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深處的風帶着草木的腥氣，卷動着坤坤額前的碎發。他握着工兵鏟的手心沁出冷汗，看着眼前持劍而立的青雲門弟子，心髒在胸腔裏擂鼓般跳動。
年長的弟子叫趙峰，劍眉星目，嘴角噙着一絲倨傲。他手中的長劍泛着冷冽的光，劍身流轉着一層淡淡的白芒——那是氣，是坤坤能隱約感應到、卻始終無法掌控的能量。
“最後問你一次，到底是什麼人？”趙峰的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壓迫感，“再不說實話，休怪我劍下無情！”
坤坤沒有回答。他知道，解釋是多餘的。在這些自視甚高的門派弟子眼裏，他這個“闖入者”早已被打上了“異類”的標籤。他深吸一口氣，體內的力量開始翻涌，肌肉緊繃如拉滿的弓弦。他沒有法術，沒有劍氣，唯一的依仗，就是這身淬煉到常人兩倍強度的肉身，和生死關頭能爆發的潛能。
“冥頑不靈！”趙峰冷哼一聲，手腕輕抖，長劍劃出一道圓弧，“既然你不肯說，那就別怪我擒你回去審問！”
話音未落，趙峰已欺身而上。他的步伐輕盈，帶着一種奇特的韻律，顯然是修煉過某種步法。長劍直刺坤坤胸口，速度不算快，卻封死了他所有閃避的角度。
坤坤瞳孔驟縮，側身急避，同時揮動工兵鏟，朝着趙峰的手腕砸去。他的動作帶着千鈞之力，若是砸實了，普通人的手腕定會當場骨折。
但趙峰並非普通人。他手腕微翻，長劍如靈蛇般纏繞而上，精準地磕在工兵鏟的邊緣。“鐺”的一聲脆響，坤坤只覺一股奇異的力量順着鏟柄傳來，震得他手臂發麻，工兵鏟險些脫手。
“力氣倒是不小，可惜只是個莽夫。”趙峰嗤笑一聲，腳尖點地，身形陡然拔高，長劍在空中劃過一道銀亮的弧線，自上而下劈向坤坤頭頂。
這一劍更快、更急，劍身上的白芒愈發濃鬱，隱隱有破空之聲。坤坤能感覺到，這一劍上附着的“氣”比剛才強了數倍，若是被劈中，就算他肉身強悍，也定會骨斷筋折。
他不敢硬接，猛地矮身，像獵豹般向側後方撲出，堪堪避開劍鋒。長劍劈在他剛才站立的地面上，“嗤”的一聲，一道半尺深、兩米長的溝壑瞬間出現，泥土飛濺——這就是劍氣，是氣附着在兵器上爆發的威力。
“躲？你能躲到哪裏去？”趙峰步步緊逼，長劍揮舞得愈發凌厲。一道道白色的劍氣從劍刃迸發，有的直刺，有的橫削，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劍網，將坤坤的活動範圍不斷壓縮。
坤坤只能依靠遠超常人的速度和反應狼狽閃避。他的肩膀被一道劍氣擦過，頓時皮開肉綻，鮮血淋漓。那劍氣不僅鋒利，還帶着一股陰寒的力道，侵入體內，讓他半邊身子都有些發麻。
“師兄，別跟他浪費時間了！”年輕弟子李青按捺不住，也拔出長劍，加入了戰團。他的劍氣不如趙峰凝練，但勝在靈動，兩人一左一右，配合默契。
坤坤腹背受敵，壓力陡增。他知道，再這樣下去，遲早會被劍氣重傷。他咬緊牙關，猛地一聲低喝，體內的潛能再次爆發——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肌肉賁張，青筋暴起，坤坤的速度和力量在瞬間提升了近一倍。他無視李青刺來的一劍，硬生生受了對方劍脊一擊（避開了鋒芒），借着反震之力，如離弦之箭般撲向趙峰！
趙峰沒想到他如此凶悍，一時不備，被坤坤近身。坤坤左手死死扣住趙峰持劍的手腕，右手工兵鏟帶着呼嘯的風聲，砸向趙峰的面門！
“找死！”趙峰驚怒交加，另一只手猛地拍出，掌心泛起一層白芒，印向坤坤胸口。這一掌蘊含着他苦修的“青雲掌”，氣勁內斂，足以震傷內髒。
坤坤瞳孔驟縮，他能感覺到這一掌的威力。他沒有戀戰，在趙峰手掌即將擊中他的瞬間，猛地鬆開手，身體如泥鰍般滑出，借着兩人交錯的空隙，轉身就跑！
“想跑？！”趙峰怒吼，揮劍斬出一道最強的劍氣。
劍氣如白色閃電，瞬間追上坤坤，擦過他的後背。“噗”的一聲，血花飛濺，坤坤只覺後背傳來撕心裂肺的劇痛，仿佛被生生剜去一塊肉。
