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第一節課是數學課,王老師抱着一摞作業本走進教室,黑板上早已寫滿了預習提綱。陽光斜斜地從窗戶照進來,在講台上投下一塊明亮的光斑,空氣中漂浮的粉筆灰在光裏輕輕舞動。
阮清荷聽得很認真,筆尖在筆記本上沙沙地寫着,把重點公式圈出來。她寫字的姿勢很輕,手腕懸着,像怕用力過猛會戳破紙頁。旁邊的葉辰卻沒那麼安分,坐了沒十分鍾就開始轉筆,筆杆在指間靈活地打着轉,偶爾“啪嗒”一聲掉在桌上,惹得前排同學回頭看。
他自己倒不覺得尷尬,撿起來繼續轉,眼睛卻瞟向阮清荷的筆記本。她的字跡娟秀工整,像打印出來的小楷,連公式旁邊都畫着小小的注解符號,比如把二次函數圖像標成“像波浪的小山”,把幾何圖形的輔助線用虛線描得格外清晰。
“你筆記做得真好。”葉辰又湊過來,用氣音說,“比我小學妹的手抄報還工整。”
阮清荷的筆尖頓了一下,臉頰微熱,沒回頭,只是小聲說:“上課認真聽。”
“我聽着呢,”葉辰委屈地撇撇嘴,轉筆的動作卻停了,“王老師講的我都會,小學奧數班早就學過了。”
話是這麼說,他卻真的安靜下來,只是目光還是忍不住往她的筆記本上瞟。阮清荷能感覺到他的視線,像有溫度的羽毛,輕輕掃過紙面。她的心跳有點亂,寫字的手微微發緊,連帶着筆下的字跡都歪了一小點。
講到例題時,王老師忽然點了名:“阮清荷,你上來解一下這道題。”
阮清荷愣了一下,慢慢站起來。那道題不算難,但要在全班同學的注視下寫在黑板上,還是讓她手心冒出了薄汗。她握着粉筆走到講台前,指尖有些發顫,剛要落筆,忽然聽到底下傳來一聲極輕的提示:“輔助線作垂線。”
是葉辰的聲音。
她心裏一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穩穩地在幾何圖形裏畫出一條垂線。思路瞬間清晰起來,接下來的步驟順理成章,粉筆在黑板上劃過,留下清晰的白色痕跡。寫完最後一個數字,她轉身看向王老師,小聲說:“老師,我寫完了。”
“嗯,步驟很清晰,輔助線也找得很準,”王老師滿意地點點頭,“下去吧。”
阮清荷低着頭走回座位,剛坐下,葉辰就沖她比了個“厲害”的手勢,眼裏閃着笑意。她抿了抿唇,沒說話,心裏卻悄悄鬆了口氣——剛才要是沒有那句提示,她說不定真的會卡在輔助線那裏。
下課鈴響時,王老師布置了課堂練習,讓大家兩兩一組討論。教室裏頓時熱鬧起來,前後桌的同學湊在一起,嘰嘰喳喳地爭論着解題思路。阮清荷看着習題冊上的最後一道附加題,眉頭輕輕蹙着,手指在紙頁上點了點,還是沒找到頭緒。
“卡殼了?”葉辰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她抬起頭,點了點頭,小聲說:“最後一道題,輔助線不知道怎麼畫。”
葉辰湊過來看,肩膀幾乎碰到她的胳膊。他身上有淡淡的薄荷味,混着陽光曬過的洗衣粉香,很清爽。阮清荷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挪,耳朵有點發燙。
“這裏,”葉辰沒注意到她的小動作,手指點在圖形的一個頂點上,“從這裏作平行線,就能轉化成我們上周學的全等三角形模型。”
他的指尖溫熱,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背。阮清荷像被燙到一樣縮回手,心跳漏了一拍。葉辰的手指頓了頓,才反應過來,抬頭看她時,發現她的臉又紅了,像熟透的桃子。
“抱歉,”他撓了撓頭,笑得有點不好意思,“沒注意。”
“沒事,”阮清荷低下頭,假裝看題,聲音細若蚊蚋,“我懂了,謝謝你。”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對他說謝謝,聲音軟軟的,像棉花糖。葉辰心裏莫名一甜,嘴角的笑意藏不住:“不客氣,同桌之間應該的。”
他坐直身體,沒再靠那麼近,只是拿起筆,在草稿紙上畫了輔助線,推到她面前:“你看這樣,是不是清楚多了?”
