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六章 萬藥通靈
葬龍淵的煞氣如同粘稠的墨汁，在幽深的峽谷中無聲流淌。歸墟海那滅世般的一瞥早已消散，留下的只有深入骨髓的寒意和無盡的死寂。臨時洞府內，氣氛比深淵本身更加沉重。蕭燼盤膝坐在冰冷的岩石上，周身氣息沉凝得如同一塊萬載寒鐵。他手中緊握着那枚纏繞着一縷烏黑發絲的溫潤玉佩，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玉佩冰涼，發絲柔軟，卻如同燒紅的烙鐵，灼燙着他的掌心，更灼燙着他的靈魂。
凌霄那張扭曲傲慢的臉，青黛蒼白倔強的面容，玄天宗元嬰長老那深淵般的威壓，以及那倒懸天穹、吞噬一切的死寂墨海……無數畫面在他腦海中激烈沖撞、翻騰。冰冷的殺意在他眼底深處凝結，如同歸墟海底永不融化的玄冰。十年……這個期限像一道無形的枷鎖，沉重地套在了他的脖頸上。玉液金丹虛影在丹田內緩緩旋轉，散發出溫潤卻堅韌的光芒，修復着創傷，也滋養着那顆被仇恨與急迫反復灼燒的心。變強！必須以超越常理的速度變強！否則，十年之後，不僅無法踐踏玄天宗山門，更無法護住那個以血立誓的女子分毫！
洞府內，沒有人說話。石猛如同一尊沉默的青銅雕像，巨斧的鋒刃在微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寒芒，他粗重的呼吸帶着壓抑的憤怒。陸崢擦拭着手中的雙刀，動作一絲不苟，眼神卻銳利如鷹，警惕着深淵中每一絲異動。陳玄則伏在一塊相對平整的岩石上，面前攤開着那卷得自古城遺跡、布滿裂痕的獸皮地圖，以及幾張他勉強拓印下來的《天工秘錄》殘頁。他的指尖在地圖上一道用朱砂新標記出的、異常曲折的路徑上緩緩移動，眉頭緊鎖，口中念念有詞，似乎在推演着什麼復雜的空間節點。
蘇芷晴小心翼翼地靠近蕭燼，遞過一枚碧綠色的丹藥。丹藥只有龍眼大小，表面卻縈繞着絲絲縷縷的青色霧氣，散發出濃鬱的生命氣息和淡淡的草木清香。“將軍，這是‘青木回元丹’，能助你穩固金丹，平復氣血躁動。”她的聲音很輕，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蕭燼抬眸，視線從那縷青絲玉佩上移開，落在蘇芷晴臉上。她臉色依舊有些蒼白，碧磷腐心毒雖被暫時壓制，但那份深入骨髓的陰寒依舊在她眼底留下淡淡的青影。他接過丹藥，沒有立刻服下，只是微微頷首：“辛苦了。”
“我們接下來……”蘇芷晴欲言又止，目光也投向陳玄面前的地圖。那條朱砂標記的新路徑，通往地圖上標注着巨大骷髏頭和“毒龍潭”三個猙獰古篆的區域。僅僅是名字，就透着令人心悸的不祥。
“陳玄。”蕭燼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冰冷而清晰，“找到路了？”
陳玄猛地抬起頭，眼中閃爍着疲憊卻興奮的光芒，他用力指着地圖上那條曲折的朱砂路徑：“找到了！將軍！根據《天工秘錄》殘頁上關於‘九曲逆生陣’的記載，結合地圖上的地勢走向，我推演出了這條通道！它應該能繞過外圍最凶險的幾處絕地，直接抵達毒龍潭邊緣！但是……”他聲音陡然凝重，“這條路徑，必須穿過一片被標記爲‘萬毒瘴林’的區域！地圖上描述，那裏終年被劇毒瘴氣籠罩，腐蝕真元，消磨神魂，更有無數變異的毒蟲異植，凶險異常！”
“萬毒瘴林……”蘇芷晴輕聲重復，非但沒有懼色，那雙因中毒而略顯黯淡的眸子反而亮了起來，如同發現了獵物的毒蛇，“毒瘴……異植……或許，那裏就有我需要的東西。”