但他不敢停下，咬緊牙關，將潛能催發到極致，身影迅速消失在密林深處。
“師兄，追不追？”李青問道。
趙峰捂着被坤坤扣得發紅的手腕，看着坤坤消失的方向，眼中閃過一絲忌憚：“這小子肉身強度古怪，爆發力驚人，而且夠狠。此地離‘落霞谷’不遠，那裏是‘散修盟’的地盤，不宜多事。算了，讓他去吧，受了我一記‘青鋒劍氣’，就算不死，也得脫層皮，活不了多久。”
……
坤坤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後背的劇痛幾乎讓他昏厥。他靠着一棵大樹滑坐下來，大口大口地喘着氣，視線開始模糊。後背的傷口深可見骨，那道劍氣不僅傷了皮肉，還帶着一股陰寒的氣勁在體內亂竄，讓他渾身發冷。
“必須止血，驅散寒氣……”坤坤咬着牙，從登山包裏翻出急救包。他顫抖着撕開衣服，用碘伏消毒時，劇痛讓他幾乎咬碎牙齒。簡單包扎後，他運轉起呼吸法，試圖用體內的能量壓制那股寒氣，但收效甚微。那股氣勁如同附骨之疽，不斷侵蝕着他的生機。
就在他意識漸漸模糊時，一陣腳步聲傳來。坤坤心中一緊，以爲是趙峰追來了，強撐着想要站起來，卻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坤坤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簡陋的木床上，身上蓋着粗布被子。房間不大，陳設簡單，只有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藥草味。
後背的傷口已經被重新處理過，敷上了一層清涼的藥膏，疼痛感減輕了很多，那股陰寒的氣勁也消散了不少。
“你醒了？”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
坤坤轉頭，看到一個穿着灰色布衣的中年男子站在床邊，面容憨厚，眼神平和。他身上沒有趙峰那種倨傲的氣息，反而帶着一種讓人安心的親和力。
“是……是你救了我？”坤坤掙扎着想坐起來。
“別動，你的傷還沒好。”中年男子連忙按住他，“我叫王猛，是散修盟的弟子。昨天在谷口發現你暈倒在那裏，就把你帶回來了。”
“散修盟？”坤坤想起了趙峰提到的名字。
“嗯，我們散修盟，就是一群無門無派的散修湊在一起，互相有個照應。”王猛笑了笑，“不像那些大門派，規矩多，架子也大。”
他端來一碗冒着熱氣的藥湯：“這是我們盟裏自制的療傷藥，你趁熱喝了，對恢復有好處。”
藥湯很苦，但坤坤還是一飲而盡。一股暖流順着喉嚨滑下，流遍四肢百骸，讓他精神好了很多。
“多謝王大哥。”
“不用謝，出門在外，誰還沒個難處。”王猛擺擺手，“看你的樣子，不像是山裏的獵戶，也不像是哪個門派的弟子，怎麼會傷成這樣？”
坤坤沉默了一下，把自己和青雲門弟子沖突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隱去了自己肉身強化和潛能爆發的細節，只說自己是個普通人，誤入了他們的地界。
王猛聽完，嘆了口氣：“青雲門的人是這樣，仗着自己是名門正派，眼裏從來容不下我們這些散修。不過你也膽子大，敢跟他們動手。”
“我也是被逼無奈。”
“你傷得很重，尤其是那道劍氣，帶着青雲門的‘寒煞氣’，若不是我發現得早，用‘驅寒散’給你敷上，恐怕……”王猛沒再說下去，但意思很明顯。
坤坤心中一凜，沒想到那道劍氣還有這麼大的門道。他愈發意識到，自己對這個世界的力量體系一無所知，就像一個拿着木棍的孩童，闖入了持刀的戰場。
“王大哥，我想問一下……”坤坤猶豫了一下，“像他們那樣，能發出劍氣的，是不是很厲害？”
“算是吧。”王猛點點頭，“他們練的是‘引氣入體’的功夫，能把天地間的‘氣’吸入體內，再通過兵器打出來，就是劍氣。青雲門是中等門派，他們的內門弟子，大多能練到‘聚氣’境，劍氣能劈斷石頭，尋常野獸根本近不了身。”
“引氣入體？聚氣境？”坤坤抓住了關鍵詞。
