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艦長一句“芽衣的便當最特別”,點燃了雷電女王沉寂的占有欲。

她開始記錄艦長每次用餐的時長,計算他咀嚼每一口的頻率,調整便當盒的配色精確到像素級。

當琪亞娜撒嬌蹭走艦長半塊炸雞時,廚房的陶瓷刀在砧板上刻出三毫米深的裂痕。

“爲了獨占這份‘特別’,我願把整座休伯利安燉進味噌湯裏。”

艦長最終在資料室塵封的終端機裏發現了芽衣的加密日志。

密碼是他們初遇的日期——2014年3月28日,長空市崩壞爆發日。

日志裏詳細記錄着味覺植入實驗、DNA樣本竊取,以及艦長專屬味覺基因圖譜的建立。

艦長猛地切斷電源,黑暗中傳來和服下擺摩擦的悉索聲。

芽衣端着抹茶蛋糕站在門縫漏出的光暈裏,裙裾在穿堂風中如深紫色毒蕈般舒展。

“艦長在害怕嗎?”她放下蛋糕,手指撫過仍有餘溫的終端機。

“這些只是確保您永遠健康的記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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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伯利安艦橋的晨光,像一層剛熔化的金子,透過巨大的弧形舷窗潑灑進來,在冰冷的金屬廊道上流淌。

光塵在空氣中緩慢浮動,如同被無形之手攪動的星河碎屑。在這片靜謐的光瀑中央,雷電芽衣靜靜佇立,仿佛一株被晨露浸潤的紫藤,安靜得幾乎要融入這片輝煌的背景裏。

她雙手穩穩托着一只深黑漆器食盒,盒面光滑如鏡,倒映着艦橋穹頂復雜的管線結構,也映出她此刻沉靜無波的面容。

唯有眼底深處,一絲近乎執拗的專注,如同極地永不消融的堅冰,泄露了她絕非表面這般平靜。

艦長室沉重的合金門無聲地向內滑開,帶起微弱的氣流擾動了她鬢邊一縷垂落的發絲。

艦長揉着惺忪睡眼出現在門口,制服外套隨意地搭在肩上,頭發還帶着被枕巾壓出的凌亂痕跡。

他顯然還未完全從睡夢中掙脫,眼皮沉重地耷拉着,整個人被一種晨起特有的、毫無防備的慵懶包裹。

“芽衣?”他的聲音帶着剛睡醒的沙啞,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食盒上,隨即漾開一個純粹而溫暖的微笑,“早啊,又麻煩你了。”

芽衣微微垂下眼簾,掩去其中瞬間掠過的、足以灼傷人的熱度。

她以精準到如同儀器的四十五度角鞠躬,深紫色的和服領口隨着動作恰到好處地滑開一線,露出頸後一段柔膩白皙的肌膚,在晨光中猶如上好的羊脂玉。

“艦長大人,早安。”她的聲音清冽柔和,像初春融化的山澗,“今天試了長野縣今早剛送達的鹽漬梅子,據說對緩解宿醉後的不適很有效。”

她一邊說着,一邊步履輕盈地走進艦長室,將食盒放在控制台邊緣那片唯一幹淨的空位上。指尖似是不經意地拂過旁邊堆疊如山的文件——那都是艦長昨夜奮戰到凌晨的成果。

最上方,一張印着天命徽記的團建申請表被她的指尖輕輕帶過,麗塔那娟秀得如同印刷體的字跡躍入眼簾:“與艦長共進下午茶可行性研討(含點心種類預選及環境布置方案)”。

芽衣的動作沒有絲毫遲滯,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微塵。她利落地打開食盒蓋,一股混合着稻米清香、海風微鹹和蜂蜜甜潤的溫暖氣息瞬間彌漫開來。

艦長的目光瞬間被吸引,睡意似乎被這香氣驅散了大半。他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個飯團,那飯團被捏成精巧的櫻花形狀,粉色的魚鬆點綴在雪白的米粒上,中心鑲嵌着一顆深紅油亮的梅子。

他咬下一口,梅子那濃縮了陽光與鹽分的極致酸鹹瞬間在口腔中炸開,激得他猛地一激靈,眼睛不由自主地眯了起來,隨即又被緊隨其後的回甘撫慰,發出滿足的喟嘆:

“嗚啊…這酸爽!芽衣的手藝真是絕了,感覺連被報告折磨了一整晚的靈魂都能被治愈啊!”

芽衣安靜地侍立一旁,雙手交疊置於身前,臉上掛着無可挑剔的溫婉微笑。

然而,艦長頭頂上方,一個微型監控探頭的鏡頭在無聲地轉動,將他的影像忠實地投射在芽衣視網膜內嵌的光幕上。

光幕的角落,一組冰冷的實時數據流瀑布般刷下:

喉結吞咽頻率:1.2次/秒。咀嚼速率:中等偏快。瞳孔在酸味刺激下擴張0.5秒。面部微表情分析:愉悅度峰值達到85%。

這是本月第十七次來自艦長對她廚藝的明確稱贊。

芽衣的思維核心如同最高效的量子計算機,瞬間調取了存儲的數據——頻率超過對琪亞娜蛋包飯表揚的六倍,但相比上周同期,減少了兩次。

需要新的刺激點。山葵?

對,下批次長野梅子飯團中,山葵用量需提升15%,以形成更強烈的味覺記憶錨點。她默默地更新着腦內那本不斷增厚、名爲《艦長味覺偏好模型》的龐大數據集。

艦長渾然不覺,又拿起一塊玉子燒。嫩黃的蛋卷切面光滑如鏡,流淌着誘人的蜂蜜光澤。“這個也好棒!蛋香好濃,甜度剛剛好。”

數據流再次更新:玉子燒咀嚼速率:平均慢於飯團17%。偏好度初步判定:高。芽衣的微笑加深了零點三秒,如同精密儀器校準過的弧度。

她看着艦長專注享受食物的側臉,晨光勾勒出他下頜柔和的線條,那毫無防備、全然信任的姿態,像最醇厚的美酒,灌入她心中那個名爲“占有”的深淵,激蕩起無聲的、滾燙的漩渦。

