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們在正堂喝茶。
宋書晏去了芙蓉苑,他怒氣沖沖踢開門,嚇得崔雪凝的手一抖,一碗血燕摔落在地。
她嗔怒:“二郎,你做什麼?”
剛摔了一碗血燕,王嬤嬤很快又盛了一碗過來。
宋書晏看得直皺眉頭,道:“你拿銀子買昂貴的血燕,都不肯結外頭的錢款,你就這樣做當家主母的?”
崔雪凝沒胃口吃了,將瓷碗放下。
她今日受了一肚子氣,沒想到宋書晏這會還要給她臉色看。
本是慍怒,但想到自己與他鬧,只會將他推給沈玉瑤,她忍了忍,眼眶紅紅,道:“二郎,我才管家一年,這些賬都是從好幾年前開始的,是婆母沒結清錢款,我不過是聽她吩咐,我有什麼錯了。”
輕聲細語如同春日淙淙流水,稍稍澆滅他心頭的怒氣。
他臉色稍緩的坐下來,道:“那些店鋪的掌櫃得知今日的事,剛才堵在府門口找我要錢……”
“啊?那二郎你沒受傷吧?”崔雪凝神色擔憂看他。
宋書晏心中一片柔軟。
自從他宣布兼祧兩房,阿瑤就一直跟他鬧脾氣,沒再溫柔說過一句話,沒再關心過他的衣食住行。
她再這樣下去,自己心裏的位置遲早有一日會被別人占據的。
他抓住崔雪凝的手,輕輕搖頭,“我沒事,他們在府上等着,你翻出欠單核對清楚,把錢款都結了吧。”
崔雪凝撇撇嘴,說了一句:“中饋沒銀子。”
“什麼?”宋書晏猛地站起,不敢置信,“你才管家一年,就把中饋的銀子全敗光了?!”
這話聲音不小。
芙蓉苑上下都聽見了。
崔雪凝也是來氣,跟着站起來,道:“與我何幹,你平陽侯府的賬目本就是個爛攤子!”
宋書晏不信,“不可能,楊掌櫃與宋家合股做了好些生意,更別說還有田莊和鋪子的進項,怎會沒錢!”
崔雪凝也不與他爭辯,讓王嬤嬤把這幾年的賬本拿過來。
宋書晏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手都顫抖起來。
有了楊掌櫃的幫助後,平陽侯府的坑沒多久就填平了。
府中銀錢鬆動了不少,各房的用度也奢靡起來,隨後就是操辦父兄的喪禮,這又欠下一筆錢。
好不容易還清,老夫人竟從中饋抽了三萬兩借給娘家,如今侯府中饋的銀錢只剩一萬兩不到!
他雙眼發黑,已經沒勇氣繼續去看那些欠單了。
崔雪凝見他面色發青,生怕他讓自己拿出嫁妝填賬,就說:“不過是幾個做生意的下賤商賈,二郎,你叫人把他們趕走就是了。”
爲今之計,只好如此了。
宋書晏吩咐下去,小廝很快又回來,小心翼翼道:“侯爺,永昌伯爵府的馬車還停在府門前……”
“這鄭四郎怎麼這麼閒!”宋書晏目眥欲裂。
侯府今晚敢把人趕出去,明日大街小巷就會傳遍侯府的笑話!
他看向崔雪凝:“嫂嫂……”
這幾年來,她也沒少往崔家送東西。
崔雪凝當即明白他想打什麼算盤,她在貴妃椅上坐下,一手撐頭,語氣威脅:“二郎,你敢叫我拿嫁妝填你宋家的坑?你兵部那官職是不想要了嗎?”
宋書晏一噎。
袖子下,拳頭緊握。
崔雪凝又說:“其實這事兒是沈玉瑤惹出來的,該是她來補救。”
宋書晏皺眉,“我已經問過阿瑤,她不同意。”
“你是一家之主,你作何決定爲何需要她同意?”崔雪凝撇撇嘴,“我父親此次生氣得很,你若不懲治她,父親可是要把火撒到你身上了。”
宋書晏抿緊嘴唇,沒有做聲。
“你擔憂什麼?如今的靖安侯是個跛腳的,無官無職的,他能替沈玉瑤出頭?”崔雪凝循循誘導。
宋書晏抬眸看她:“我有另一個法子,不知合不合嫂嫂的心意。”
——
慈和園是宋老夫人的居所。
沈玉瑤來到時,正巧看到她對着宋書晏大發雷霆:
“果然不是親生,你竟如此忤逆不孝!讓我拿幾萬兩出來填賬,我以爲你是個有用的,能讓我享享福呢,原來還是個窩囊廢!”
宋書晏胸口處的衣衫溼透,還沾着茶葉,狼狽不堪。
他跪了下來,道:“掌櫃登門不肯離去,若今晚不結清錢款,侯府的臉面和兒子的官途都要沒了,兒子求母親幫幫忙吧。”
他等着沈玉瑤來護着自己。
以前他被嫡母責罵懲罰,她肯定會幫自己據理力爭,不會看着他受苦。
可他膝蓋現下都跪疼了。
她卻說道:“老夫人不用管我,您老繼續吧。”
宋書晏:……
宋老夫人清了清嗓子,明明是要求人幫忙,姿態依舊高高在上:“玉瑤,你是平陽侯夫人,二郎的媳婦,如今侯府有困難,你理應幫忙。”
沈家大房只剩沈玉瑤一個了,她的嫁妝自然豐厚。
更別說她還有珍寶閣這個日進鬥金的鋪子。
沈玉瑤直接在一張太師椅上坐下,聲音淡然:“怎麼?老夫人和大嫂嫂就沒上宋家的族譜,不是宋家的媳婦了?”
“你……”
“我才剛嫁過來,這些店鋪的東西我連用都沒用過,你們就想讓我出錢填坑,不覺得自己吃相太難看了嗎?”沈玉瑤道。
“反了!”宋老夫人氣得一掌拍在幾案上,怒氣沖沖,“沈玉瑤,若不是你今日這一鬧,怎會有人上門催債!”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沈玉瑤眼眸冰冷,字字鏗鏘,“你們仗着自家權勢,這些年只拿貨不給錢,你們奢靡快活,可曾想過那些商人的處境?”
她原以爲宋家只欠着珍寶閣的錢,哪曾想楊掌櫃一查一問,才知宋家竟如此無恥。
士農工商,商人處於末端,哪敢跟權貴抗衡。
不知有多少店鋪周轉不過來,只能賤賣家產,負債累累。
就算他們去告官,官官相護,自然會有人把事情壓下來。
她鬧珍寶閣這麼一出,不只是拿回自己的錢,更是要幫這些商戶討回自己的血汗錢。
宋老夫人臉色越來越差,丫鬟奉上參茶,她喝了幾口臉色才沒那麼青白。
隨後,她嘆了聲,說道:
“你就是心中有氣……罷了,你們圓房吧,我在此發誓,若你先生下宋家的嫡長孫,就由他來承襲爵位。”
“至於崔家那邊,就由我去說吧。玉瑤,如此你可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