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小豆子那句尖利的質問,如同淬了冰的針,狠狠扎進黎明前鬼巷子溼冷的空氣裏。他指着地上那滴灰白色凝液和沈厭的口袋,小臉煞白,眼裏的恐懼幾乎要溢出來。

沈厭的動作頓住了。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裹着粗布、隱隱作痛的右手,又抬眼看向這個縮在牆根、凍得發抖的小餓死鬼。生魂血氣?凶宅怨土?那枚“永通萬國”銅錢上的暗金光暈裏纏繞的殷紅…原來如此。

老頭依舊低着頭,慢條斯理地用一塊油膩的抹布擦着案板,仿佛什麼都沒聽見。蒸籠裏溢出的白氣嫋嫋上升,模糊了他那張枯槁的臉。

“眼力不錯。”沈厭的聲音沒什麼起伏,聽不出情緒。他沒解釋,也沒再掏那枚銅錢,只是從夾克另一個口袋裏摸出幾張皺巴巴的零錢——活人用的那種——放在案板上,算是付了剛才那一餐的“陽錢”。然後,他轉身,沒再看小豆子,徑直走出了鬼巷子。

身後,還能隱約聽到小豆子壓低的聲音在急切地追問老頭什麼,夾雜着老頭幾聲含混不清的回應。

回到往生齋,天色已經蒙蒙亮。鋪子裏殘留的硫磺和血腥味淡了些,但那股陰冷的穢氣,尤其是手背上傷口傳來的刺痛,依舊頑固地盤踞着。沈厭癱回那張吱呀作響的搖椅,閉上眼,將李強給的那枚銅錢摸了出來。

冰冷的銅綠貼着掌心。通幽眼再次開啓,凝神細看。沉凝的暗金色光暈深處,那幾絲纏繞的、如同凝固血痕般的殷紅,此刻在沈厭的感知下變得異常清晰。它們並非均勻分布,而是絲絲縷縷,帶着一種強烈的、不甘的怨念,仿佛是從某個痛苦源頭強行剝離下來的印記。小豆子說的“生魂血氣”,指的就是這個。而銅錢邊緣,那層仿佛浸染過污水的、難以察覺的灰暗土氣,帶着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重和絕望感——凶宅怨土。

這枚銅錢,是沾着人命的“陰財”。李強那個渾噩的孝子,恐怕根本不知道他老娘壓箱底的“祖傳物”,是怎麼來的。

沈厭摩挲着冰冷的銅錢,將它重新揣回口袋。麻煩總是接踵而至,像跗骨之蛆。他需要休息,更需要壓制手背上的穢毒。就在他昏沉的意識即將沉入疲憊的黑暗時——

篤、篤、篤。

不緊不慢的敲門聲,帶着一種刻意爲之的沉穩,清晰地傳了進來。

沈厭眼皮都沒抬,聲音帶着濃重的倦意:“門沒栓。”

吱呀一聲,木門被推開。一股濃烈的、混合着昂貴古龍水、雪茄煙絲和…一絲極淡的香燭灰燼的味道,隨着晨風涌了進來。

來人是個五十歲上下的胖子。一身剪裁考究的深灰色西裝,裹着圓滾滾的身材,頭發梳得油光水滑,一絲不亂。圓臉上堆着生意人慣有的、恰到好處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浮在表面,眼底深處卻藏着一絲揮之不去的焦慮和警惕。他手裏捏着一個鼓鼓囊囊的牛皮紙信封,指關節因爲用力而微微發白。

“沈老板?久仰大名!” 胖子一進門,就熱情地拱了拱手,聲音洪亮,試圖驅散鋪子裏那股揮之不去的陰冷,“鄙人張全福,榕城‘宏遠地產’的,一點小生意,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沈厭這才懶洋洋地掀開眼皮,打量了他一眼。通幽眼的視界下,這個張老板周身的氣場渾濁不堪,貪婪、焦慮、恐懼…幾種濃烈的情緒如同顏料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不適的油膩感。尤其在他那油亮的西裝袖口內側,沈厭清晰地“看”到了一抹極其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灰白色粉末——那是上等檀香焚燒後留下的香灰。

一個地產老板,袖口沾着香灰?有意思。

“有事?”沈厭的聲音依舊平淡,沒什麼待客的熱情。

張全福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堆得更滿,往前湊了兩步,壓低了聲音:“沈老板快人快語!是這樣,我手上有個老宅子,地段那是相當不錯,就在南城根兒那片老區邊上,挨着規劃中的新商圈!本來是打算拆了重建高檔小區的…可這宅子吧,有點…有點年頭了,最近…最近出了點小狀況。”