這份“特別”,必須,也只能由她來定義和填滿。

休伯利安廚房深處,遠離灶火與喧囂的區域,恒溫冰櫃的指示燈在幽暗中散發着冰冷的藍光。

芽衣輸入一串冗長的生物識別密碼,沉重的櫃門無聲滑開,一股混合着冷凝水汽與復雜食物氣息的冷風撲面而來。

這裏並非儲藏普通食材的地方。冰櫃內部被劃分成無數個獨立的、編號清晰的冷藏格,每一個都像一個小小的、沉默的實驗室。

她精準地拉開編號E-17的格子。冷白的燈光照亮了裏面排列得如同士兵方陣的保鮮盒。四十八個,一個不少。

每一個盒子上都貼着詳細的電子標籤,記錄着失敗的原因和精確到小數點後兩位的參數偏差。

芽衣的手指滑過一個盒子,指尖在冰冷的聚合物表面留下模糊的印記。標籤顯示:

“咖喱豬排 - 裹粉厚度偏差:+0.1毫米。

結果:艦長咀嚼次數減少2次。

評價:口感酥脆度下降7%,需調整面粉與面包糠配比及油溫曲線。”

下一個盒子:“味噌湯 - 鹽度浮動:+0.5%。結果:飲用速度下降12%。評價:鹹度掩蓋昆布鮮味,艦長有輕微皺眉動作(持續0.8秒)。需精確控制高湯鹽析度及白味噌添加時機。”

她的目光最終定格在最新放入的E-18號盒子上。蓋子半透明,能清晰看到裏面的內容物——幾塊已經冷透、色澤略顯黯淡的炸雞塊。

但這並非普通的炸雞。它們被極其精細地解剖、分離。

一塊被小心地剝去了酥脆的外皮,露出裏面的雞肉纖維;另一塊被縱向剖開,展示着醃料滲透的深度;還有幾塊被切成更小的碎塊,像是某種殘酷的拼圖。

這就是昨晚被琪亞娜撒嬌蹭走的那半份炸雞。艦長當時笑着,帶着點無奈和縱容,將靠近自己左手邊的三塊最大的炸雞夾給了那個蹦蹦跳跳的白發少女。

而此刻,在E-18冰冷的囚籠裏,這三塊炸雞的位置被熒光標記筆清晰地標注了出來。

芽衣伸出兩根手指,精準地拈起其中一塊被標記爲“艦長左手位-近”的炸雞塊。指尖能感受到冷油凝固後的滑膩。

她目光銳利如手術刀,在炸雞塊表面仔細搜尋。終於,在褶皺的酥皮邊緣,她發現了一根極其細微、在冰櫃燈光下幾乎透明的……銀白色發絲。

琪亞娜的發絲。

一絲極淡、卻足以凍結空氣的冷笑浮現在芽衣唇邊。指尖,微不可查的藍紫色電光驟然一閃,如同毒蛇的芯子。

“滋啦——!”

一聲輕微的爆裂聲響起。

那根銀白發絲瞬間化爲烏有,連帶着它附着的那一小塊炸雞,在狂暴的微型電弧中焦黑、碳化,最終化作一小撮帶着刺鼻焦糊味的黑色粉末,從芽衣白皙的指尖簌簌落下,掉在冰冷的金屬格層底部。

“磁暴斬的精準度,”她對着空無一人的冰櫃低語,聲音在金屬四壁間碰撞,帶着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輕柔,“用在這種地方,似乎也不算浪費呢。”

她看着指尖殘留的焦痕,眼神冰冷而專注,仿佛剛才抹去的並非一根頭發,而是某個礙眼存在的投影。

聖芙蕾雅學園祭的夜空,被無數升騰而起的絢爛煙火徹底點燃。爆炸的轟鳴與人群的歡呼聲浪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近乎狂熱的背景音。

休伯利安的女武神們難得卸下戰鬥的重擔,換上色彩繽紛的浴衣,融入這片歡樂的海洋。

艦長被琪亞娜和一群興奮的女武神推搡着,幾乎是被裹挾着擠到了撈金魚的攤位前。五顏六色的塑料盆裏,金紅相間的魚兒驚慌失措地穿梭。

“艦長艦長!看我的!”琪亞娜高舉着一個紙網,躍躍欲試,藍色的浴衣下擺隨着她的動作活潑地晃動。

麗塔·洛絲薇瑟則站在艦長另一側,姿態一如既往的優雅從容。她微微傾身,纖長的手指捏着一個薄如蟬翼的紙網,目光專注地尋找着水盆中的目標,嘴角噙着若有若無的笑意。

她的動作帶着一種天生的韻律感,手腕輕抬,紙網無聲地沒入水中,巧妙地攔截住一條靈活的金魚。

“運氣不錯呢,艦長大人。”

麗塔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親昵,手腕輕巧地一抖,那條掙扎的小金魚便穩穩地落入她另一只手中的小水碗裏。

她側過頭,看向艦長,準備將水碗遞過去分享這份小小的喜悅。

就在麗塔的紙網邊緣幾乎要碰到艦長手背的瞬間——

“嘀嘀嘀!嘀嘀嘀!”

一串尖銳而急促的蜂鳴聲驟然從芽衣的左手腕上響起,瞬間刺破了周圍的喧鬧。芽衣的目光瞬間從水盆移向手腕。

那塊看似普通的腕表屏幕正瘋狂閃爍着紅光,一行冰冷的數據飛速跳動:

目標:麗塔·洛絲薇瑟。體表紅外輻射異常:+0.8℃。

局部升溫區域:面部、指尖。

關聯行爲分析:與艦長近距離接觸中。風險等級:低(持續監測中)。

芽衣的瞳孔深處,仿佛有深紫色的雷雲無聲匯聚、翻涌。

“艦長大人。”她的聲音不高,卻帶着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切入了兩人之間。

深紫色的浴衣廣袖如同驟然張開的蝶翼,帶着一陣清雅的紫藤花香,不着痕跡地隔開了麗塔遞過來的水碗。

她不知何時已從旁邊的章魚燒攤位回來,手中托着一個精致的紙盒,裏面是幾顆熱氣騰騰、醬汁濃鬱的章魚燒。

她將一支竹籤遞到艦長唇邊,動作自然流暢,帶着不容拒絕的溫柔。

“剛出爐的限定款明太子口味,趁熱嚐嚐?”她的眼眸彎起,笑意盈盈,如同盛滿了星光的夜空。艦長不疑有他,張口咬下。

然而,就在章魚燒入口的瞬間,一股極其霸道、如同火焰直沖天靈蓋的辛辣感猛地在他口腔和鼻腔裏炸開!芥末!遠超他日常承受極限的量!

