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不能去!”林薇死死拽着林焰的胳膊,小小的身體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指甲幾乎要掐進他的皮肉裏。她仰着小臉,淚水在髒兮兮的臉上沖出兩道清晰的痕跡,眼睛紅腫得像桃子。“張癩子他們都說…都說蒼山是吃人的地方!進去的人都死了!你的頭發…還有你吐的血…”她哽咽着,聲音破碎不堪,“哥,我怕…我怕你進去就再也出不來了!”
屋子裏彌漫着血腥氣、灰塵味,還有林薇絕望的哭聲。窗外,蒼狼城因爲圍獵令而掀起的狂熱喧囂隱隱傳來,鑼鼓聲、興奮的呼喝聲,如同隔着一層厚厚的油布,悶悶地撞擊着這間破敗小屋的牆壁。兩種聲音,絕望與狂熱,在狹小的空間裏激烈地碰撞。
林焰的身體繃得如同拉滿的弓弦。妹妹的哭喊像鈍刀子割着他的心。他何嚐不知道蒼山的凶險?那是連城主府精銳衛隊都折戟沉沙的絕地!古獸盤踞,毒瘴彌漫,傳說深處還有更古老恐怖的存在沉睡。每一次呼吸,肺腑深處殘留的撕裂痛楚和靈魂被啃噬的隱痛都在提醒他,他這具身體,已是風中殘燭。
他低下頭,看着林薇抓着自己胳膊的小手。那手因爲用力而指節發白,帶着常年勞作留下的薄繭。這雙手,本該是握筆或者摘花的年紀。他猛地閉了下眼,再睜開時,眼底最後一點掙扎被冰冷的決絕徹底凍結。
他必須去。
不是爲了城主府的賞格,不是爲了什麼蒼狼勇士的虛名。
是爲了活下去!爲了能繼續站在這裏,擋在妹妹身前!
他粗暴地、幾乎是帶着一絲狠戾地,一根一根掰開了林薇的手指。動作不容置疑,帶着一種近乎殘酷的果斷。
“聽話,在家待着。”他的聲音嘶啞低沉,如同砂輪摩擦,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裏硬擠出來的,帶着不容反駁的鐵血味道。“門閂插好,天沒黑透,誰叫門也別開。灶裏有糧,省着點吃。”
他不再看妹妹瞬間失去血色的臉和空洞絕望的眼睛,仿佛多看一眼,那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鋼鐵意志就會瞬間瓦解。他猛地轉身,大步走向牆角那堆破爛。
譁啦一聲,一個蒙塵的藤條箱被掀開。裏面沒有華服,沒有武器,只有幾件漿洗得發白、打滿補丁的粗布衣服。林焰看也不看,抓起最上面一件還算完整的深灰色麻布短褂,胡亂套在身上。衣服有些短小,緊繃在他開始抽條卻依舊單薄的少年身軀上,勾勒出繃緊的肌肉線條,透着一股孤狼般的狠勁。
他彎腰,從箱底最深處,摸出了一把刀。
刀很舊。刀鞘是某種硬木制成,早已被歲月和無數次的抓握磨得油亮發黑,邊緣甚至有些朽爛。刀柄纏着磨損嚴重的麻繩,手感粗糙。
“鏘!”
