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璧表面最後一縷黑霧被冰藍色能量絲線纏繞、收緊,最終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青煙,沒入林雪指尖。懸浮的玉璧失去支撐,“當啷”一聲墜落在展櫃玻璃的殘骸上,溫潤的光澤裏再無半分詭異。
林雪踉蹌着後退一步,防護服的白色面罩下,嘴唇毫無血色。強行剝離並吸收玉璧中積壓的千年怨念,比修復十件青銅殘片還要耗損精神。她抬手按向太陽穴,指尖的冰藍微光已黯淡到幾乎看不見。
“小心!”
一聲低沉的警告自身後傳來。林雪還沒反應過來,手腕就被一股滾燙的力量攥住——裴寒野不知何時站到了她身後,玄色勁裝的袖口沾着黑霧灼燒後的焦痕。他的掌心粗糙而有力,帶着未散的血腥氣,卻奇異地穩定了她搖搖欲墜的身形。
接觸的刹那,一股微弱卻清晰的暖流順着他的指尖涌入林雪體內,像投入冰湖的火星,瞬間撫平了修復能量反噬帶來的刺痛。與此同時,裴寒野體內那股因黑霧刺激而躁動的煞氣,竟也被這觸碰安撫,如同被馴服的野獸般收斂了獠牙。
兩人同時一震。
林雪猛地抽回手,動作快得像被燙到,眼神瞬間冷了下來,仿佛剛才那瞬間的依賴只是錯覺。“多此一舉。”她低聲道,轉身走向博物館出口,刻意拉開距離。
裴寒野看着自己空空的掌心,那裏似乎還殘留着她手腕的冰涼觸感。他眉峰緊蹙,體內那股從未有過的平靜感讓他煩躁——這個女人的能量,竟能如此輕易地影響他?就像…就像北境祭壇上那塊鎮國寶玉對軍隊士氣的安撫,卻又更加隱秘,更加霸道。
回程的直升機裏,引擎的轟鳴隔絕了所有多餘的聲音。林雪靠在艙壁上閉目調息,蒼白的側臉在舷窗外掠過的霓虹燈光下,顯得格外脆弱。裴寒野坐在對面,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腰間那枚從老王手中奪來的碎玉,碎玉上的陰冷能量早已被他同化,此刻卻隨着林雪的呼吸頻率,微微發熱。
“汝攝取污穢之氣於己身?”他終於打破沉默,聲音低沉得像磨過的石片,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林雪沒有睜眼,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淺影。“修復,”她頓了頓,聲音輕得像嘆息,“意味着清除污染,讓它恢復‘完整’。我只是…改變了污染的存在形態。”
裴寒野嗤笑一聲,指尖的碎玉被捏得更緊:“呵,引禍入體,與飲鴆止渴何異?愚蠢至極。”在他的時代,沾染了怨念的器物只會被當場銷毀,哪有這般將毒物藏在自己體內的道理。
林雪終於睜開眼,那雙總是平靜無波的眸子裏,此刻盛着比機艙溫度更低的寒意。“所以,我們更該互相厭惡,保持距離。”她的視線精準地落在他還殘留着薄繭的手指上,“工具的價值,在於實用和可控。別做多餘的事。”
多餘的事——指的是他剛才扶她的那一下,是他此刻探究的目光,是這機艙裏不該存在的、短暫的沉默。
裴寒野的眼神瞬間沉了下去,周身的煞氣再次凝聚。他猛地別過頭,看向窗外飛速倒退的城市夜景。流光溢彩的燈火在他眼中碎成一片冰冷的光斑,像極了他踏過的那些戰場上火光熄滅後的餘燼。
工具?
他低聲重復着這個詞,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也好,他從未想過與這個冷漠到骨子裏的女人有任何牽扯。
只是不知爲何,掌心那點殘留的冰涼觸感,卻像生了根似的,遲遲不肯散去。
直升機穿過雲層,將下方的喧囂拋在身後。機艙內的空氣重新凍結,比高空的寒風還要凜冽。但沒人注意到,林雪按在膝蓋上的指尖,那抹幾乎熄滅的冰藍微光,與裴寒野掌心碎玉透出的暗金色澤,在無人看見的角度,極其短暫地、同步閃爍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