蝦仁的呼吸徹底停滯了。
弑神?屠仙?娶…娶她爲妻?
每一個字都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他剛剛經受魔血沖刷、尚且脆弱不堪的神魂上。荒謬!瘋狂!不可理喻!這比測靈石碑爆炸、比魔血覺醒更讓他感到駭然和難以置信。他一定是痛昏了頭,出現了幻聽。對,一定是這樣。這位高高在上的仙界神女,怎麼可能說出這種…這種大逆不道、褻瀆仙道的話?
他僵在原地,瞳孔因極致震驚而縮成針尖,甚至忘記了恐懼,只是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張臉。仙輝依舊朦朧,但距離如此之近,他已能看清她細膩如玉的肌膚輪廓,能數清她那長而密的睫毛每一次細微的顫抖,能看見她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裏,翻涌着他完全無法理解的、劇烈到幾乎要滿溢出來的情緒——那不是戲謔,不是嘲諷,而是一種近乎偏執的…確認?和一種沉澱了萬古孤寂後驟然爆發的灼熱。
她不是在開玩笑。
這個認知讓蝦仁從頭到腳一陣發麻。
“仙…仙尊…您…”他舌頭打結,聲音幹澀得如同砂紙摩擦,“您…是不是…認錯人了?我…我只是蝦仁…一個…廢物…”
“廢物?”柳如煙重復了一遍,唇角似乎極細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快得讓蝦仁以爲是錯覺,卻帶着一種驚心動魄的意味。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仿佛在審視一件失而復得的絕世凶器。“九轉魔屠,屠戮仙神如刈草芥,仙界傾盡之力才封印的血脈源頭…若你是廢物,這九天十地,便盡是塵埃了。”
她的聲音依舊很輕,只有他們兩人能聽清,卻字字如驚雷,炸響在蝦仁混沌的腦海。仙界封印?血脈源頭?這些詞匯距離他原本的世界太遙遠,遙遠得像另一個宇宙的傳說。
而就在這時,籠罩廣場的恐怖威壓似乎減弱了一絲。那些癱軟在地的修士們終於能從窒息的恐懼中稍稍喘過氣。
有人掙扎着抬起頭,恰好看到了那難以置信的一幕——白衣仙使非但沒有立刻誅滅那魔氣森然的少年,反而靠得極近,姿態…竟顯得有些曖昧?
“仙使大人…爲何還不動手?”有膽大的修士喃喃自語,聲音裏充滿了困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質疑。
這細微的聲音,卻像一根針,輕輕刺破了柳如煙周身那層詭異而沉浸的氣場。
她眼底翻涌的復雜情愫瞬間收斂了大半,恢復了那種冰封般的淡漠,只是那淡漠之下,似乎有什麼東西更加洶涌澎湃。她深深地看了蝦仁一眼,那一眼,仿佛要將他從皮肉到靈魂都徹底看穿、銘記。
“記住我的話,蝦仁。”她的聲音恢復了些許空靈,卻依舊只有他能聽見,“活下去,變強。不惜一切代價地變強。在你擁有弑神之力前,別死了。”
話音未落,她毫無征兆地抬起手。
蝦仁嚇得猛地閉眼,以爲審判終於降臨。
然而,預想中的毀滅並未到來。他只感到一股柔和卻無法抗拒的沛然巨力猛地撞在胸口!
“噗——!”
他噴出一口鮮血,身體像斷了線的風箏般向後急速倒飛出去,狠狠撞在遠處廣場邊緣一根斷裂的石柱上,又滾落在地。劇痛席卷全身,骨頭仿佛散架了一般,體內剛剛平復些許的魔血再次躁動翻騰,帶來撕裂般的痛楚。
他癱在碎石瓦礫中,咳着血,艱難地抬頭。
只見柳如煙懸浮在半空之中,周身仙光重新變得熾盛威嚴,仿佛剛才那短暫的、詭異的貼近從未發生過。她居高臨下,聲音清冷,傳遍整個死寂的廣場,如同最終宣判:
“罪徒身負禁忌魔血,觸犯天條,本該形神俱滅。然,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座將其打入‘幽冥裂谷’,受地脈陰風蝕骨、魔煞焚心之苦,永世不得出!”
她的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權威和一絲…仿佛刻意營造的冷酷。
言罷,她纖手一揮。
蝦仁身下的地面驟然裂開一道深不見底的漆黑縫隙,冰冷刺骨、夾雜着無盡怨毒嘶嚎的陰風從中狂涌而出!那氣息之恐怖,讓遠處所有聽到“幽冥裂谷”四個字的修士無不臉色劇變,那是修仙界公認的絕地、死地!進去的人從未出來過!
蝦仁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只覺得一股無可抗拒的吸力從裂縫中傳來,身體瞬間失重,向下瘋狂墜落!
冰冷的陰風如同無數把刀子刮着他的皮膚,侵蝕着他的意識。在徹底陷入黑暗前,他最後看到的,是裂縫上方那道白衣身影,她靜靜地站在那裏,仙光繚繞,漠然注視着他的墜落,仿佛真的只是執行了一次無情的仙罰。
可她的眼神,那雙剛剛還涌動着詭異灼熱的眼睛,此刻在無人能見的角度,竟流露出一絲極淡、卻深刻入骨的…決絕與期待。
下一刻,地面裂縫轟然閉合。
廣場上一片死寂,只剩下肆虐的魔氣餘波和那令人心膽俱裂的仙威緩緩消散。
仙使大人…親手將那個魔種打入了幽冥裂谷?
修士們面面相覷,驚魂未定,心中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恍惚和巨大的疑惑。但無人敢質疑仙使的決定,那恐怖的威壓和“幽冥裂谷”的絕殺之名,足以打消一切疑慮。
唯有蝦仁,在無止境的下墜和陰風蝕骨的劇痛中,耳邊反復回蕩着那兩句截然不同的話。
冰冷的宣判:“永世不得出!”
以及,那灼熱的、如同魔咒的低語:
“我要你——弑神屠仙,娶我爲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