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7
三天時間,轉瞬即逝。
市中心廣場,被改造成了一個舉世矚目的舞台。
巨大的LED屏幕,數十家全球頂級媒體,以及黑壓壓的人群,將這裏圍得水泄不通。
所有人都好奇,那個神秘的藝術家究竟是誰,這場驚世駭俗的表演,又將如何收場。
林晚晚和她的家人也來了。
他們聯系不上泰山,卻從新聞上得知他會出現在這裏,於是氣勢洶洶地帶着經紀人和幾個保安,想要來搶人。
“搞什麼東西!泰山明明是我們要籤約的拳王,怎麼能被一個不入流的藝術家給截胡了!”
林晚晚戴着墨鏡,滿臉不忿。
媽媽在一旁煽風點火:“就是,我們才是受害者,等會兒一定要沖上去,讓媒體看看他們的嘴臉!”
然而,他們剛一靠近,就被我早已安排好的安保團隊攔了下來。
無論他們如何叫囂,都無法越過那道人牆半分。
他們只能被隔在擁擠的人潮裏,屈辱地仰望着那個巨大的舞台。
時間一到,聚光燈亮起。
主持人走上舞台,用激昂的聲音介紹着這場行爲藝術的理念。
“我們總在贊美那些光鮮亮麗的成功,卻常常忽略其背後可能隱藏的,不爲人知的代價。”
“今天,一位勇敢的藝術家,將用她的身體,向我們詮釋這個詞的真正含義。”
“現在,讓我們用最熱烈的掌聲,有請這場表演的主角——《代價》的化身!”
在萬衆矚目之下,舞台的升降台緩緩升起。
我穿着一身最簡單的白色連衣裙,赤着腳,一步一步,走到了舞台中央。
沒有化妝,沒有裝飾,只有一張蒼白而平靜的臉。
當我的臉清晰地出現在巨大的LED屏幕上時,整個廣場陷入了一瞬間的死寂。
隨後,爆發出雷鳴般的議論聲!
“天哪!那不是林晚晚那個病秧子姐姐嗎?”
“她怎麼會在這裏?她就是那個藝術家?”
“開什麼玩笑!她一陣風都能吹倒,還敢接拳王一拳?”
人群中,林晚晚和我的父母,徹底石化了。
他們臉上的憤怒和不屑,瞬間被巨大的震驚和荒謬所取代。
“林......林希?”
媽媽的聲音尖銳得變了調,“她怎麼會在上面!她瘋了嗎!”
爸爸的臉色鐵青,他想起了我離開家時說的話。
一場好戲。
原來,這就是她所說的好戲!
林晚晚死死地盯着舞台上的我,心髒沒來由地一陣狂跳。
一種前所未有的,不祥的預感,彌漫在心中。
她不明白,爲什麼看到那個她一向瞧不起的廢物姐姐站在那裏,她會感到恐懼。
8
我沒有理會台下任何的喧囂與騷動。
我的目光,穿過人群,落在了林晚晚和父母臉上。
我拿起話筒,聲音清晰地傳遍了廣場的每一個角落,也傳向了全世界。
“大家好,我是林希。”
我的聲音很平靜,卻很有力量。
“很多人認識我,是通過我那個被稱爲金剛芭比的妹妹,林晚晚。”
“在大家眼中,她無畏、堅強,能承受任何痛苦。”
“而我,是她的反面,一個病弱、無用,只會拖累家人的廢物。”
我每說一個字,林晚晚的臉色就更白一分。
“今天,我站在這裏,不是爲了博取同情,也不是爲了譁衆取寵。”
“我只是想完成一場,關於代價的表演。”
“我想讓所有人看到,當一個人享受着不屬於她的榮耀時,那些被隱藏的、被轉移的痛苦,最終會以何種方式,回到它真正應該去的地方。”
我的話語充滿了暗示,但無人能懂。
人們只覺得這個女孩神秘而又瘋狂。
林晚晚卻仿佛被雷電擊中,渾身僵硬。
被轉移的痛苦,她什麼意思?難道她知道了?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我沒有再多說,只是默默地走到台前,在律師遞上來的那份《傷害自願書》上,籤下了我的名字。
每一個筆畫,都像是刻在了我上一世的墓碑上。
隨後,拳王泰山走上了舞台。
他高大的身影,充滿了壓迫感。
他走到我面前,看着我這個如同螻蟻般脆弱的女孩,眉頭緊鎖。
“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我搖了搖頭,迎着他的目光,一滴眼淚終於從眼眶滑落。
那滴淚裏,包含了我兩世的痛苦、絕望、不甘和怨恨。
“不,我不後悔。”
我的聲音帶着一絲解脫的顫抖。
“泰山先生,請您,成全我。”
“請您,用最重的一拳,將解放出來。”
泰-山看着我決絕的眼神,不再言語。
他緩緩地,舉起了他那足以擊碎鋼鐵的拳頭。
台下,林晚晚的心跳越來越快,一種陌生的、尖銳的刺痛感,開始從她的腹部蔓延開來。
那是一種她從未體驗過的,發自靈魂深處的戰栗。
“不......不要......”