她走到陳玄身邊，俯身仔細看着地圖上那片被塗成墨綠色的區域，指尖輕輕拂過“萬毒瘴林”的字樣，語氣帶着一種異樣的篤定：“碧磷腐心毒，根植木屬陰煞，尋常解毒之法如同揚湯止沸。若要根除，非‘陰陽還魂草’不可！此草生於至陰至毒之地，卻又蘊含一絲逆轉生死的純陽之氣，正好克制碧磷腐心毒的陰煞根本！毒龍潭外圍的萬毒瘴林，是此草最有可能生長之地！”
她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向蕭燼：“將軍，我們必須去！不僅是爲了解毒，那陰陽還魂草本身，也是稀世奇珍，或許……對青黛姑娘的藥靈聖體亦有極大助益！”最後一句，她說得意味深長。
蕭燼眼中寒光一閃。青黛……藥靈聖體……凌霄的覬覦……玄天宗的威脅……任何能增強她自保之力的東西，都值得搏命！他不再猶豫，將手中的青木回元丹吞下，一股溫和卻沛然的生機瞬間在體內化開，撫平了因憤怒和歸墟氣息沖擊帶來的氣血躁動。他站起身，破碎的衣袍無風自動，一股內斂卻銳利的氣勢彌散開來。
“走！”
**萬毒瘴林。**
踏入這片區域的瞬間，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葬龍淵本身濃重的煞氣在這裏被一種更粘稠、更令人作嘔的墨綠色瘴氣所取代。空氣中彌漫着甜膩的腐爛氣息，混雜着硫磺、腥臭和各種難以名狀的怪味。光線被厚重的瘴氣層層過濾，只剩下慘淡的幽綠，可視範圍不足十丈。腳下是溼滑、覆蓋着厚厚粘稠苔蘚的黑色腐殖土，踩上去發出“噗嘰”的聲響，每一步都令人頭皮發麻。
“嘶嘶……”
“沙沙……”
“咕嚕……”
無數令人毛骨悚然的細微聲響從四面八方傳來，隱藏在濃密的、形態扭曲怪異的墨綠色灌木和巨大的、流淌着粘液的蕨類植物之後。毒蟲！無處不在！色彩斑斕、長滿復眼的毒蛾在瘴氣中無聲飛舞；拳頭大小、甲殼泛着金屬幽光的毒蠍在腐葉間快速穿梭；更有手臂粗細、鱗片閃爍着詭異磷光的毒蛇，纏繞在扭曲的樹幹上，冰冷的蛇瞳鎖定了闖入者。
石猛低吼一聲，青銅色的皮膚上泛起一層更加凝實的古銅光澤，他手持巨斧，如同開路的戰車般走在最前方。沉重的腳步落下，震蕩波將試圖靠近的毒蟲震成齏粉！陸崢緊隨其後，雙刀化作一片森寒的光幕，無聲無息地將空中撲來的毒蛾、地面上彈射而起的毒蠍絞碎，動作迅捷如電，滴水不漏。
蘇芷晴走在隊伍中央，她的狀態似乎比之前好了許多。踏入這片劇毒之地，她體內沉寂的碧磷腐心毒仿佛受到了某種同源的刺激，竟隱隱活躍起來，反而被她強行壓制、引導，化作一層淡綠色的、幾乎與周圍瘴氣融爲一體的薄薄光暈覆蓋在體表。她那雙瞳孔，在瘴氣的映襯下，竟隱隱透出一種非人的、剔透的碧綠色，如同兩塊上好的翡翠，冰冷地掃視着四周。
“左前方三步，腐泥下三尺，有‘蝕骨腐心藤’的根須，劇毒，觸之血肉消融。”
“右側那株開紫黑色喇叭花的植物，是‘幻夢幽曇’，花粉能致幻，吸入三息金丹沉淪。”
“頭頂那片垂下的藤蔓，有‘鐵線鬼面蛛’潛伏，蛛絲堅韌如玄鐵，見血封喉。”
她的聲音清冷而快速，如同最精準的警報器。每一次開口，都讓石猛和陸崢提前規避致命的危險。她不僅僅是在辨識，更像是在與這片死亡森林進行着無聲的溝通。偶爾，她會停下腳步，不顧石猛和陸崢緊張的目光，俯身從劇毒的腐泥中挖出一小截漆黑的根莖，或是從流淌着毒液的蕨類葉片下摘取一枚不起眼的暗紅色漿果，小心地收入隨身的特制藥囊中。這些在旁人看來觸之即死的毒物，在她手中卻如同尋常的藥草。