一聲低沉的金鐵摩擦聲在死寂的屋內響起,帶着一種沉睡了太久、驟然驚醒的冷冽。
刀身出鞘。
沒有寒光四射,沒有鋒芒逼人。
那是一把厚背直刀,刀身呈現出一種奇異的暗沉色澤,像是浸透了無數年的血與火,又被歲月強行冷卻凝固。刀刃處能看到密密麻麻、細如牛毛的卷口和崩裂,如同被千萬次猛烈的撞擊和格擋留下的疤痕。刀身靠近刀柄的地方,刻着一個模糊的印記,像是一朵被火焰包裹扭曲的蓮花,又像某種獸類的爪痕,早已被磨得難以辨認。
這是一把飽經風霜、傷痕累累的戰場殘兵,不知是林家哪一代先祖留下的遺物,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鋒利,只剩下沉重和一種沉甸甸的、難以言喻的凶戾氣息。握在手裏,冰涼刺骨,分量卻異常壓手,仿佛握着的不是一塊鐵,而是一段凝固的、充滿鐵鏽味的血腥歷史。
林焰握緊刀柄。粗糙的麻繩摩擦着掌心,那冰冷的觸感和沉重的分量,反而讓他劇烈起伏的心緒奇異地沉澱下來,如同溺水者抓住了一塊浮木。這把刀,和他識海裏那頭渴望毀滅的凶獸,隱隱產生了一絲共鳴。
他將刀插回朽爛的木鞘,用一截同樣破舊的麻繩,緊緊系在腰間。沉重的刀身墜在胯側,隨着他的動作,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如同踏向墳場的喪鍾。
他最後看了一眼這間低矮、破敗、卻承載了他和妹妹所有卑微溫暖的小屋。目光掃過角落那張吱呀作響的破床,掃過滴水的粗陶水缸,最終落在蜷縮在牆角、肩膀無聲聳動、如同被遺棄小獸般的林薇身上。
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了一把,痛得他幾乎窒息。
但他沒有停留。
他抓起桌上那個同樣蒙塵的粗布包裹——裏面只有幾塊硬得硌牙的、不知放了多久的雜糧餅子——用力甩在肩上。
然後,他猛地拉開了那扇吱呀作響、仿佛隨時會散架的木門。
門外,熾烈的陽光如同燒融的金水,帶着盛夏午後的灼熱和刺目,瞬間涌了進來,將他灰白刺目的頭發和蒼白如紙的臉映照得纖毫畢現。也照亮了他眼中那最後一點屬於“林焰”的軟弱和眷戀,瞬間被一種冰冷、堅硬、如同蒼山深處萬年玄冰般的決絕所取代。
他一步跨出,反手帶上了門。
“砰!”
門板合攏的悶響,隔絕了屋內壓抑的哭聲,也隔絕了他過去十六年蒼白貧瘠卻尚存一絲暖意的人生。
屋外,是喧囂滾燙、被圍獵令徹底點燃的蒼狼城。街道上人流如織,亢奮的議論聲、兵刃碰撞的鏗鏘聲、粗豪的呼喝聲混雜在一起,形成一股灼熱混亂的洪流。空氣中彌漫着汗味、劣質酒味、鐵鏽味和一種原始的、對財富與力量的赤裸渴望。
林焰瘦削的身影,一頭刺目的灰白,腰挎着那把破舊沉重的厚背刀,如同投入滾沸油鍋的一滴水,瞬間吸引了無數道目光。
驚愕、好奇、探究、毫不掩飾的鄙夷……復雜的視線如同無形的針,密密麻麻地扎在他身上。他腰間的破刀,更是引來幾聲毫不掩飾的嗤笑。
“看,那不是林家的小子嗎?頭發真白了?”
“嘖嘖,覺醒了伴生獸搞成這樣?怕不是個催命的玩意兒吧?”
“就他?也想去蒼山獵古獸?那破刀是去砍柴的吧?別給古獸塞牙縫了!”
“喂!白頭小子!回家哄妹妹去吧!蒼山可不是你這種毛沒長齊的娃娃玩命的地方!”
嘲諷和哄笑聲如同蒼蠅的嗡鳴,在灼熱的空氣裏盤旋。
林焰恍若未聞。他低着頭,灰白的額發垂落,遮住了大半眼睛,只留下緊抿成一條冰冷直線的嘴唇。他像一截被投入激流卻兀自沉默的朽木,逆着洶涌的人潮,一步一步,朝着城東的方向走去。每一步踏在滾燙的青石板上,都沉重得仿佛拖着千斤枷鎖。腰間的舊刀隨着步伐,一下一下,沉悶地撞擊着他的大腿外側,發出“嗒…嗒…嗒…”的單調聲響,如同他生命流逝的倒計時。
靈魂深處,那頭凶獸的虛影似乎感受到了外界洶涌的惡意和即將到來的血腥,變得異常躁動。暗金色的能量核心劇烈翻涌,那點猩紅的光芒如同被喚醒的魔眼,閃爍着貪婪和暴戾的光澤。一股灼熱而充滿破壞欲的意念,如同無形的觸手,試圖向外延伸,去撕碎那些聒噪的螻蟻。