她無意識地喃喃自語,一種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
全世界的觀衆,都屏住了呼吸。
攝像機對準了我,對準了泰山揮出的拳頭。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無限放慢。
我閉上了眼睛,坦然地,迎接着我爲自己選擇的,最終的審判。
9
拳風呼嘯而來,帶着死亡的氣息。
我甚至能感覺到那股力量撕裂空氣時發出的聲響。
然而,預想中那足以將我撕成碎片的劇痛,並沒有降臨。
當泰山的拳頭,重重地擊中我腹部的那一刻。
我感覺到的,不是痛苦。
而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暖的,仿佛有什麼枷鎖被徹底掙脫的輕盈感。
我緩緩地睜開眼睛。
我還站着。
我完好無損地,站着。
台下,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
這個弱不禁風的女孩,竟然真的硬生生扛住了拳王泰山的一記重拳!
而就在這時,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猛地劃破了這片寂靜!
“啊——!”
聲音的來源,是人群中的林晚晚。
她整個人像一只被折斷的蝦米,猛地弓起了身體,然後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噗——”
一大口鮮血,從她的口中狂噴而出,在空中灑下一片觸目驚心的血霧。
“晚晚!”
“我的女兒!”
父母驚恐的尖叫聲響起。
他們撲了過去,只見林晚晚蜷縮在地上,渾身劇烈地抽搐着,雙眼翻白,血沫從她的嘴角不斷涌出。
她的腹部,隔着昂貴的衣料,正以一個肉眼可見的速度,詭異地塌陷下去。
仿佛泰山那一拳,轟擊在了她的身上。
混亂,恐慌,尖叫!
整個廣場瞬間炸開了鍋!
沒有人明白發生了什麼!
爲什麼被打的林希安然無恙,而她的妹妹林晚晚卻像被重拳擊中一樣,瀕臨死亡?
這詭異離奇的一幕,通過直播鏡頭,清晰地傳遍了全世界。
金剛芭比的神話,在這一刻,以一種最慘烈、最荒誕的方式,被徹底擊碎!
而我,靜靜地站在舞台之上。
我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我的心裏,也沒有任何波瀾。
我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我明白了。
自從上次在咖啡店的試探我就知道了。
這個系統,是單向的。
只有她受到的傷害,才會轉移到我身上。
從今往後,你所承受的每一分痛苦,都將由你自己來買單。
林晚晚,歡迎來到我的地獄。
10
救護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將這場荒誕的鬧劇推向了高潮。
林晚晚被抬上擔架的時候,已經徹底失去了意識,只剩下一張因劇痛而扭曲的,毫無血色的臉。
而我作爲事件的另一個主角,則在律師和安保團隊的護送下,平靜地離開了現場。
我留給世界的,是一個巨大而詭異的謎團。
接下來的幾天,全球的輿論徹底引爆。
《代價》的完整直播視頻,在網絡上被瘋狂轉載和分析。
一幀一幀的慢放,從各種角度的解讀,層出不窮。
【超自然現象?巫術詛咒?拳王一擊引發的科學無法解釋的事件!】
【“金剛芭比”人設徹底崩塌,其背後的真相究竟是什麼?】
【深度解析:姐姐林希的復仇?一場精心策劃的,對孿生妹妹的公開處刑!】
各種聳人聽聞的標題,占據了所有媒體的頭版頭條。
就在這時,我的律師團隊,向全世界公布了一份文件。
那是我過去十幾年裏,所有的病歷,以及我那個裝滿了痛苦日記的舊木盒。
律師沒有做出任何超自然的推斷,他們只是將事實擺在了桌面上。
每一次林晚晚進行挨打挑戰直播的同一時間,林希都會因爲不明原因的內髒挫傷、骨骼錯位、組織撕裂而被送進醫院。
時間、傷勢,完美對應。
而那本日記裏,用稚嫩的筆跡,記錄了從童年開始,每一次突如其來的,與林晚晚所受小傷完全吻合的疼痛。
“今天,妹妹從樓梯上摔下來,磕破了膝蓋,媽媽抱着她心疼。我不知道爲什麼,我的膝蓋也突然好疼好疼,疼得哭了出來,爸爸卻罵我,說我嫉妒妹妹,在演戲。”
“今天,妹妹爲了表演勇敢,用手去摸熱油鍋,被燙出了水泡,得到了老師的表揚。我的手上也突然起了水泡,好痛,但我不敢說。”
......