蕭燼走在最後，氣息沉凝如山。玉液金丹虛影在丹田內緩緩旋轉，散發出的溫潤真元在體表形成一層極淡的冰藍色光暈，將侵襲而來的毒瘴無聲地凍結、排斥在外。他的目光大部分時間落在蘇芷晴身上，看着她那雙碧綠瞳孔在瘴氣中精準地捕捉着常人無法察覺的細節，看着她從容不迫地收集着致命的毒物，看着她體內因碧磷腐心毒而隱隱波動的氣息與這片絕地產生着微妙的共鳴……此女在毒道上的天賦，堪稱妖孽。
陳玄則緊跟在蘇芷晴身後，臉色蒼白，全靠陸崢和石猛清理出的安全路徑以及蕭燼散發的寒氣抵御毒瘴侵蝕。他手中緊握着一枚特制的羅盤，指針在混亂的毒瘴和扭曲的地脈磁場中瘋狂轉動，他必須全神貫注，才能勉強辨識方向，確保隊伍沿着他推演出的、唯一可能穿過瘴林的路徑前行。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石猛猛地停住腳步，巨大的身軀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一股無法形容的惡臭撲面而來，比之前的瘴氣濃烈百倍！前方，一片相對開闊的窪地出現在眼前。窪地的中心，是一潭粘稠、翻滾着墨綠色氣泡的毒水！毒潭邊緣，寸草不生，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慘白色沙地。而就在這片死寂的沙地上，孤零零地生長着一株奇異的植物。
它不過半尺高，通體呈現出一種死寂的灰黑色，葉片狹長尖銳，如同淬了劇毒的匕首，邊緣流淌着墨綠色的毒液。在植株的頂端，並非花朵，而是結着一顆龍眼大小的奇異果實！這果實一半漆黑如墨，仿佛凝聚了世間至陰至邪的穢氣；另一半卻呈現出一種純淨無瑕、溫潤內斂的玉白色，散發出微弱卻無比精純的生機！
“陰陽還魂草！還有……陰陽果！”蘇芷晴的聲音帶着難以抑制的激動，碧綠的瞳孔死死盯着那顆奇異的果實！這就是她此行的目標！然而，她的激動瞬間被一股更強烈的警兆取代！
“退！”她尖聲厲喝！
晚了！
“咕嚕嚕——！”
那潭翻滾的墨綠色毒水猛地炸開！一條水桶粗細、通體覆蓋着墨綠色粘稠鱗片、頭顱猙獰如同蜥蜴與毒蛇混合體的怪物破水而出！它張開巨口，露出滿嘴匕首般的獠牙，一股濃稠得如同實質的墨綠色毒霧，如同決堤的洪流，帶着刺耳的腐蝕聲和令人作嘔的腥風，朝着最前方的石猛和蘇芷晴當頭噴來！毒霧所過之處，空氣發出“滋滋”的哀鳴，連慘白的沙地都被瞬間腐蝕出深坑！
四階毒獸——碧磷毒蛟！它的毒霧，正是碧磷腐心毒的源頭！毒性之烈，足以瞬間融化金丹修士的護體罡氣！
石猛狂吼，青銅戰體爆發出刺目的光芒，巨斧橫在身前，試圖硬撼！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擋不住！這毒霧蘊含的陰煞腐蝕之力，正是他這種剛猛體魄的克星！
陸崢雙刀齊出，刀罡撕裂空氣，卻如同泥牛入海，瞬間被毒霧腐蝕消融！陳玄臉色煞白，連退數步！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嗡！”
一道冰藍色的光幕，如同瞬間展開的巨大折扇，精準無比地擋在了洶涌的毒霧洪流之前！是蕭燼！他不知何時已踏前一步，擋在了蘇芷晴身前！玉液金丹虛影瘋狂旋轉，精純的冰魄寒氣毫無保留地爆發出來！
“嗤嗤嗤——！”