艦長猝不及防,被嗆得劇烈地咳嗽起來,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身體狼狽地向前彎下。

“咳!咳咳咳!好…好沖!”他捂住口鼻,感覺整個呼吸道都在燃燒。

“哎呀,抱歉呢,艦長大人,芥末好像放多了點。”芽衣的聲音帶着恰到好處的歉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嬌嗔。

她迅速從袖中抽出一方素白的絹帕,動作輕柔地覆上艦長因咳嗽而泛紅、掛着生理性淚水的嘴角。她微微俯身,靠得很近,溫熱的呼吸拂過艦長的耳廓。

那拿着絹帕的手指,在麗塔視線完全被艦長彎下的身體遮擋的盲區裏,極其自然、又帶着一絲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沿着艦長頸側的線條,快速而隱秘地撫過他凸起的喉結,如同在標記自己的領地。

就在這時,人潮毫無預兆地發生了劇烈的涌動。似乎是某個攤位發生了小小的騷動,人群像受驚的魚群般向這邊擠來。

“哇啊啊啊——!”

琪亞娜驚慌的尖叫聲響起。她正舉着一個淋滿了楓糖漿的巨大蘋果糖,被身後涌來的人流猛地一撞,整個人重心不穩,尖叫着向前撲倒。

那黏稠的、琥珀色的楓糖漿如同決堤的洪水,精準無比地潑灑而出,目標直指——

“!”

麗塔反應極快,但距離太近,事發突然。

黏膩滾燙的糖漿大部分潑在了她下意識抬起格擋的右手臂上,瞬間浸透了那精致的蕾絲手套,還有不少濺到了她淺色的浴衣前襟,留下一片難堪的污漬。濃烈的甜香瞬間彌漫開來。

“麗塔小姐!你沒事吧?”艦長剛緩過氣,看到這一幕,立刻關切地伸出手想要扶住麗塔,查看她被糖漿弄髒的手臂。

芽衣在洶涌的人潮邊緣站定,像一塊矗立在激流中的礁石。她手中的絹帕還殘留着艦長嘴角的溫度和一絲微不可查的唾液氣息。

深紫色的浴衣下擺,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覺時,被那只空閒的手在身側攥緊,細密的、如同蛛網般的放射狀褶皺在光滑的布料上蔓延開來。

她的目光穿透喧鬧的人群,精準地鎖定在艦長那只正扶向麗塔的手上,深紫色的眼底,沉靜的湖面之下,是足以吞噬萬物的雷暴漩渦。

休伯利安艦橋的主燈光早已熄滅,只餘下操作台和巨大舷窗透進來的、來自遙遠星河的微弱冷光,在地板上投下長長的、扭曲的陰影。

萬籟俱寂,只有艦船引擎運轉時發出的低沉嗡鳴,如同巨獸沉睡的呼吸。

廚房深處,一隅實驗台卻亮着幽冷的白光,像黑暗森林中孤寂的燈塔。

芽衣靜靜地站在台前,身上還穿着學園祭那件深紫色的浴衣,只是解開了寬大的腰帶,顯得隨意而專注。她面前,放着艦長在煙火大會上用過的那方素白絹帕。

帕子上,除了擦拭過艦長嘴角的細微污漬,更重要的,是可能沾染的、極其微量的口腔上皮細胞和汗液。

她動作輕柔地將絹帕浸入一小杯特制的、極度純淨的蒸餾水中。纖細的手指戴着薄薄的隔離手套,用鑷子小心地攪動,仿佛在進行某種神聖的儀式。

接着,一支細長的滴管被拿起,精準地吸取了少量浸泡液,然後小心翼翼地滴入一個透明的、底部鋪有特殊培養基的培養皿中央。

滴液在培養基表面暈開,形成一個微小的水漬。

芽衣將培養皿放入旁邊一台正在低鳴運轉的離心機中。按下啓動鍵,機器發出更清晰的嗡鳴,開始高速旋轉。

幽白的光線下,她看着離心機旋轉的模糊影子,對着冷藏櫃光潔如鏡的金屬門,映出自己模糊而蒼白的倒影。

“又收集到了呢…”她對着倒影中的自己低語,聲音在空曠寂靜的廚房裏帶着輕微的回響,有種令人心悸的空靈,“艦長接觸過的DNA樣本…已經累積到87%了。”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冰冷的金屬門面,留下短暫的水汽痕跡。

倒影中,她的嘴角緩緩向上彎起一個弧度,那笑容溫柔得如同月光,卻又浸透了某種非人的執着。

“很快…很快就能完成專屬於艦長大人的、獨一無二的味覺基因圖譜了…”

她喃喃着,眼中跳動着幽紫的光芒,仿佛已經看到了那圖譜完成、徹底掌控艦長感官未來的那一刻。“您的味蕾,您的一切…都將只爲芽衣而存在…”

就在這時——

“嗚——!!嗚——!!!”

刺耳尖銳、如同撕裂布帛的警報聲毫無預兆地炸響!瞬間撕裂了休伯利安的寂靜!

整個艦橋通道被刺目的紅光瘋狂掃過!主控屏幕上,代表虛數空間穩定性的曲線圖如同崩斷的琴弦,驟然飆升,沖破了象征安全閾值的猩紅虛線!

刺眼的警告框不斷彈出:

“虛數空間異常波動!等級:極危!坐標:γ-7星域!能量讀數持續攀升!建議:立即進入一級戰備狀態!”

艦長室的門猛地被拉開!艦長甚至來不及扣好制服外套的扣子,頭發凌亂,臉上還帶着被驚醒的茫然和瞬間被警報驅散的睡意,抓起掛在門邊的艦長帽就朝着艦橋方向狂奔而去!