林焰猛地咬緊牙關,舌尖嚐到了一絲腥甜。他用盡全部意志,死死壓制着識海中的狂暴。每一次壓制,都伴隨着生命本源被凶獸貪婪吮吸的虛弱感,額角的灰白似乎又加深了一分。但他腳下的步伐,卻沒有絲毫停頓。
城東,蒼狼城衛軍大營。
這裏的氣氛與外界的喧囂截然不同。高大的原木寨牆矗立,上面布滿了刀劈斧鑿和幹涸發黑的血跡。沉重的包鐵大門敞開着,如同巨獸張開的猙獰口器。門口站着兩排披甲執銳的衛兵,個個身材魁梧,眼神銳利如鷹隼,渾身散發着久經沙場的血腥煞氣。冰冷的鐵甲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目的光,帶着一種令人窒息的肅殺。
營門外的空地上,已經聚集了形形色色的人。有穿着精良皮甲、背着強弓勁弩的獵人,眼神像刀子一樣在人群中掃視;有袒露着肌肉虯結的上身、扛着車輪巨斧的壯漢,旁若無人地大聲談笑;有面色陰鷙、腰間掛着各種詭異皮囊和短刃的獨行客,沉默地縮在角落陰影裏;也有像林焰這樣,穿着破爛、拿着簡陋武器、眼神帶着絕望和最後一絲僥幸的底層貧民。
空氣中混雜着汗臭、劣質皮革味、金屬的冷腥味,還有一種更濃烈的味道——貪婪。赤裸裸的、對財富和力量的貪婪。每一次目光的交錯,都帶着試探、戒備和不加掩飾的競爭意味。這裏沒有同伴,只有潛在的對手和獵物。
林焰的到來,如同一塊石頭投入粘稠的油鍋。他那一頭刺目的灰白和腰間那把格格不入的破舊厚背刀,瞬間吸引了衆多目光。短暫的驚愕後,便是毫不掩飾的鄙夷和嘲弄。
“哪來的癆病鬼?頭發都白了,也來湊熱鬧?”
“嘖,那把破刀是祖傳的吧?砍柴都嫌鈍!”
“小子,毛長齊了嗎?知道古獸長幾只眼不?別到時候嚇得尿褲子!”
“滾回去等死吧!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一個身高接近兩米、如同鐵塔般的巨漢,赤裸着肌肉虯結的上身,扛着一柄刃口雪亮、足有門板大小的巨斧,正被幾個同伴簇擁着。他顯然聽到了周圍的議論,銅鈴般的眼睛掃過林焰,臉上露出毫不掩飾的輕蔑,甕聲甕氣地嗤笑:“哪來的小崽子?奶牙還沒換齊吧?也敢來碰蒼山的運氣?滾回家找你娘吃奶去!別污了爺爺的眼!”
他旁邊一個尖嘴猴腮、背着長弓的瘦子立刻諂媚地附和:“就是就是!黑熊大哥可是親手劈死過三頭荒原狼的猛人!這種毛頭小子,給黑熊大哥塞牙縫都不夠看!”說着,他故意朝林焰的方向啐了一口濃痰,精準地落在他腳前半尺。
哄笑聲頓時炸開,充滿了惡意的快感。
林焰的腳步停住了。他低着頭,灰白的發絲遮住了眼睛,沒人能看到他此刻的表情。只有垂在身側的、緊握成拳的手,指節因爲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顫抖着。
識海深處,那頭凶獸的虛影被這赤裸裸的羞辱徹底激怒了!暗金色的能量核心如同熔爐般沸騰,那點猩紅的光芒驟然爆亮,一股遠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凶戾的毀滅意念轟然爆發!它瘋狂地沖擊着林焰的意志壁壘,發出無聲的、渴望撕碎一切的咆哮!殺了他!撕碎他!用他的血肉平息怒火!
靈魂被撕裂般的劇痛和生命被瘋狂抽取的虛弱感如同海嘯般襲來!林焰感覺自己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眼前陣陣發黑,身體裏的力氣仿佛被瞬間抽空。他死死咬着牙,牙齦幾乎要滲出血來,用盡全身的力氣壓制着那頭即將破籠而出的凶獸!
不能!在這裏爆發,身份暴露,一切都完了!
就在這時——
“肅靜!”一聲如同金鐵交鳴的暴喝猛地從營門口炸響!
那聲音蘊含着強大的力量,瞬間壓過了所有的哄笑和嘈雜。一股無形的威壓如同沉重的磨盤,轟然降臨在每個人的頭頂!