墨綠色的劇毒濃霧狠狠撞在冰藍色的光幕上！恐怖的腐蝕性能量瘋狂侵蝕着冰層，發出刺耳至極的聲響！冰幕劇烈波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薄、發黑！蕭燼臉色一白，身體微微晃動，丹田處那道巨大的裂痕傳來撕裂般的劇痛！但他眼神冰冷如鐵，半步不退！冰魄寒氣源源不斷地涌出，死死抵住毒霧的沖擊！
“蘇芷晴！”蕭燼的聲音在毒霧的嘶鳴中顯得異常清晰。
蘇芷晴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眼中碧光大盛，沒有絲毫猶豫，身形如同鬼魅般從蕭燼身後閃出！她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薄如蟬翼、閃爍着幽藍寒光的匕首！目標不是那恐怖的碧磷毒蛟，而是那株生長在毒潭邊緣的——陰陽還魂草！
她的動作快到了極致，帶着一種近乎獻祭般的決絕！匕首揮下，並非斬向草莖，而是狠狠劃向了自己的左手手腕！
“噗！”
鮮血，帶着淡淡的碧綠光澤，如同溫潤的玉髓，瞬間從她纖細的手腕中噴涌而出！這鮮血並未落地，而是在空中劃過一道淒美的弧線，精準無比地灑落在那株灰黑色的陰陽還魂草之上！
奇異的一幕發生了！
那原本死寂灰暗、流淌毒液的草株，在沾染了蘇芷晴那蘊含碧磷腐心毒本源和藥靈潛力的鮮血瞬間，猛地一震！草株上流淌的墨綠色毒液如同活物般倒流回葉片！整株草的顏色開始發生劇烈的變化！灰黑色迅速褪去，一種充滿生機的翠綠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開來！那枚奇異的陰陽果更是光芒大放，黑白二色流轉不息，散發出磅礴的生機與精純的靈力！
更令人震撼的是，隨着陰陽還魂草被蘇芷晴的血強行催生、激活，一股無形的、充滿親和力的奇異波動，以它爲中心，如同水波般瞬間蕩漾開來，掃過整片萬毒瘴林！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沙沙沙……”
“簌簌簌……”
“譁啦啦……”
無數細微卻清晰的聲音，從周圍濃密的、劇毒的植被中響起！
那些原本散發着致命氣息、流淌着毒液的扭曲灌木，它們的枝葉停止了分泌毒液，甚至微微垂下了尖銳的葉尖。
那些巨大的、覆蓋着粘液的劇毒蕨類，寬大的葉片輕輕搖曳，如同在致意。
纏繞在古樹上、伺機而動的毒蛇，冰冷的豎瞳中凶光收斂，緩緩縮回了盤踞的身體。
在腐葉間穿梭的毒蠍，停下了爬行的腳步，揚起了毒螯，卻並未攻擊。
空中飛舞的斑斕毒蛾，收斂了翅膀，安靜地停駐在附近的葉片上。
仿佛有無數無形的絲線，將那株被鮮血染綠的陰陽還魂草與這片死亡森林中所有的毒植、毒蟲連接在了一起。它們在共鳴，在低語，在……朝拜！
萬毒俯首，草木通靈！
蘇芷晴手腕的傷口在快速愈合，但她臉色卻因失血和催動秘法而更加蒼白。她看着眼前這株煥發生機、成爲整片瘴林核心的翠綠小草，以及周圍這萬籟俱寂、毒物俯首的奇異景象，碧綠的瞳孔中充滿了震撼與明悟。這就是……藥靈聖體的潛力嗎？以血爲引，溝通萬毒？
而那頭噴吐毒霧的碧磷毒蛟，在這股奇異的、統御萬毒的波動沖擊下，猙獰的頭顱猛地一僵！它那充滿暴虐和殺戮欲望的豎瞳中，第一次出現了人性化的、巨大的驚愕和茫然！噴吐的毒霧洪流，竟不由自主地停滯了一瞬！
就是這一瞬！
“吼——！”
石猛抓住了這稍縱即逝的機會！積蓄已久的狂暴力量轟然爆發！他舍棄了巨斧，整個人如同人形攻城錘，燃燒着青銅色的氣血烈焰，狠狠撞向了毒蛟因驚愕而微微僵直的龐大身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