他一邊說,一邊用那雙精明的眼睛觀察着沈厭的反應,見對方依舊沒什麼表情,便繼續道:“就是…租客啊,工人啊,進去待着總說不舒服,晚上還老聽見怪動靜…搞得人心惶惶的,工程也停了。這不是耽誤事兒嘛!” 他嘆了口氣,顯得很苦惱,“請了幾波大師去看,錢花了不少,又是貼符又是灑狗血的,結果屁用沒有!有個神神叨叨的老道,進去沒十分鍾就屁滾尿流地跑出來,說什麼‘怨氣沖天,大凶之地’,勸我趕緊把宅子燒了!您說這…這都什麼年代了?我張全福是正經生意人,要講科學!可架不住工人們害怕啊…”

沈厭靜靜聽着,手指在搖椅扶手上無意識地敲擊着。怨氣沖天?能讓神棍都嚇破膽的宅子,恐怕不是“小狀況”那麼簡單。張全福這避重就輕的說辭,透着股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味道。

“所以呢?”沈厭打斷了他的訴苦。

“所以這不就求到沈老板您這兒來了嘛!”張全福一拍大腿,臉上堆起十二分的誠懇,“這條老街上誰不知道您沈老板的本事?那是真正的高人!百無禁忌!我這宅子,還得請您親自出馬,給‘看看’,‘清理清理’!只要您能把這宅子‘弄幹淨’,讓我能順利開工…” 他頓了頓,臉上的肥肉因爲激動而微微顫抖,將手裏那個鼓囊囊的牛皮紙信封往前一遞,厚厚的一沓,看輪廓就知道分量不輕。

“這是定金!五萬塊!只要宅子‘幹淨’了,再付您這個數!” 他伸出兩根胖胖的手指,用力晃了晃。

五萬定金?事成再翻倍?這價碼,遠超處理普通“鬧鬼”宅子的行情幾十倍。張全福的“誠意”,濃得幾乎要溢出來,也沉得讓人心驚。

沈厭的目光掠過那厚實的信封,沒接。他靠在搖椅上,微微歪着頭,那雙黑沉的眼睛似乎穿透了張全福精心堆砌的笑容,直刺他心底深處的不安。

“宅子…以前死過人?”沈厭的聲音很輕,卻像冰錐。

張全福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像一張驟然凍僵的面具。他眼底那絲強壓的焦慮猛地放大,拿着信封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他幹咳兩聲,試圖掩飾失態:“這…這老宅子嘛,幾十年上百年了,哪個老宅子沒點…沒點生老病死?都是些陳年舊事了…”

“死的什麼人?”沈厭追問,語氣平淡得像在問天氣,卻帶着一種不容回避的銳利。

“就…就是以前的住戶唄!一個…一個姓王的老頭,孤寡老人,聽說…聽說是在屋裏頭…病死的!對,病死的!年紀大了嘛…”張全福語速加快,眼神有些飄忽,不敢與沈厭對視。他袖口內側那點細微的香灰痕跡,在通幽眼的視界下,似乎變得刺眼起來。

沈厭沒再追問。他收回目光,落在自己裹着粗布、隱隱作痛的右手上。那穢毒如同陰冷的蛇,在皮肉下緩慢地鑽行。他需要錢,也需要一些特殊的“東西”來壓制這傷。張全福這單活兒,透着邪性,但也透着機會。那個灰袍人、吊魂蛛、還有這枚沾血的陰財銅錢…線索似乎開始有了某種模糊的指向。

“地址。”沈厭終於開口,聲音依舊沒什麼波瀾。

張全福愣了一下,隨即大喜過望,臉上的肥肉重新堆起笑容,忙不迭地從西裝內袋掏出一張燙金的名片,雙手遞上:“地址就在背面!沈老板您看什麼時候方便?我派車來接您!”

“不用。”沈厭接過名片,看也沒看就揣進口袋,和那枚冰冷的銅錢放在了一起,“下午我自己過去。”

“好!好!太好了!”張全福連連點頭,如釋重負地將那個裝着五萬定金的信封放在旁邊的條案上,仿佛放下了一塊燙手的烙鐵,“那…那我就等您的好消息了!下午見!下午見!” 他一邊說着,一邊忙不迭地退出了往生齋,腳步甚至有些倉促,仿佛逃離一般。

鋪門重新合上,隔絕了外面漸亮的天光。沈厭坐在昏暗中,目光落在條案上那個厚厚的信封上。空氣裏,張全福留下的古龍水和雪茄味還未散盡,混合着那絲若有若無的檀香灰燼氣息,以及鋪子裏固有的陰冷和血腥。

他緩緩抬起裹着粗布的右手,看着布條邊緣滲出的、帶着一絲灰敗之色的暗紅血漬。那穢毒的刺痛感,似乎更加清晰了。

“病死的?” 沈厭低聲自語,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近乎嘲諷的弧度。通幽眼的視界裏,仿佛又閃過那枚銅錢上纏繞的、如同凝固血痕般的生魂血氣,還有那層沉甸甸的凶宅怨土氣。

這趟渾水,怕是比那吊魂蛛的膿液還要腥臭百倍。但既然接了,就得蹚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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