哄笑聲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感到胸口一悶,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連那個囂張的“黑熊”巨漢,臉色也微微一變,收斂了幾分張狂。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到營門口。
一個身披玄黑色重甲、頭盔上插着猩紅翎羽的軍官,如同鐵鑄的雕像,矗立在營門中央。他身材並不算特別高大,但站在那裏,卻如同一座不可撼動的山嶽。冰冷的面甲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眼睛。那雙眼睛,銳利得如同淬了冰的刀鋒,緩緩掃過營外聚集的人群,目光所及之處,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當那冰冷的目光掃過林焰時,似乎在他灰白的頭發和腰間的破刀上微微停頓了一瞬,如同實質的冰錐刺過。一股遠比剛才更甚的、源自力量階位的巨大壓迫感驟然降臨!林焰只覺得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幾乎要停止跳動!識海中那頭狂暴的凶獸虛影,在這股純粹的、冰冷的殺意威壓之下,竟也如同遇到了天敵,猛地一縮,躁動被強行壓制了下去,只剩下不甘的低沉嘶鳴。
林焰悶哼一聲,喉頭腥甜上涌,又被他強行咽下。額角的冷汗瞬間浸溼了灰白的發絲。他死死低着頭,不敢與那目光對視,身體卻繃得更緊,如同拉到極限的弓弦。
“應征者,驗明伴生獸!”軍官的聲音毫無起伏,冰冷得不帶一絲人氣,“無法覺醒或伴生獸品階低於黃階下品者,自行離去。入營之後,生死自負!”
話音落下,營門兩側,各走出兩名氣息沉凝、同樣披甲執銳的衛兵。他們手中,托着幾個拳頭大小、通體漆黑、刻滿玄奧符文的奇異石球——驗獸石。
人群一陣騷動。伴生獸是天賦的象征,更是實力的根本。品階低於黃階下品,在蒼山那種地方,與送死無異。
很快,隊伍開始向前挪動。
排在最前面的是一個穿着半身皮甲的精悍獵人。他深吸一口氣,神情凝重地將手掌按在其中一個驗獸石上。刹那間,石球表面亮起微弱的土黃色光芒,光芒凝聚,隱約形成一只獠牙野豬的虛影,在石球表面一閃而逝。
“黃階下品,岩皮野豬。過!”旁邊的衛兵面無表情地記錄。
獵人鬆了口氣,臉上露出一絲喜色,快步走進營門。
接着是一個手持雙刀的瘦高男子。他手掌按上,驗獸石亮起淡淡的青色光芒,形成一只迅捷的影豹虛影。
“黃階下品,青影豹。過!”
“黃階下品,鐵爪山貓。過!”
“黃階中品,噴火蜥!不錯!過!”一個能召喚噴火蜥的傭兵引來幾聲低低的驚嘆。
隊伍緩慢而有序地前進着。成功者帶着慶幸踏入營門,失敗者則面如死灰,黯然離場。空氣裏彌漫着緊張和期待。
很快,輪到了那個之前嘲諷林焰的“黑熊”巨漢。他排開衆人,大咧咧地走到驗獸石前,臉上帶着自信的獰笑,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石球上!
嗡!
驗獸石猛地爆發出刺目的深黃色光芒那光芒極其濃鬱,幾乎接近橙色!光芒之中,一頭體型龐大、肌肉虯結、獠牙森然的狂暴巨熊虛影仰天咆哮,凶戾的氣息如同實質般擴散開來,讓離得近的幾個人都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玄階下品!裂地暴熊!”旁邊記錄的衛兵聲音裏也帶上了一絲波動,抬頭多看了那巨漢一眼。
“哈哈哈!”黑熊巨漢得意地狂笑起來,銅鈴大眼挑釁地掃過人群,尤其在林焰的方向停頓了一下,充滿了赤裸裸的鄙夷和炫耀。“看到沒?小子!這才叫伴生獸!你那破玩意兒,給老子當點心都不配!”他扛起巨斧,趾高氣揚地走進營門。
他身後那個尖嘴猴腮的瘦子也順利通過了檢測,召喚的是一頭黃階中品的風狐,臨走前還不忘對林焰投來一個輕蔑的白眼。
隊伍繼續向前。
終於,輪到了林焰。
他站在驗獸石前。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滯了。無數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好奇、探究、幸災樂禍。那頭灰白的頭發和腰間的破刀,在肅殺的軍營背景下,顯得如此格格不入,如此刺眼。
負責記錄的衛兵皺了皺眉,眼神帶着毫不掩飾的懷疑和不耐煩。這種一看就是炮灰的家夥,來湊什麼熱鬧?
“快點!磨蹭什麼?”衛兵冷聲催促。
林焰沉默着。他能感覺到身後那些目光,如同芒刺在背。他能感覺到營門口那位重甲軍官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再次落在他身上。
他緩緩抬起右手。那只手,骨節分明,因爲用力而微微顫抖,沾染着灰塵和一絲幹涸的血跡(剛才壓制凶獸時咬破的掌心)。
識海深處,那頭凶獸的虛影感受到了外界強烈的關注和即將到來的“展示”,瞬間變得無比狂暴!它不再滿足於蟄伏,它要掙脫束縛,它要向這些渺小的螻蟻宣告它的存在!暗金色的能量核心瘋狂旋轉,猩紅的光芒如同即將爆發的火山!