急促的腳步聲在金屬廊道裏回蕩。

他沖過廚房門口,帶起一陣風。

芽衣靜靜地站在實驗台後,幽冷的白光映着她半邊臉頰。

她看着艦長焦急奔跑的背影消失在通往艦橋的通道拐角,目光沒有絲毫波動,仿佛那刺耳的警報只是無關緊要的背景噪音。

然後,她的視線緩緩下移,落在實驗台角落——那只早晨送給艦長的漆器便當盒正安靜地躺在那裏。

盒子的底部,一個比米粒還小、僞裝成漆器裝飾暗紋的微型裝置,正隨着警報的紅光,同步閃爍起微弱而急促的幽藍光芒。

追蹤器,正在忠實地工作。

醫療艙內特有的、混合了消毒水、藥水和一絲若有若無血腥氣的冰冷氣味,濃得幾乎能凝結成固體。慘白的無影燈光線從頭頂傾瀉而下,將艦長躺在病床上的身影勾勒得格外單薄。

他的左臂纏繞着厚厚的繃帶,靠近肩胛骨的位置,淡紅色的血漬正從雪白的紗布下緩慢地、執拗地洇染開來,像一朵在絕望土壤中綻放的詭異之花。

那是不久前一次突發的高強度虛數空間清剿任務中,爲了推開被帝王級崩壞獸鎖定攻擊的布洛妮婭,他被那怪物鐮刀般的骨刺洞穿留下的勳章。

芽衣端着一個素雅的白瓷藥碗,靜靜地站在床邊。碗中盛着深琥珀色的藥湯,濃稠得如同融化的琥珀,散發出濃鬱的、帶着苦意的當歸和熟地的氣息。

她微微垂着頭,幾縷深紫色的發絲從額前滑落,遮住了小半張臉,只露出線條優美的下巴和緊抿的唇。

她用一只小巧的白瓷湯勺,舀起一勺藥湯,湊近自己唇邊,極其輕柔、極其緩慢地吹着氣。那姿態,虔誠得如同古老神社中向神明供奉玉露的巫女。

“來,張嘴。”她的聲音低柔得如同耳語,帶着一種能安撫靈魂的奇異魔力,將吹涼的藥湯穩穩地遞到艦長唇邊。

艦長順從地張開嘴,藥湯入口,濃鬱的苦味瞬間彌漫開來,但其中似乎還夾雜着一絲極其細微、難以辨別的…鐵鏽般的腥甜?

那味道轉瞬即逝,被濃重的藥味覆蓋。他皺了皺眉,還是咽了下去。芽衣的眼底深處,一絲難以察覺的滿意一閃而過。

那絲腥甜,正是從他染血的繃帶中提取的血清樣本,經過特殊處理後融入藥湯的。血肉交融,這是最深刻的連接。

就在芽衣舀起第二勺藥湯時——

“砰!”

醫療艙的門被一股大力猛地撞開!琪亞娜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臉上帶着毫不掩飾的焦急和關切,銀白色的長發因爲奔跑顯得有些凌亂:

“艦長!布洛妮婭說你受傷了!嚴不嚴……”她的聲音在看到芽衣喂藥的動作時戛然而止。

芽衣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甚至沒有抬眼看她。就在琪亞娜沖進來、艦長下意識想轉頭看過去的瞬間,芽衣的身體極其自然地向前傾了傾。

她一手端着藥碗,另一只手看似去調整艦長背後支撐身體的靠枕。

這個動作讓她瞬間拉近了與艦長的距離,幾乎將整個上半身都籠罩在他的上方。

她垂落的長長發絲,如同深紫色的瀑布,帶着淡淡的紫藤花香,極其精準地掃過艦長的鼻尖和臉頰。

在這個角度下,在門口琪亞娜的視野中,芽衣俯身的動作和垂落的發絲,加上艦長微微仰頭的姿勢,構成了一幅極具沖擊力的畫面——那分明是一個極其親密、甚至帶着纏綿意味的“親吻”姿態!

琪亞娜猛地刹住了腳步,藍色的眼睛瞬間睜大,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燙了一下,臉上關切的表情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着驚愕、難以置信和一絲受傷的情緒。

芽衣仿佛這才察覺到門口的動靜。她緩緩直起身,將靠枕調整好,動作從容不迫。

她端着藥碗,轉身走向門口,腳步輕盈無聲。

在門口,她停在了琪亞娜面前,微微側身,擋住了她望向艦長的視線。

“琪亞娜。”芽衣的聲音依舊輕柔,如同嘆息,在冰冷的醫療艙裏顯得格外清晰,“布洛妮婭剛剛進行了初步接駁測試,現在需要安靜的復健訓練環境。”

她的目光平靜地落在琪亞娜臉上,走廊裏偏冷的燈光從她身後照射過來,在她深紫色的眼眸中投下兩片濃得化不開的深紫陰翳,那顏色深邃得如同即將爆發的雷暴核心,隱隱透出非人的威嚴和冰冷。

“艦長大人現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她的聲音放得更輕,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沉甸甸的分量,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落,“如果被吵醒的話…傷口會很痛的哦。”

琪亞娜的身體下意識地繃緊了。

她看着芽衣眼中那片深不見底的紫色陰翳,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長空市那個被絕望和崩壞能包裹的雷電女王,那足以凍結靈魂的威壓從未真正消失,只是被小心翼翼地收斂了起來。

一股寒意不受控制地從脊椎骨升起,琪亞娜握着門框的手指微微發白,腳步不受控制地、極其輕微地向後退了半步。

芽衣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靜靜地看着她,直到琪亞娜咬着嘴唇,最終默默地、帶着一絲委屈和困惑,轉身離開了醫療艙門口。

芽衣這才端着已經微涼的藥碗,走回艦長床邊,臉上的表情重新變得溫婉柔和,仿佛剛才那瞬間散發的冰冷威壓只是一個錯覺。

更衣室的門鎖處,留下了一個觸目驚心的痕跡——硬幣大小的合金被某種極端的高溫強行熔穿,邊緣還殘留着熔融後凝固的扭曲金屬瘤,散發着淡淡的焦糊味。

切口光滑得詭異,顯示出瞬間爆發的恐怖能量。

芽衣的身影如同融入陰影的貓,無聲地滑入更衣室內。

她指尖跳躍着一縷細若遊絲、卻呈現出刺眼青紫色的電光,如同一條有生命的毒蛇,在空氣中蜿蜒扭曲,照亮了她冷若冰霜的半邊臉龐。

她的目標明確,徑直走到麗塔·洛絲薇瑟專屬的儲物櫃前。那縷青紫電光如同最靈巧的鑰匙,輕易地解開了殘餘的物理鎖具。

櫃門無聲滑開。

裏面整齊疊放着的,赫然是艦長那件在虛數空間任務中被崩壞獸骨刺撕裂的制服外套。左肩胛位置,被洞穿的破口邊緣焦黑翻卷,帶着凝固的血污,無聲地訴說着戰鬥的慘烈。

芽衣小心翼翼地將外套取出,動作輕柔得像捧起一件稀世珍寶。她走到更衣室中央的長凳旁坐下,不知從哪裏拿出了一枚普通的縫紉針和一軸顏色與外套幾乎完全匹配的藏藍色絲線。

然而,當她的指尖捏住針尾,那縷跳躍的青紫電光瞬間纏繞而上,將針尖灼燒得微微發亮。

針尖落下。沒有穿針引線的笨拙,那纏繞着雷光的針仿佛擁有了自己的生命,在破損的制服布料上急速遊走!

