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當鏡面破碎時,

映照出的未必是真實,

而是深淵本身張開的巨口。

---

冰冷的銀白色光芒被猩紅的警報徹底撕裂。

整個鏡淵之錨前哨站如同風暴中的孤舟,在狂暴的空間切割力量下劇烈顛簸、呻吟。刺耳的警報聲不再是單調的嗡鳴,而是變成了尖銳的、瀕臨崩潰的嘶鳴!虛擬沙盤上,代表防護層完整性的數字如同斷崖般暴跌!

【核心防護層完整性:59%… 55%… 51%…!】

【警告!空間錨定失效!結構應力突破臨界!】

【規則亂流侵入風險:極高!】

牆壁上光滑的銀白色能量紋路如同被燒紅的鐵絲,明滅狂閃,更多蛛網般的裂紋瘋狂蔓延,發出令人牙酸的“咔嚓”聲。腳下堅硬的聚合物地板也在扭曲、起伏,仿佛隨時會塌陷。空氣中充斥着能量過載的焦糊味和空間被強行撕裂的、令人作嘔的扭曲感。

鴉的攻擊!如同附骨之蛆,帶着毀滅一切的暴怒,鎖定了這個鏡中堡壘!陸振華之前的“棱鏡折射”和規則亂流誘導,似乎只是短暫地激怒了這頭空間凶獸!

陸振華臉色鐵青,手指在虛擬沙盤的控制節點上幾乎舞成了幻影。汗水浸溼了他深灰色制服的領口,那張永遠冰冷平靜的臉上,第一次顯露出如此明顯的吃力與凝重。他不斷地輸入指令,試圖穩定空間坐標,加固搖搖欲墜的防護層,但沙盤上代表鴉的暗紅色空間利刃,每一次斬擊都更加狂暴,更加精準!

“坐標偏移失敗!空間曲率被鎖定!”

“誘導亂流被強行撫平!目標具備…空間親和特性!”

“防護層能量輸出達到極限!無法修復結構損傷!”

冰冷的電子提示音如同喪鍾,宣告着防御體系的節節敗退。

“該死!‘鴉’的空間掌控力超出了預估!”陸振華低吼一聲,猛地轉頭看向靠在牆邊、臉色同樣蒼白的沈晦,眼神銳利如刀,帶着不容置疑的決斷,“沈晦!聽着!前哨站守不住了!核心防護層崩潰只是時間問題!一旦防護徹底瓦解,規則亂流倒灌,整個鏡面夾層都會坍塌!我們會被徹底撕碎,或者流放到永恒的虛空亂流裏!”

他的語速極快,每一個字都敲在沈晦緊繃的神經上:“必須立刻轉移!放棄前哨站!利用最後的防護能量,強行撕開一條通往醫院更深層的‘鏡淵裂隙’!”

鏡淵裂隙?沈晦心頭一緊。鏡淵醫院的核心秘密?謝縈最後指引的方向?

“去哪?!”沈晦的聲音嘶啞,他需要知道目的地!這關系到謝縈碎片能否穩定!

“去‘鏡之心’!”陸振華斬釘截鐵,“醫院規則污染的核心源頭!也是唯一可能存在的、相對穩定的‘規則奇點’!只有在那裏,才能暫時擺脫‘鴉’的空間鎖定,並嚐試建立新的‘錨點’!”他一邊說着,手指依舊在瘋狂操作沙盤,同時猛地拍下控制節點上一個刺目的紅色按鈕!

嗡——!!!!

整個前哨站爆發出最後一聲絕望的哀鳴!所有流淌的能量紋路瞬間爆發出刺目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強光!大廳中央的虛擬沙盤劇烈扭曲,鏡淵醫院的模型瞬間放大、拉近,其核心區域,一個由無數破碎鏡面和無盡回廊構成的、象征着混亂與悖論的復雜結構被高亮標記出來——鏡之心!

同時,在沈晦和陸振華前方的光滑牆壁上,伴隨着令人心悸的金屬撕裂聲和能量過載的爆響,一道不規則的、邊緣閃爍着不穩定銀白色和暗紅色能量電弧的“裂口”,被強行撕開!裂口內部,並非磚石結構,而是翻滾扭曲的、如同萬花筒般破碎錯亂的光影!無數碎裂的鏡面殘片在其中懸浮、碰撞、折射出支離破碎的景象——扭曲的笑臉、蠕動的血肉、冰冷的金屬停屍櫃……那是被強行扭曲、壓縮的醫院空間碎片!