“嗯，這是修行的境界。”王猛見他感興趣，便解釋道，“修行第一道坎，就是引氣入體。能感應到天地間的氣，並且把氣引入體內，強化身體，這就算入了門。引氣入體的修士，力氣比常人大多了，打三四個普通人不成問題。”
“那聚氣境呢？”
“聚氣境，就是能把吸入體內的氣儲存起來，凝聚在丹田或者經脈裏。需要的時候，能將氣灌注到兵器上，發出劍氣或者刀氣。”王猛比劃着，“聚氣境的修士，哪怕拿一把普通的鐵劍，也能斬出五六米遠的劍氣。兩三米內，能輕鬆切開鐵板；五六米外，劈碎石頭也不在話下。”
坤坤聽得心驚。他終於明白，自己和那些修士的差距在哪裏。他靠的是肉身蠻力，而對方靠的是對“氣”的運用——那是一種更高級、更靈活的力量。
“那……還有更高的境界嗎？”
“有啊。”王猛眼中閃過一絲向往，“聚氣境之上，是築基境，據說能御使法器，飛天遁地。再往上，還有金丹、元嬰……不過那些都是傳說了，咱們散修盟，最高的就是盟主，他老人家已經達到了辟谷境。”
“辟谷境？”
“嗯，辟谷境，就是不用吃飯喝水，全靠吸收天地靈氣就能維持生命。”王猛語氣帶着敬畏，“盟主已經三年沒吃過東西了，每天就坐在石洞裏打坐，據說他的實力深不可測，一根手指頭就能捏死聚氣境的修士。”
坤坤愣住了。不用吃飯？這已經超出了他對“人”的認知。
“王大哥，你們散修盟……收弟子嗎？”坤坤突然問道。他想變強，想學會運用“氣”，想不再像今天這樣狼狽。
王猛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我們散修盟，本就是收留散修的地方，只要品行端正，願意遵守盟規，誰都可以加入。不過……我們盟裏可沒什麼高深的功法，比不得那些大門派。”
“我不在乎。”坤坤眼神堅定，“我只想學怎麼運用‘氣’，怎麼不再被人隨意欺負。”
王猛看着他眼中的渴望，想了想：“我做不了主，我帶你去見盟主吧，看他老人家願不願意收你。”
散修盟的總部設在落霞谷，是一個群山環繞的小山谷。谷裏有幾十間木屋，住着百十來號人，大多是像王猛這樣的中年修士，還有一些老人和孩子。這裏沒有青雲門那種森嚴的等級，大家見面都客客氣氣，幹活時互相幫忙，氣氛很像一個大家庭。
盟主住在谷中央的一間石屋裏。那是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穿着洗得發白的道袍，看起來像個普通的山野老人，但他的眼睛很亮，仿佛能看透人心。
王猛將坤坤的情況告訴了盟主。老者靜靜地聽着，沒有說話，只是打量着坤坤。
被老者注視着，坤坤感覺自己像被看穿了一樣，有些緊張，但他沒有回避，坦然地迎上老者的目光。
半晌，老者才緩緩開口，聲音沙啞卻有力：“你身上的氣息很雜，肉身強度遠超常人，卻一絲氣感都沒有……倒是個奇怪的小子。”
坤坤心中一驚，沒想到老者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底細。
“你想加入散修盟，想學引氣入體？”老者問道。
“是。”坤坤恭敬地回答，“我想變強，想學會運用氣。”
“修行很苦，而且我們散修盟資源匱乏，功法簡陋，你未必能有大成就。”
“我不怕苦。”坤坤語氣堅定，“只要能入門，再苦我都能忍受。”
老者笑了，點了點頭：“好，有這份決心就好。我們散修盟，本就是給那些沒門路、卻想求道的人一個機會。從今天起，你就是散修盟的弟子了。王猛，你帶他去領一套功法，教他基礎的吐納和劍法。”
“是，盟主！”王猛喜形於色。
就這樣，坤坤正式加入了散修盟。他領到了一本名爲《基礎吐納訣》的小冊子，還有一把普通的鐵劍。冊子很薄，只有十幾頁，上面記載着最基礎的引氣方法——如何調整呼吸，如何感應氣，如何將氣引入體內，運行周天。
王猛成了他的引路人。每天，王猛都會抽出時間教他吐納，講解氣的特性，演示基礎的劍法。
散修盟的劍法很簡單，只有七式，名爲《破風七式》，是盟裏的前輩根據實戰總結出來的，沒有花哨的動作，每一式都追求快、準、狠，更像是戰場搏殺的技巧。