青紫的電光在布料纖維間跳躍、穿梭,發出極其細微的“滋滋”聲。

每一次針尖落下和抬起,都伴隨着電光的閃耀,被撕裂的纖維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牽引、熔合、重塑。破損焦黑的邊緣被精確地修整、覆蓋。

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在原本破口的位置,無數細密的、帶着雷霆紋路的藍色絲線正在飛速交織、蔓延,最終形成了一簇栩栩如生、仿佛在雷光中傲然綻放的精致櫻花刺繡!

那櫻花的花瓣邊緣,還隱隱閃爍着青紫色的電芒餘韻,帶着一種詭異而妖冶的美感。

芽衣的目光專注得近乎偏執,手指穩定得如同最精密的機械。

她仔細撫平最後一道紋路,然後,將外套翻轉過來,指尖再次凝聚起細微的電光,在內襯靠近心髒位置的隱秘角落,以肉眼幾乎無法辨識的針法,繡上了一行微小至極的字:

雷電芽衣 所屬物 NO.17

細密的針腳在藏藍色的內襯上,如同一個隱秘的烙印。

她將繡好的外套對着頂燈舉起,仔細檢查着每一個細節。燈光透過布料,那行小字在特定的角度下才能勉強辨認。

監控屏幕上,正無聲地顯示着艦橋休息艙的實時畫面——艦長已經蘇醒,在姬子的協助下,正小心翼翼地試穿着那件剛剛修復好的、帶着“嶄新”櫻花刺繡的制服外套。

芽衣看着屏幕中艦長整理衣領的動作,手指撫過自己繡下的那行字的位置,隔着屏幕,仿佛也能感受到布料下的體溫。

“很快…”她對着屏幕中艦長微微困惑地摸着櫻花刺繡的臉龐,低語如同情人間的囈語,眼中翻涌着深紫色的占有欲,“很快就會有更多編號了,艦長大人。”

資料室深處,遠離主控區明亮的燈光和恒常運轉的低鳴,只有幾排頂部的應急燈管散發着慘白而微弱的光線,勉強驅散着濃稠的黑暗。

空氣裏彌漫着灰塵、陳舊紙張和電子元件冷卻後特有的微澀氣味。艦長站在一排布滿歲月痕跡的舊式終端機前,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

直覺,一種源自無數次戰場生死邊緣磨礪出的、對危險的本能感知,像冰冷的蛇纏繞着他的心髒。

他總覺得芽衣最近的“關切”背後,藏着某種他無法理解的、令人不安的暗流。

而源頭,或許就藏在這些被遺忘的數據墳墓裏。

他的手指在布滿灰塵的鍵盤上快速敲擊,嚐試着各種可能的權限密碼——生日、休伯利安編號、任務代號……屏幕一次次冷漠地回絕:

“訪問權限不足”。就在他幾乎要放棄時,一個日期毫無征兆地跳入腦海:

2014年3月28日。長空市。崩壞爆發。ME社的陰影。還有……那個在廢墟和絕望中相遇的,穿着千羽學園制服的、眼神倔強又脆弱的紫發少女。

他深吸一口氣,指尖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在鍵盤上輸入了這串數字:20140328。

“滴。”

一聲極其輕微的、幾乎被灰塵吸收的提示音。屏幕上的紅色“拒絕訪問”字樣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簡潔的、沒有任何標識的純藍色界面。

一個文件夾圖標靜靜懸浮在中央,標注着簡單的字母:“M.E.”(My Everything? 芽衣的一切?)

艦長的心跳驟然加速。他點開了文件夾。

無數份文檔、數據表、甚至……日記般的文字記錄,如同潘多拉魔盒被驟然打開,密密麻麻地鋪滿了整個屏幕。冰冷的光映着他瞬間變得蒼白的臉。

X月X日 晴

艦長午餐時對“特制藕夾”評價:

“很特別。”特別…這個詞匯在他咀嚼時出現,瞳孔有0.5秒放大,咀嚼速率提升約20%。初步分析:

對酥脆口感和復合醃料(醬油、姜汁、微量蜂蜜)組合產生正向反饋。

需記錄爲關鍵記憶點。

策略:保持神秘感,將藕夾出現頻率調整爲3天/次,避免感官疲勞導致評價閾值升高。

關聯記錄:同日對琪亞娜蛋包飯評價爲“不錯”,無瞳孔變化,咀嚼速率平穩。優先級確認。

X月X日 雨

例行檢查艦長午餐剩餘。發現目標便當盒中“草莓大福”缺失2個。

監控回溯確認:琪亞娜·卡斯蘭娜於12:47分以“試吃”名義取走。

理由:“看起來太甜了想幫艦長分擔”。(備注:艦長從未表示過草莓大福過甜,琪亞娜個人偏好調查顯示其嗜甜度高於艦長37%)。

執行預案B:於琪亞娜個人冷藏櫃酸奶中加入雙倍辣椒素(濃度經計算,確保僅刺激口腔黏膜及痛覺神經,不損傷聲帶及消化系統)。

效果:14:30分,目標區域監控捕捉到目標尖叫及大量飲水行爲。

律者核心能量讀數伴隨尖叫出現瞬時波動,峰值溫度上升3℃…異常反應。需加強控制訓練,情緒波動不應因外部低威脅目標幹擾。核心穩定性待優化。

X月X日 雷暴

γ-7星域虛數空間清剿任務。帝王級崩壞獸“鐮鼬”鎖定布洛妮婭·扎伊切克。艦長執行標準戰術規避指令失敗,選擇物理推開布洛妮婭。

沖擊波範圍計算誤差0.3米,導致其左肩胛位置制服被骨刺撕裂。

損傷程度:貫穿傷(深度3.2cm,創面焦化)。在推開布洛妮婭的0.8秒內,我的動態視覺捕捉並存儲了制服纖維斷裂的37幀高清影像(附影像截圖及纖維應力分析圖)。

當前已可閉眼狀態下,以磁暴針操控繡線,在同類布料上100%復刻該撕裂傷口的形態及焦痕紋理(耗時2分17秒)。

此項能力提升…是否可視爲對艦長保護機制的數據化完善?需要進一步驗證。

備注:看到血從撕裂處涌出時,核心溫度驟升8℃,需記錄爲新的高關聯性刺激源。

艦長的手指猛地痙攣,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瞬間凍結了他的血液。

胃裏翻江倒海,混合着極度的震驚、恐懼和一種被徹底窺視、玩弄於股掌之間的荒謬感。

味覺實驗?辣椒素報復?復刻傷口?這根本不是關心!這是病態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監控和操控!