這就是鏡淵裂隙!通往規則核心的、極度危險的臨時通道!

【執行最終協議:‘斷尾求生’!】

【核心防護層能量…超載注入裂隙穩定器!】

【持續時間:預估120秒!】

【警告:裂隙穩定性極低!規則亂流侵蝕風險:100%!】

冰冷的倒計時如同死亡的倒計秒表,瞬間在沈晦和陸振華腦海中響起!

“走!”陸振華厲喝一聲,沒有絲毫猶豫,身影如同離弦之箭,率先沖向那道翻滾着致命光影的裂隙!他的動作迅捷而精準,在沖入裂隙的瞬間,身體微微蜷縮,似乎規避了一道無聲掠過的、由破碎鏡片構成的亂流!

沈晦看着那翻滾着死亡氣息的通道,心髒狂跳!左眼空洞深處,那冰冷的寄生體似乎也感受到了外界狂暴的空間亂流,傳來一陣帶着貪婪和興奮的悸動!意識深處,謝縈那點幽藍碎片傳來微弱的不安波動。

沒有選擇!

沈晦咬緊牙關,將殘存的所有力氣灌注雙腿,猛地沖向裂隙!就在他即將踏入的前一刻——

“咔嚓!!!”

一聲遠比之前任何震動都要恐怖的巨響,如同天穹崩塌,從頭頂傳來!只見前哨站大廳那光滑的、流淌着能量紋路的銀白色穹頂,被一只無形巨手狠狠撕開了一道巨大的、邊緣閃爍着暗紅色空間湮滅光芒的恐怖裂口!

一只覆蓋着黑色金屬臂甲、指尖縈繞着空間坍縮波紋的手,如同地獄探出的魔爪,猛地從裂口外伸了進來!緊接着,是鴉那張覆蓋着半張金屬鴉嘴面具、僅剩的獨眼中燃燒着滔天怒火和毀滅欲望的臉!

他找到了!在防護層崩潰的最後關頭,他強行撕裂了空間壁壘,鎖定了目標!

“想逃?!”鴉的聲音透過空間裂縫傳來,扭曲而瘋狂,帶着毀滅一切的殺意!他那只完好的左手五指張開,掌心瞬間凝聚起一團足以將整個大廳徹底湮滅的、吞噬光線的空間黑洞!目標,直指即將沖入裂隙的沈晦!

死亡的寒意瞬間凍結了沈晦的血液!太快了!太近了!根本避無可避!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哼!”沖在前面的陸振華冷哼一聲,身影在裂隙入口猛地一個急停、回旋!他背對着裂隙,面對着撕裂穹頂探入的鴉,右手閃電般從腰間一抹!

一道刺目的、凝練到極致的銀白色光束,如同審判之矛,瞬間從他手中激射而出!光束並非射向鴉,而是射向大廳中央那即將徹底崩潰的虛擬沙盤核心!

【指令覆寫:自毀協議‘零和’!】

【目標:前哨站核心能源爐!】

【引爆倒計時:3秒!】

“你——?!”鴉的獨眼中第一次爆發出真正的驚駭!他凝聚空間黑洞的動作瞬間被打斷!

轟隆——!!!

比太陽爆炸更刺眼、更純粹的銀白色光芒,瞬間從虛擬沙盤的位置爆發開來!那不是火焰,而是純粹規則能量的湮滅!恐怖的沖擊波混合着狂暴的空間碎片和規則亂流,如同海嘯般席卷了整個大廳!

沈晦只感覺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後背,將他如同破布袋般狠狠“砸”進了前方翻滾的鏡淵裂隙之中!劇烈的翻滾和失重感瞬間襲來!

在視野被狂暴的光影徹底吞噬前的最後一瞬,他看到了:

撕裂的穹頂被銀白色的湮滅光芒徹底吞噬、抹平!鴉探入的那只手臂和半張扭曲的臉,在湮滅光芒中如同被投入熔爐的蠟像般迅速分解、消失!只留下一聲充滿了極致憤怒和不甘的、非人的尖嘯,被狂暴的亂流撕碎!

陸振華的身影,在引爆核心的瞬間,也被那股恐怖的能量風暴狠狠沖飛,緊隨着沈晦,一同沒入了翻滾扭曲的鏡淵裂隙!

