧天塌了。
皇後是她在宮裏唯一的靠山，出宮的指望，現在出宮沒成，靠山要倒，她的前途未卜。
宮人進進出出幾回，都不敢發出聲音。
皇後昏迷着，藥喂不進去，李嬤嬤滿臉焦急。
“嬤嬤，我來。”
沈睢寧上前，小聲說。
她直接掐着皇後的下巴，用了一個巧勁，讓皇後的嘴巴張開了些，“嬤嬤，小心着點喂。”
李嬤嬤一邊喂藥，一邊淌眼淚。
帝王還站在邊上，沈睢寧也沒顧上他怎麼看，只想着皇後能活一天是一天。
忙活了近兩個時辰，大雨幾次落下又停歇，皇後才醒過來。
鳳儀殿裏的人總算鬆了一口氣。
趙景乾坐在皇後床邊，難得溫聲細語，“太醫說你的身子沒事，好好養着就行了，切勿操心。”
皇後靠在引枕上，點了點頭，又懇求，“還請陛下放過冬雲她們。”
“皇後，她們護主不利，理應受些教訓。”
趙景乾向來說一不二，皇後自知自己沒辦法撼動帝王的決定，換上了哀求，“她們是臣妾的宮人，也並非有意，求陛下留她們的性命。”
趙景乾同意了。
他前朝尚有政務要處理，離開了鳳儀殿。
離開前，他走到沈睢寧身旁停了片刻，對她道，“好好照顧皇後。”
沈睢寧也從李嬤嬤口中知曉發生了何事。
原來是最近天天下雨，東湖的煙水亭浸泡在雨水中，欄杆處失修，後妃們在憑欄欣賞碧波萬頃。
混亂不知道是怎麼發生的，王婕妤突然驚呼一聲說有蛇，轉眼最前面的皇後就撞上了欄杆，冬雲和翠屏反應不及，皇後落進了水裏。
另外還有兩個後妃也落了水。
她們年輕，救上來及時，性命無礙。
“陛下是念及我是皇後的奶娘，才免了我的責罰，可憐冬雲幾人，”陳嬤嬤嘆，“尤其是翠屏，她爲了救皇後，也落入了水中。”
沈睢寧心一跳。
“翠屏人呢？”
陳嬤嬤滿眼都是皇後，也沒在意一個小宮女，“大概是被抬回了配房吧。”
外頭雷聲轟隆，沈睢寧冒着大雨往配房奔跑。
她記得翠屏不會水。
氣喘籲籲的推開配房的門，床榻上被褥隆起，翠屏溼噠噠的衣服還沒換下，就那樣躺在裏面。
面色青灰。
身體冰涼。
沈睢寧握着她的手，不死心的搭上了她的脈，毫無跳動。
人已經死了。
“翠屏，你說你傻不傻，主子有主子的命，你去救什麼？”
這一刻，沈睢寧才發現她生性涼薄，要是今日她和翠屏易地而處，她絕不會以犧牲自己的方式去救皇後。
她可憐翠屏，又很憤怒，滿宮上下，竟無一人分心出來管一管這個小宮女。
沈睢寧將翠屏的死稟報了內諸司。
翠屏的屍體很快被帶走。
順子安慰她，“晚寧姐姐，翠屏爲救主子死，她的家人會得到一筆撫恤銀子，已經算死的有價值了。”
沈睢寧深切的體會到了宮人的命如草芥。
皇後病重，後宮諸事依舊是淑妃打理。
趙景乾每日傍晚時分回來一趟鳳儀宮，和皇後說幾句話。
沈睢寧比從前沉默了，有時候眼神會飄的很遠。
趙景乾注意到了，在皇後睡下，他坐在外間歇息，沈睢寧上茶時，問她，“是不是害怕了？”
沈睢寧垂着頭，扣緊了雙手，搖頭。
她以爲帝王會威脅她，畢竟皇後一死，宮中無人庇護她，帝王要她只是一句話的事。
但她聽到的是趙景乾放緩的聲音，“別怕，沒人會傷害你的。”
不知道爲何，心弦好像被撥動了一下，眼淚簌簌的往下落。
怎會不怕。
兩世的恐慌，都在這座吃人的皇城裏。
趙景乾沒有想到自己一句話就讓小宮女眼淚決堤，趙景乾生平第一次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他後妃不少，在他面前哭的也不少，或多或少，都想用眼淚在他這裏換取什麼。
那麼小宮女呢？
趙景乾起身，抬起小宮女的臉，她的眼淚滾過巴掌大的臉，隱沒在了白皙的頸脖處，沾溼了領口的衣裳。
他緊緊盯着她的眼睛，問，“你想要什麼？”
她想要出宮。
這五個字像要沖破她的胸腔，她死命的按住，卻在趙景乾用粗糲的手爲她擦掉眼淚時再也沒控制住。
沈睢寧低聲說的緩慢，“我想要出宮！”
勇氣只在這五個字說完就用盡了。
在趙景乾如海深沉的目光中，沈睢寧腳一軟就要往下跌去。
一雙大手撈住了她的腰，扣的死緊。
“朕不怪你，朕等你換一個請求。”
沈睢寧抬起眼，看着趙景乾，帝王確實沒有動怒，因爲他掌控一切，一只鳥怎麼可能飛出鷹爪之外。
他享受追逐獵物的樂趣。
“寧寧，記住，朕只會許你一個請求。”
趙景乾傾身，唇落在沈睢寧眼睫上，輕柔一吻。
沈睢寧靜立良久。
......
皇後的母親入宮看望了皇後，眼睛都哭腫了。
她道，“已經去信給望舒了，你再等一等，望舒肯定會回來看你的。”
皇後已近彌留，說話都斷斷續續的，好在意識很清醒，“娘，別叫望舒......回來，男兒志在......建功立業，以後陸家都靠他了。”
母女倆說了一會話，陸夫人突然對沈睢寧招手，她長得慈眉善目，說話也溫和，“你就是姚晚寧吧？”
沈睢寧點頭，“奴婢是。”
陸夫人打量她一圈，頗爲滿意，“望舒同我說過，他瞧上了鳳儀殿的宮女，今日見你，我兒的眼光不錯。”
皇後也幫腔，“化之眼尖的很，晚寧可是......我宮裏最得力的人。”
陸夫人拉着沈睢寧的手，褪下了腕間的青玉手鐲，套在她手上，按住不讓她取下，“好孩子，你再等等望舒。”
沈睢寧收下了鐲子。
心裏卻惶惶不安。
她沒想到陸家人這麼好，陸夫人沒有因爲她身份低微就覺得她配不上陸望舒。
她要是嫁進陸家，日子一定過得不錯，至少安穩。
只是，她真的能等到陸望舒回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