他幾乎是憑借着本能,狠狠一拳砸在終端機側面那個碩大的紅色緊急斷電按鈕上!

“啪!”

刺眼的屏幕瞬間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資料室內最後的光源消失了,只有應急燈管慘白的光暈在遠處勾勒出檔案櫃猙獰的輪廓。

濃稠的黑暗和死寂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吞沒。他劇烈地喘息着,後背緊貼着冰冷的金屬檔案櫃,冷汗浸透了內裏的襯衫,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

黑暗中,一種極其細微、卻又無比清晰的布料摩擦聲,由遠及近,如同毒蛇在枯葉上滑行。

“悉悉…索索…”

那是上好的絲綢和服下擺在走動時發出的特有聲響。輕柔,優雅,卻在此刻死寂的黑暗中,帶着一種令人頭皮炸裂的驚悚感。

資料室厚重的合金門無聲地滑開一道縫隙。走廊裏昏黃的光線如同舞台的追光燈,吝嗇地投入一小片光暈。一個身影靜靜地佇立在光與暗的交界處。

雷電芽衣。

她手中穩穩地托着一個精致的白瓷碟,上面盛着一塊淋着深綠色抹茶醬、造型完美的抹茶蛋糕。

深紫色的和服裙裾在從門口涌入的穿堂風中微微起伏、舒展,那姿態在幽暗的光線下,詭異得如同深林中悄然綻放的、帶着致命誘惑的毒蕈。

她的臉一半隱在門框的陰影裏,另一半被走廊的光映照着,嘴角噙着一絲若有若無、溫柔到極致的微笑。

那雙深紫色的眼眸,在黑暗中亮得驚人,如同鎖定獵物的貓科動物。

“艦長…”她的聲音輕柔得像一片羽毛拂過耳際,卻讓艦長渾身的寒毛瞬間倒豎,“在害怕嗎?”

她款款走入資料室,高跟鞋踩在金屬地板上,發出清脆而規律的“噠、噠”聲,每一步都像踩在艦長緊繃到極致的神經上。

她將手中的蛋糕碟輕輕放在旁邊一張布滿灰塵的控制台上,發出輕微的“咔噠”聲。

然後,她的指尖,帶着一絲慵懶和漫不經心,緩緩撫過那台剛剛被強制斷電、外殼尚有餘溫的終端機表面。

“這些…”她的指尖在冰冷的金屬外殼上畫着圈,目光卻牢牢鎖住陰影中艦長蒼白的臉,聲音裏帶着一種令人窒息的包容和一絲若有若無的委屈,

“都只是…確保您能永遠、永遠健康平安地留在芽衣身邊的…必要的記錄而已哦。”

她的指尖離開終端機,輕輕拂過蛋糕的表面。

細膩的抹茶粉被精心篩過,在蛋糕潔白的奶油層上,赫然勾勒出休伯利安號那極具辨識度的艦徽輪廓!

而蛋糕邊緣,用深棕色可可脂描繪出的、纖細如發絲的線條,精準地復刻了……資料室天花板上通風管道的走向圖!

連艦長剛才潛入時經過的那個維修口,都被一個微小的巧克力碎屑標記了出來!

艦長的大腦一片空白,血液仿佛瞬間凍結。

他最後的退路,他自以爲隱秘的行動,在她眼中,原來只是一場早已被劇透的、可笑的木偶戲!

就在艦長因這巨大的沖擊而心神劇震、身體僵硬無法動彈的瞬間——

“噼啪!”

刺眼的藍紫色雷光毫無預兆地在芽衣指尖炸裂!那光芒狂暴而猙獰,瞬間吞噬了資料室所有的陰影!

艦長只覺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攫住了他的身體,將他猛地向後摜去!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屬數據櫃上,發出沉悶的巨響,震得他五髒六腑都仿佛移位,眼前金星亂冒!

“嚓!”

一道冰冷的寒光帶着撕裂空氣的尖嘯,擦着他的耳際飛過!

他甚至能感覺到那銳風刮過皮膚帶來的刺痛!緊接着是金屬被強行刺穿的、令人牙酸的“哆”的一聲!

艦長驚魂未定地側頭,只見一柄原本用來切蛋糕的細長銀叉,此刻正深深地釘入他臉側的數據櫃金屬門板,叉柄還在高頻震顫着,發出嗡嗡的餘音!

叉尖沒入金屬的部分,閃爍着滋滋作響的殘餘電光!

濃烈的抹茶和奶油香氣混合着金屬被電擊後的焦糊味,彌漫在狹窄的空間裏。

芽衣的身影如同鬼魅,在雷光尚未完全消散的殘影中,已然逼近。她的速度超越了人類的極限,帶着律者非人的壓迫感。

冰冷的、帶着抹茶甜香的手指捏住了艦長的下巴,力道大得讓他無法掙脫。

“您看…”芽衣的臉龐近在咫尺,溫熱的呼吸噴在他的臉上,那雙深紫色的眼眸中,翻涌着瘋狂的愛意、冰冷的占有欲和一種掌控一切的、令人絕望的滿足。

她伸出舌尖,極其緩慢地、帶着一種色情而殘酷的意味,舔去濺在他頸側皮膚上的一小點白色奶油。

在她紅唇開合間,細小的藍紫色電弧如同頑皮的精靈,在貝齒間跳躍、迸裂,發出細碎的“噼啪”聲。

“連您選擇的逃跑路線…”

她的聲音如同情人間的呢喃,甜蜜而致命,手指撫過他頸側被舔舐過的皮膚,留下觸電般的酥麻和深入骨髓的寒意,“都和芽衣預測的分毫不差呢…”

她的額頭輕輕抵上他的,深紫色的發絲垂落,將兩人籠罩在一個狹小、充滿她氣息的空間裏。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眸中,倒映着艦長驚恐絕望的臉。

“我們…”她的聲音低沉下去,帶着一種扭曲的狂喜和最終的宣告,“明明早已…血脈相連了啊。”