一樁樁,一件件,觸目驚心。
真相,已經不言而喻。
輿論的狂潮,瞬間調轉了方向,狠狠地拍向了林晚晚和我的父母。
那個曾經被捧上神壇的金剛芭比,如今成了踩着姐姐血肉上位的惡毒女。
而我那對父母,他們過去的言行也被扒得一幹二淨。
他們是如何辱罵我,如何將我所有的錢搜刮走,如何在我重傷時將我鎖在房門內......
他們成了全世界眼中最自私、最冷血、最愚蠢的父母。
林晚晚的商業價值,一夜清零。
所有的合作品牌方,紛紛提出解約,並要求天價賠償。
她用我的痛苦換來的所有財富,在瞬間化爲泡影,還背上了巨額的債務。
而她的身體,也徹底毀了。
內髒嚴重破裂,肋骨斷了七根,就算僥幸撿回一條命,下半輩子也只能在病床上。
我聽說,爸爸在看到那份巨額索賠單後,當場腦溢血,中風癱瘓了。
而媽媽,則徹底崩潰了。
她一邊要照顧癱瘓的丈夫,一邊要面對在病床上因爲劇痛不停發出詛咒的女兒。
那個她引以爲傲的家,那個她傾盡所有打造的光鮮亮麗的夢,碎了。
碎得徹徹底底。
他們試圖聯系我,打電話,發信息,甚至跑到我聘請的律師事務所門口下跪。
他們哭着求我,說他們知道錯了,求我原諒他們,求我救救晚晚。
可我,早已人間蒸發。
11
半年後。
南半球,一座寧靜的海濱小城。
我坐在一家露天咖啡館裏,陽光溫暖地灑在我的身上,帶着一絲鹹鹹的海風味道。
這種純粹的,不夾雜任何痛苦的溫暖,對我來說,依舊是一種奢侈的享受。
我用賺來的錢,給自己換了一個全新的身份,來到了這個世界上無人認識我的角落。
我買下了一棟帶花園的房子,養了一只慵懶的貓。
我每天的生活,就是看書,散步,感受海風,學着像一個正常人一樣,去感知這個世界的美好。
我不再關注國內的任何新聞。
那些人,那些事,對我而言,已經像是上輩子的塵埃,被我徹底清掃幹淨。
直到有一天,我的律師給我發來一封郵件。
郵件裏說,林晚晚在經歷了數次手術後,終於出院了。
她坐着輪椅,和我的母親一起,向法院提起了訴訟,狀告我使用邪術害她重傷。
當然,這場官司,從一開始就注定是一場笑話。
在我的《傷害自願書》和全球直播的證據面前,他們的訴訟請求被當庭駁回,還因爲濫用司法資源,被法官嚴厲訓斥。
據說,開庭那天,林晚晚在法庭上歇斯底裏地尖叫,咒罵我的名字。
而我的母親,則一夜之間白了頭,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老了二十歲。
郵件的最後,律師還附上了一封信的掃描件。
是拳王泰山寄來的。
信上沒有太多的話,只有一句。
“謝謝你,也對不起。祝你自由。”
他用我捐贈的錢,成立了一個基金會,專門幫助那些有拳擊天賦,卻出身貧寒的孩子。
他提前退役,致力於慈善事業,反而獲得了比當拳王時更高的聲譽。
我看着那句——祝你,自由,輕輕地笑了。
我關掉郵件,將手機放在一旁。
遠處,海鷗正追逐着白色的浪花,發出清亮的鳴叫。
咖啡的香氣,混着海風的清新,涌入我的鼻腔。
我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是的,自由。
我終於,自由了。
過去的一切,無論是愛是恨,是痛苦是怨念,都已隨風而逝。
我殺死了那個活在詛咒裏的林希。
也親手埋葬了那個因我而生的“金剛芭比”。
從今往後,這世界上,只有一個全新的我。
一個爲自己而活,沐浴在陽光下,可以放聲大笑,也可以安然落淚的我。
我的未來,終於,完完全全,屬於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