阮清荷看着草稿紙上的線條,幹淨利落,比她自己畫的要果斷得多。她點點頭,拿起筆,按照他的思路往下寫,果然順暢了不少。等她解完題,抬起頭時,發現葉辰正看着窗外,側臉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柔和,剛才那股跳脫的勁兒不見了,倒有了幾分安靜。
“畫好了?”他忽然轉過頭,眼裏帶着笑意。
“嗯,”阮清荷把習題冊推給他看,“謝謝你。”
“不用謝,”葉辰掃了一眼答案,沖她豎了個大拇指,“厲害啊,一點就通。”
被他這麼誇獎,阮清荷的臉又紅了,連忙把習題冊收回來,心裏卻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撓了一下,有點癢,又有點暖。
放學的鈴聲響起時,夕陽已經染紅了半邊天。同學們收拾書包的聲音此起彼伏,葉辰動作很快,三下五除二就把東西塞進書包,背上肩,轉頭問阮清荷:“一起走嗎?我看你家好像跟我順路。”
阮清荷愣了一下,想起早上他說過放學同路的事。她收拾書包的動作慢,正把筆記本一頁頁理平,聞言點了點頭:“好。”
兩人走出教室時,走廊裏已經沒什麼人了。夕陽透過走廊盡頭的窗戶照進來,在地面投下長長的光影。葉辰走在她旁邊,腳步不快,偶爾踢一下路邊的小石子,發出“嗒嗒”的輕響。
“你喜歡數學課嗎?”他忽然問。
阮清荷想了想,說:“還好,解開難題的時候會覺得很開心。”
“我也是,”葉辰笑了笑,“不過我更喜歡體育課,能在操場上跑圈,比坐在教室裏舒服多了。”
阮清荷點點頭,沒說話。她其實不太喜歡體育課,每次自由活動時,她都不知道該做什麼,只能坐在樹蔭下看書,或者看着別人玩。
“對了,”葉辰忽然想起什麼,“明天有體育課,你怕曬太陽嗎?我這裏有防曬霜,借給你用啊。”
阮清荷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注意到這個。她搖了搖頭:“不用了,謝謝,我帶了帽子。”
“帶帽子也行,”葉辰沒勉強,“要是覺得累了,就跟我說,我幫你跟老師請假。”
他說得很自然,像認識了很久的朋友。阮清荷心裏暖暖的,輕聲說:“謝謝你。”
“說了不用謝,”葉辰停下腳步,指了指前面的岔路口,“我往這邊走,你呢?”
“我直走。”阮清荷說。
“那明天見,同桌。”葉辰沖她揮了揮手,笑容比夕陽還燦爛。
“明天見。”阮清荷也揮了揮手,看着他轉身跑遠,白色T恤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拐角處。
她站在原地,手裏還捏着早上他給的那顆大白兔奶糖,糖紙被體溫焐得溫熱。她剝開糖紙,把奶糖放進嘴裏,甜甜的奶香在舌尖彌漫開來,像今天下午他湊近時的薄荷味,又像他笑着說“同桌之間應該的”時的語氣,讓人心裏軟軟的。
回家的路上,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阮清荷想起葉辰明亮的眼睛,想起他湊過來講題時的側臉,想起他說“明天見”時的笑容,嘴角忍不住輕輕彎了起來。
也許,有這樣一個同桌,高中生活也不會那麼難熬。她想。
嘴裏的奶糖慢慢融化,甜味卻留在了心裏,像一顆小小的種子,悄悄發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