虛數空間的亂流失去了任何物理法則的束縛,如同億萬條狂暴的、散發着劇毒熒光的彩色巨蟒,在無垠的混沌中瘋狂扭動、撕咬、咆哮。

空間本身在哀鳴、破碎、重構,發出令人靈魂顫栗的尖嘯。狂暴的能量風暴席卷一切,足以將最堅固的合金戰艦撕成原子塵埃。

芽衣緊緊抱着陷入深度昏迷的艦長,如同擁抱着整個世界最後的意義。兩人如同斷線的風箏,向着這片沸騰的混沌深淵急速墜落。

艦長身上那件她親手縫補、繡着櫻花的外套在狂風中獵獵作響,肩胛處的傷口再次崩裂,絲絲殷紅滲透出來,瞬間被狂暴的能量流扯碎、湮滅。

“終於…”

芽衣低頭,深紫色的長發在亂流中狂舞,她將自己的唇用力地、近乎貪婪地印在艦長因失血和沖擊而幹裂蒼白的嘴唇上。

那觸感冰冷而脆弱,卻點燃了她眼中最熾烈的火焰。她的聲音被風暴撕扯得支離破碎,卻帶着一種得償夙願的、近乎癲狂的喜悅。

“再沒有人…能打擾我們了…”

狂暴的紫色雷光驟然從她體內迸發!不再是細微的電弧,而是如同超新星爆發般洶涌的能量洪流!

雷光瞬間交織、纏繞,形成一個巨大而凝實的、由純粹崩壞能構成的深紫色光繭,將兩人緊緊包裹在內!

光繭表面,無數細密的雷霆符文流轉不息,散發出古老而威嚴的氣息,硬生生在狂暴的虛數亂流中撐開了一片相對“平靜”的領域。

光繭之外,休伯利安的緊急通訊信號如同撲火的飛蛾,在狂暴的能量屏障上炸裂成無數轉瞬即逝的慘白光屑。

琪亞娜撕心裂肺的哭喊、德麗莎強自鎮定的命令、布洛妮婭重炮開火的轟鳴、麗塔焦急的呼叫……所有的聲音、所有的聯系、所有的羈絆,都被這絕對的能量壁壘徹底隔絕、消音,最終歸於虛無。

整個世界,只剩下光繭內部永不停歇的、低沉而威嚴的雷霆嗡鳴。

光繭內部的空間奇異而靜謐,像宇宙初開的胚胎。無數彩色的記憶碎片如同被驚擾的螢火蟲,在雷光的映照下不受控制地飛舞、閃回:

ME社實驗室冰冷的白熾燈光下,父親被帶走時,記者們手中相機刺眼的閃光燈連成一片,將年幼的她釘在恐懼和恥辱的十字架上。

千羽學園搖搖欲墜的天台邊緣,狂風呼嘯,琪亞娜那只帶着擦傷卻無比溫暖的手,死死抓住她冰冷的手腕,藍色的眼眸裏燃燒着倔強的火焰:

“笨蛋!抓緊我!”

休伯利安的艦長室裏,他第一次有些局促地接過她遞出的便當盒,指尖不經意間擦過她的手背,那瞬間細微的輕顫,如同蝴蝶翅膀的扇動,卻在她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這些碎片撞擊在光繭內壁上,發出無聲的悲鳴,又化爲光點消散。

芽衣的目光從未離開過艦長昏迷的臉龐。那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卻又偏執得令人心碎。

她抬起自己的左手腕,右手食指的指尖凝聚起一點銳利如針的雷光,沒有絲毫猶豫,對着自己白皙的手腕內側,狠狠劃下!

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瞬間綻開!並非鮮紅,而是閃爍着詭異深紫色光芒的血液洶涌而出,散發着濃鬱的崩壞能氣息!

她沒有去止血,而是將手腕湊近艦長幹涸開裂的嘴唇,讓那蘊含着律者本源力量的血液,一滴滴、滾燙地滴入他的口中。

“睡吧…我親愛的艦長大人…”她哼起一首旋律模糊、帶着無盡哀傷的搖籃曲,那是早已模糊的、關於母親最後的溫暖記憶。

空靈的曲調在雷光繭內幽幽回蕩,與永不停歇的雷霆低鳴交織成一首詭異的安魂曲。

隨着她的血液流入艦長的身體,芽衣胸口的律者核心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深紫色的紋路如同活物,從她割開的手腕處蔓延而出,順着滴落的血液,纏繞上艦長的身體!

這些紋路如同擁有生命的藤蔓,閃爍着雷光,在他蒼白的皮膚下急速遊走、編織,最終構成一幅覆蓋全身的、復雜而妖異的深紫色血管狀網絡!

每一次雷光的脈動,都仿佛在強行改造、同化着他脆弱的血肉之軀!

“等您醒來的時候…”

芽衣的聲音越來越低,帶着一種疲憊到極致卻又滿足到頂點的虛脫感,她緊緊擁抱着艦長被雷光紋路覆蓋的身體,仿佛要將彼此徹底熔鑄在一起,深紫色的眼眸漸漸闔上,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頰上投下脆弱的陰影,“您的心髒…您的每一次呼吸…您的每一寸存在…都只會…爲芽衣而跳動了…”

律者核心的光芒隨着她意識的沉入而緩緩收斂,卻並未熄滅,如同沉睡巨獸的心髒,在光繭深處持續搏動,維持着這個隔絕於世的、永恒囚籠的運轉。虛數的風暴在繭外徒勞地咆哮,再也無法侵入分毫。

繭內,只剩下兩人交融的呼吸,以及那永不消散的、帶着血腥與雷霆氣息的“永恒之愛”。

聖芙蕾雅學園禮堂穹頂高闊,明媚的陽光透過巨大的彩繪玻璃窗,在地上投下斑斕的光斑。激昂的畢業進行曲回蕩在每一個角落,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和離別的感傷。

色彩繽紛的氣球掙脫束縛,歡快地升向蔚藍的晴空,像一個個遠去的夢想。

艦長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推開。麗塔·洛絲薇瑟走了進來,她依舊穿着那身裁剪完美的女仆裝,只是臂彎上象征女武神身份的金色綬帶被取下,換上了一枚素雅的銀色畢業紀念章。

她的腳步比平時更輕,臉上慣常的優雅微笑被一種深沉的落寞取代。

她走到那張寬大、此刻卻空空蕩蕩的辦公桌前。

桌面纖塵不染,所有的文件、報告、艦長常用的那支筆,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這個人從未在此停留。只有冰冷的金屬桌面反射着窗外刺眼的陽光。