不!不能暴露!至少不能完全暴露!林焰在心中狂吼。一旦被認出是這種以燃燒宿主生命爲代價的禁忌凶獸,他立刻會被當成怪物絞殺!
他用盡全部意志,瘋狂地壓制!如同在萬丈懸崖上勒住一匹狂暴的烈馬!靈魂被撕裂的劇痛和生命被瘋狂抽取的虛弱感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額角灰白的發際線,似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又向上蔓延了一絲!
他的手掌,帶着一種近乎痙攣的顫抖,終於按在了冰冷的驗獸石上。
觸手冰涼。驗獸石內部的符文似乎感應到了什麼,微微亮起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暗沉光澤。
一秒…兩秒…三秒…
驗獸石毫無反應!沒有光芒!沒有虛影!甚至連一絲最微弱的能量波動都沒有!
死寂。
營門外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愣住了。連那幾個面無表情的衛兵,眼中都閃過一絲錯愕。
“噗…哈哈哈!”死寂被一聲刺耳的嗤笑打破。是剛剛通過檢測、還沒走遠的那個尖嘴猴腮的瘦子。他指着毫無反應的驗獸石和林焰煞白的臉,笑得前仰後合:“我就說!我就說是個廢物!連伴生獸都覺醒不了!哈哈哈!笑死老子了!”
“媽的,浪費老子時間!”負責記錄的衛兵臉上瞬間布滿了鄙夷和不耐煩,如同驅趕蒼蠅般揮了揮手,“廢物!滾!別擋道!”
哄笑聲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開來。所有的鄙夷、不屑、幸災樂禍,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
“連伴生獸都沒有?也敢來應征?”
“怕不是失心瘋了吧?”
“趕緊滾回家等死吧!別在這裏丟人現眼!”
“呸!晦氣!”
無數的嘲諷和唾罵如同肮髒的冰雹,劈頭蓋臉地砸向那個站在驗獸石前、低垂着頭、灰白頭發顯得無比刺眼的單薄身影。
林焰的手掌依舊按在冰冷的石球上。指關節因爲過度用力而呈現出一種病態的慘白,微微顫抖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驗獸石內部,自己那狂暴的伴生獸能量如同被無形的屏障死死禁錮着,一絲一毫都無法泄露。而識海深處,那頭凶獸的意志,因爲這極致的羞辱和壓制,已經徹底狂暴!它瘋狂地沖擊着林焰的靈魂壁壘,發出無聲的、足以撕裂一切的咆哮!每一次沖擊,都帶給他靈魂被凌遲般的劇痛和生命飛速流逝的絕望!
額角那大片灰白,在無人注意的陰影裏,正以一種緩慢卻不可阻擋的速度,悄然向上蔓延。冰冷的汗珠沿着鬢角滾落,滴在他緊握的左拳上。
就在這時,他緊握的左手掌心,那盞緊貼皮肉的青銅古燈,燈身上那道細微的裂紋,毫無征兆地傳來一陣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悸動!仿佛沉睡的活物,被外界洶涌的惡意和宿主的絕望所驚動,輕輕跳動了一下。
一絲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冰冷而古老的波動,順着他的手臂,悄然傳遞到按在驗獸石上的右手。
嗡…!
死寂的驗獸石內部,那沉寂的符文核心,極其微弱地、如同垂死螢火般,閃爍了一下!一絲比頭發絲還要纖細、顏色暗沉得近乎墨黑的光芒,在石球最深處一閃而逝!快得如同錯覺,沒有任何形態,沒有任何氣息,甚至沒能引起石球表面的任何光效變化!
但就是這一閃而逝的、微弱到極致的黑芒——
營門口,那位如同鐵鑄雕像般紋絲不動的重甲軍官,冰冷面甲下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瞳孔驟然收縮!如同捕捉到毒蛇吐信的獵手,一股極其凌厲、帶着探究和一絲難以言喻驚疑的銳利目光,如同無形的探針,瞬間鎖死在林焰身上!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單薄的身體,直刺靈魂深處!
林焰渾身猛地一僵!如同被無形的毒蛇盯上,一股寒意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他甚至能感覺到那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刃,刮過自己識海深處那頭狂暴的凶獸虛影!凶獸的咆哮瞬間變成了驚懼的低吼!
“你!”軍官冰冷的聲音如同寒鐵摩擦,陡然響起,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