緊接着,是整個鏡淵之錨前哨站,在最後的銀白色光芒中,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畫作,徹底分解、消失!只留下狂暴的規則亂流在鏡面夾層中肆虐、咆哮!

……

冰冷。混亂。失重。

沈晦在翻滾的光影洪流中掙扎。無數破碎的鏡面碎片如同高速飛行的刀片,擦着他的身體掠過,在破爛的衣服上留下新的血痕。混亂的空間規則撕扯着他的意識,比虛空亂流更加狂暴、更加無序!左眼空洞的劇痛在空間亂流的刺激下如同復燃的炭火,灼燒着他的神經。意識深處,謝縈的碎片傳來陣陣痛苦的顫栗。

他努力地想要穩住身形,想要尋找方向,但在這破碎萬花筒般的通道裏,上下左右的概念完全崩塌。只有無盡的、令人眩暈的錯亂景象在眼前飛速掠過:前一秒是醫院慘白的走廊牆壁,下一秒是停屍間冰冷的金屬櫃門倒影,再下一秒又變成了扭曲蠕動的血肉管道……所有景象都破碎、顛倒、毫無邏輯地拼接在一起!

“呃啊!”一塊尖銳的鏡片碎片狠狠劃過他的手臂,鮮血飛濺!

就在這時,一道深灰色的身影如同炮彈般從側後方翻滾着撞了過來!是陸振華!他顯然也在亂流中吃了虧,衣服多處撕裂,嘴角溢出一絲鮮血,但那雙眼睛依舊冰冷銳利,如同鎖定獵物的鷹隼!他在翻滾中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了沈晦的肩膀!

“別亂動!”陸振華的聲音在混亂的亂流中顯得異常清晰,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跟着我的力!這裂隙是醫院規則扭曲的具現化!它的流向就是通往‘鏡之心’的路徑!但路徑本身在不斷破碎重組!必須找到相對穩定的‘碎片流’!”

他的手掌如同鐵鉗,帶着一種奇異的節奏和力量,強行帶着沈晦在狂暴的光影碎片洪流中穿梭、規避!每一次拉扯、每一次變向,都險之又險地避開致命的亂流漩渦和空間碎片!沈晦感覺自己像一個被操控的木偶,身體被巨大的力量牽引着,做出各種極限的規避動作,每一次都牽動全身傷口,痛得幾乎昏厥!

真理之瞳徹底失明,沈晦只能依靠陸振華的指引。他能感覺到陸振華並非隨意亂闖,他的每一次變向,都似乎踩在某種無形的、稍縱即逝的“節點”上——那是破碎規則洪流中,短暫穩定的“礁石”。

“左前方!那塊映着血月殘影的碎片!跳!”陸振華厲喝。

沈晦毫不猶豫,用盡全力朝着那塊懸浮在洪流中的、邊緣閃爍着暗紅色光芒的巨大鏡面碎片躍去!

就在兩人即將落腳的瞬間!

異變陡生!

那塊巨大的血月鏡片碎片,內部映照的景象猛地扭曲!一只由無數扭曲笑臉縫合而成的、巨大的腐爛手掌,竟然從鏡片內部的血月殘影中猛地探了出來!帶着濃烈的規則污染氣息和令人作嘔的腥風,狠狠抓向躍在半空的兩人!

鏡中怪物!微笑社區的殘留污染,竟然滲透進了這條裂隙?!

沈晦瞳孔驟縮!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他此刻身在半空,無處借力!

陸振華眼神一厲,抓住沈晦肩膀的手猛地發力,將他狠狠向側後方甩去!同時自己借力,身體如同陀螺般在半空中強行扭轉,險之又險地避開了腐爛巨掌的抓握!

“噗嗤!”

雖然避開了要害,但那腐爛巨掌邊緣探出的、如同絲線般的黑色觸須,還是擦着陸振華的左臂外側掠過!他深灰色的制服瞬間被腐蝕出一個大洞,下方的皮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敗、腐爛!一股帶着甜膩腥氣的黑氣瞬間纏繞而上!

“哼!”陸振華悶哼一聲,臉色瞬間白了幾分,眼中閃過一絲痛楚,但動作沒有絲毫停頓!他看也不看傷口,右手在腰間一抹,一道銀白色的能量光刃瞬間彈出,如同熱刀切黃油般,精準地將沾染了黑氣的腐爛皮肉連同制服碎片一起削掉!傷口深可見骨,鮮血瞬間涌出,但那股詭異的黑氣也被強行剝離!