坤坤學的很刻苦。他白天跟着王猛吐納練氣，晚上就在自己的小木屋裏反復練習《破風七式》。
引氣入體對他來說並不容易。他的肉身太強，經脈就像被堵塞的河道，氣很難順暢地流通。別的弟子幾天就能感應到氣，他卻用了半個月，才在一次吐納中，第一次清晰地“看到”那些漂浮在空氣中的能量粒子。
那天，他激動得一夜沒睡。
又過了一個月，他終於能將一絲微弱的氣引入體內。當那股暖流順着經脈流動時，他感覺自己的五感變得更加敏銳，能聽到百米外的蟲鳴，能聞到幾裏外的花香。
“不錯，你總算入了門。”王猛拍着他的肩膀，“引氣入體後，你要做的就是不斷積累氣，淬煉身體，爭取早日突破到聚氣境。”
坤坤點點頭，握緊了手中的鐵劍。他知道，這只是開始。
在散修盟的日子很平靜。白天，大家一起練功，或者去谷外采集藥草、獵殺妖獸（一些低階的、有藥用價值的野獸）換取資源；晚上，圍着篝火聊天，聽老修士講外面的見聞。
坤坤漸漸了解到，散修盟確實很弱小。盟裏百十來號人，大多停留在引氣入體階段，能達到聚氣境的，只有王猛等寥寥數人，而且都是聚氣境初期。盟主雖然是辟谷境，但年事已高，很少出手，也很少離開石屋。
他們沒有自己的地盤，落霞谷只是個臨時的落腳點，時常會受到周邊小門派的擠壓。上次王猛去采集藥草，就被一個叫“黑風寨”的邪修搶了東西，還受了傷。
“等我學會了劍氣，就去找黑風寨的人算賬！”一個年輕的弟子憤憤不平地說。
“別沖動，黑風寨的寨主是聚氣境後期，咱們惹不起。”王猛嘆了口氣，“在這山裏，實力就是道理。咱們散修盟人微言輕，只能忍着。”
坤坤聽着，握緊了拳頭。他想起了趙峰的倨傲，想起了黑風寨的霸道，更明白了老者說的“修行很苦”——不僅是修煉的苦，還有弱小時被欺凌的苦。
他更加刻苦地修煉。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吐納，將天地間的氣引入體內，沖刷着堵塞的經脈。他的肉身優勢在這時體現出來——雖然引氣慢，但他的經脈比常人堅韌得多，能承受更狂暴的氣。
練劍時，他將肉身的力量和剛學會的氣結合起來。《破風七式》在他手中，少了幾分靈動，卻多了幾分勢大力沉的霸道。王猛說，他的劍路很野，像沒受過規矩的猛獸，但威力卻比同階弟子強上不少。
三個月後，坤坤的氣感越來越強，體內的氣也積累到了一定程度。他嚐試着將氣灌注到鐵劍中，按照王猛教的方法，猛地斬出——
一道微弱的白色劍氣從劍尖迸發，飛出兩米多遠，斬在一棵小樹上，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
“成了！我打出劍氣了！”坤坤激動地喊道。
王猛笑着點頭：“不錯，雖然劍氣還很弱，但總算摸到了聚氣境的門檻。再勤加練習，用不了多久，你就能真正踏入聚氣境。”
坤坤看着那道劍痕，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信心。他不再是那個只能靠肉身蠻力的“普通人”了，他也開始掌握這種名爲“氣”的力量。
他知道，散修盟只是他的起點。外面的世界更大，有更強的門派，有更恐怖的妖物，還有那個神秘的“萬妖國”。他要學的還有很多，要走的路還很長。
但他不再迷茫。每天清晨，當第一縷陽光灑落在落霞谷，坤坤都會站在谷口，迎着風，一遍又一遍地練習《破風七式》。鐵劍劃破空氣，發出“呼呼”的聲響，那是他追逐力量的聲音，也是他在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裏，爲自己爭取立足之地的呐喊。
盟主偶爾會走出石屋，看着坤坤練劍的身影，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輕輕點了點頭。
他知道，這個肉身強悍、意志堅定的年輕人，或許會給這個弱小的散修盟，帶來不一樣的未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