麗塔打開辦公桌最下方的抽屜。裏面同樣空空如也,只有角落孤零零地躺着一支早已枯萎的百合花。

花瓣蜷縮成焦褐色,失去了所有水分和生機,只剩下幹癟的脈絡,散發出淡淡的、屬於死亡的陳舊氣息。

這是三個月前,在艦長和芽衣於虛數空間失蹤的消息被確認後,她悄悄放進去的。

她輕輕拿起那支枯萎的百合,指尖拂過脆弱的花瓣。目光落在抽屜深處,那裏有一張被什麼東西暴力灼穿的照片。

照片的邊緣焦黑卷曲,中央被一道猙獰的、帶着高溫熔融痕跡的孔洞貫穿,撕裂了畫面。

透過那焦黑的破洞,勉強能看到照片的背景:是學園祭煙火大會那晚。章魚燒攤位的暖黃色燈籠光芒朦朧地暈染開。

在燈籠搖曳的光影下,兩個被拉長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因爲角度的巧合,緊緊交疊在一起,形成了一個近乎擁抱的親密輪廓。

那分明是艦長和芽衣的影子。

然而此刻,照片的主體已被摧毀,只剩下這曖昧又殘酷的影子和那個穿透一切的焦洞,像一個無聲的、充滿嘲諷的句號。

麗塔的手指收緊,枯萎的百合花瓣簌簌落下幾片。她輕輕嘆息一聲,將枯花重新放回抽屜深處,連同那張被灼穿的、象征着一切終結與扭曲開端的照片。

抽屜被無聲地推回,隔絕了最後一點痕跡。她轉身離開辦公室,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裏顯得格外寂寥。

門在她身後輕輕合攏,仿佛也關上了屬於那個人的一個時代。

......

虛數空間的深處,時間失去了意義。

永恒的、柔和的、如同午後最慵懶陽光的紫色光芒充盈着這片被開辟出來的領域。

光芒似乎並非來自某個具體的光源,而是空間本身在律者意志下散發的呼吸。

這裏沒有晝夜交替,沒有星辰流轉,只有一片凝固的、散發着微甜花香的“晝”。

巨大的、由純粹雷霆能量構成的深紫色光繭懸浮在領域的中心,如同孕育新生的卵。

光繭的表面,無數細密的符文如同呼吸般明滅流轉,散發出溫和卻不容置疑的威壓。

光繭之內,並非混沌。這裏被塑造成一個精致的、永恒定格在春日午後的庭院。腳下是柔軟如茵、永遠不會枯萎的絨草。

目光所及,是無邊無際的櫻花樹林。

粉白的花瓣如同永遠不會停歇的雪,從永遠不會變化的枝頭紛紛揚揚地飄落,在地上鋪成厚厚的絨毯,又在微風中打着旋兒升起,循環往復,如同一場設定好的、唯美而寂寞的程序。

庭院中央,芽衣穿着一身素雅的和服改良長裙,依舊是深紫色,裙擺鋪展在如雪的落櫻上。她懷中抱着一個“人”。

那“人”穿着休伯利安艦長整齊筆挺的制服,每一個紐扣都系得一絲不苟。

但它的肢體僵硬,關節處並非血肉,而是閃爍着幽藍光澤的合金軸承和纏繞其上的、細如發絲的傳導線纜。裸露的皮膚呈現出一種缺乏生機的、過於細膩的瓷白色。

最引人注目的是胸口的位置,一枚代表身份的金屬銘牌被擦拭得鋥亮,上面卻蝕刻着一行冰冷的文字:

雷電芽衣 所屬物 ∞

無限。永恒。

人偶的面部被塑造得極其逼真,安詳地閉着雙眼,嘴角甚至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仿佛沉浸在美夢中的微笑。那輪廓,正是艦長沉睡時的模樣。

芽衣膝上放着一個打開的便當盒,裏面是精心擺放的、如同藝術品的食物。

她拿起一小撮晶瑩剔透、如同綠寶石般的海葡萄,動作輕柔地送到人偶的嘴邊,用指尖小心地將其“喂”入那永遠不會主動張開的、冰涼的唇瓣間。

“今天嚐試了沖繩海域清晨采收的海葡萄,”她的聲音溫柔得像是在哄睡嬰兒,手指細致地拂去沾在人偶嘴角的幾粒細小鹽晶,“很新鮮呢,帶着海洋最純淨的氣息。您一定會喜歡的。”

她微微低頭,湊近人偶的臉頰,張開嘴,用潔白的貝齒極其自然地、帶着一種扭曲的親密感,輕輕咬斷了還留在人偶唇外的一小段海葡萄須莖。

細小的藍紫色電花在她紅唇開合間跳躍,映亮了她眼底那片深不見底的、混合着病態滿足和極致溫柔的幽潭。

“要全部…好好地吃完哦…”

她低聲呢喃,帶着不容置疑的寵溺,指尖撫過人偶冰冷光滑的臉頰輪廓,如同撫摸一件舉世無雙的珍寶,“我親愛的…艦長大人。”

遙遠的、庭院之外的虛數混沌中,隱隱傳來模糊而扭曲的聲響。那聲音像是被空間無限拉長、扭曲後的歡呼,又像是……學園祭煙火升空時的爆鳴?

它微弱地穿透了光繭的壁壘,成爲這片永恒死寂中唯一飄渺的背景音。

芽衣恍若未聞。她輕輕哼起一首不成調的、旋律簡單的歌謠,那似乎是搖籃曲的變奏,空靈而詭異。她伸出手,細致地爲人偶整理着制服的領帶,動作一絲不苟。

指尖觸碰過冰涼的合金脊柱外殼,那裏傳來極其細微的、能量穩定流動的嗡鳴聲,如同最溫順的寵物發出的滿足呼嚕。

這裏,沒有琪亞娜咋咋呼呼分享的蘋果糖的甜膩香氣,沒有麗塔那永遠堆滿艦長辦公桌的、關於下午茶會的精美申請表,沒有布洛妮婭重炮啓動時的能量尖嘯,也沒有德麗莎煩惱經費的嘆氣。

只有永恒的落櫻無聲飄墜。

只有便當盒蓋開合的、清脆而單調的“咔噠”聲。

只有她溫柔的哼唱。

只有懷中這具冰冷、順從、永遠不會反抗、永遠不會離開的“艦長”。

這些聲音,在凝固的時間裏,在虛數空間的永恒孤寂裏,交織循環,成爲雷電芽衣爲她唯一的摯愛,親手譜寫的最甜蜜、也最絕望的安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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