“走!”他看準另一塊相對穩定的、映照着冰冷金屬通道的鏡片碎片,再次抓住被甩到附近、驚魂未定的沈晦,強行拖拽過去!

沈晦看着陸振華手臂上那深可見骨、血流如注的傷口,以及他削肉時那冰冷決絕的眼神,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這個人……對自己都如此狠辣!

兩人在狂暴的裂隙洪流中艱難求生,每一次落腳都是刀尖跳舞,每一次變向都在與死亡擦肩。陸振華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手臂的傷口不斷在劇烈動作中崩裂,但他指引的動作依舊精準、冷酷,仿佛受傷的不是他自己。

沈晦的狀態同樣糟糕。連續的透支、傷勢和空間亂流的撕扯,讓他的意識開始模糊。左眼空洞深處,那冰冷的寄生體在周圍狂暴的規則污染刺激下,變得異常活躍,不斷地傳來充滿誘惑和扭曲的低語,試圖幹擾他的意志。意識深處,謝縈的碎片波動也越發微弱。

就在沈晦感覺自己的意志即將被劇痛、疲憊和寄生體的低語徹底壓垮時——

前方翻滾破碎的光影洪流,突然出現了一片……相對“平靜”的區域。

那並非真正的平靜,而是無數破碎的鏡面碎片,以一種奇異的、緩慢旋轉的方式,圍繞着一個中心點盤旋。那個中心點,是一個……巨大的、不斷旋轉的、由無數破碎鏡面構成的……漩渦之眼!

漩渦之眼內部,不再折射外界的破碎景象,而是一片深邃的、如同宇宙深淵般的黑暗!黑暗深處,似乎有一點極其微弱、極其不穩定的……銀白色光芒在閃爍,如同黑暗宇宙中一顆垂死的星辰。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着極致混亂與一絲詭異秩序的矛盾氣息,從那個漩渦之眼中散發出來。它像是一個巨大的傷口,又像是一個扭曲的……核心。

“鏡之心!”陸振華的聲音帶着一絲如釋重負的沙啞,但更多的是凝重,“就是那裏!規則奇點!跳進去!”

跳進那個看起來就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渦?!

沈晦看着那旋轉的、散發着不祥氣息的漩渦之眼,心中警鈴狂響!左眼的寄生體更是傳來一陣強烈的、混合着渴望與恐懼的悸動!

“那是唯一生路!”陸振華的聲音不容置疑,他抓住沈晦肩膀的手再次用力,帶着他猛地沖向那片相對平靜的碎片盤旋區,目標直指中心的黑暗漩渦!

就在兩人即將投入漩渦之眼的瞬間!

沈晦右眼的餘光,猛地瞥見漩渦邊緣,一塊緩慢旋轉的巨大鏡面碎片上,映照出的景象——

不是醫院,也不是扭曲的怪物!

那是一個……冰冷、布滿粗大管道和閃爍故障燈光的金屬實驗室!實驗室中央,一個巨大的、由旋轉齒輪和發光管線構成的機械核心正在發出痛苦的呻吟!而在核心旁,一個穿着白大褂、臉上覆蓋着詭異銜尾蛇面具的身影(醫生?),正將一支閃爍着暗紫色光芒的注射器,狠狠刺入一個被束縛在金屬座椅上的、赤裸着上半身的男人肩膀!

那個男人有着寸頭,面容剛毅,即使被束縛、被注射未知液體,眼神中依舊燃燒着不屈的怒火和刻骨的痛楚!

陳荒?!

是陳荒!他在哪?他正在被銜尾蛇的“醫生”進行污染植入?!

這個景象一閃而逝,如同幻覺!但沈晦的心髒卻如同被重錘擊中!陳荒還活着!但他正在遭受非人的折磨!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腦海!但身體已經被陸振華強大的力量帶着,無可抗拒地沖入了那旋轉的、深邃的黑暗漩渦之中!

冰冷!粘稠!比穿過鏡面漣漪時更強烈的失重感和被剝離感瞬間包裹了全身!所有的光影、聲音、甚至痛覺都在迅速遠去,被純粹的黑暗和一種令人窒息的、仿佛來自宇宙本初的寂靜所取代!

只有意識深處,謝縈那點幽藍碎片傳來最後一絲微弱的悸動,以及左眼空洞深處,那寄生體冰冷而滿足的低語:

“終…於…”

“來…到…源…頭…”

“滋…養…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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