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5
空蕩的房間內，沈喬的聲音砸在了爸爸的心上。
爸爸呆愣在原地，一把推開沈喬。
“你胡說什麼呢！我的兒子怎麼可能會跳樓！他們一定是搞錯了！”
沈喬眼中滿是悲傷。
“叔叔，酒店經理收拾布景的時候，正巧看到望年跳樓，現在他的屍體已經被拉到太平間去了。”
沈喬說完，哽咽着再也發不出一絲聲音，爸爸也癱坐在原地，捂着臉失聲痛哭。
“怎麼會！我們走的時候他不是還好好的！怎麼會跳樓呢！”
爸爸似乎想到什麼，猛地起身拽着沈喬顫聲問道：“沈喬！你是不是和望年合起夥來嚇唬我！是不是！你說話！”
可沈喬的眼淚，悲戚的神色騙不了人，爸爸知道，這都是真的。
陳佳陽的聲音虛弱地響起。
“都是我不好，惹了望年不開心，我不去看他的時候，被欺辱，被記者拍到那樣的照片他都想不到跳樓，我去看他一眼，你們說了他幾句他就要跳樓。”
過去，陳佳陽總是在他們對徐望年心軟的時候，說這樣的話，他們從來不覺得有什麼，但現在陳佳陽的話卻像一把鈍刀。
在一下一下地剌他們的心口肉。
爸爸看向此時已經眼神空洞的沈喬，又看向身後的陳佳陽。
此刻他驚覺，望年才是自己的親生骨血，自己竟然爲了兩個毫無關系的人，這樣傷害自己的親生兒子，唯一和自己血脈相連的人！
爸爸看向還在裝可憐的陳佳陽，語氣帶着冷漠和疏離。
“剛剛不是從內到外的全部檢查過了嗎，醫生說你一點問題都沒有，望年不僅被毀了容，還被記者拍到那樣的照片，堅持到現在他已經很堅強了，你再這樣說他，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爸爸的狠話剛說完，眼眶就噙滿了淚水。
是啊，他的寶貝兒子經歷了這樣多的苦難，而這些苦難竟都是自己親手造成的。
是自己聯系的凌辱他的人，毀了他的身體。
自己讓沈喬在網上發了他的視頻，毀了他的人生。
自己又找來了記者，徹底斷送了他的夢想。
他不敢想象，自己和沈喬帶着完好無損的陳佳陽匆匆趕來檢查。
而身受重傷的望年卻被一個人丟在病房，望年該有多傷心。
爸爸再也受不了內心的譴責，推開沈喬頭也不回地往病房趕來。
沈喬在身後怎麼喊都無濟於事。
“小喬，徐叔叔怎麼這樣說我，你知道的我不是那個意思......”
陳佳陽話沒說完就被沈喬打斷。
沈喬輕拍着陳佳陽的手背：“佳陽你先休息，我去看看......”
兩人頭也不回地離開，陳佳陽可憐的表情瞬間被狠毒取代。他攥緊的拳頭，手指關節咔擦作響。
6
爸爸站在太平間門口，看着面前小小的金屬板上，泛着青灰色的皮膚。
臉上裹滿的紗布被血浸滿，身上的病號服也血跡斑駁。
爸爸和沈喬愣在原地，寒意和悔恨從腳底直沖大腦。
“徐先生，這是徐望年留給你們的東西。”
護士將文件夾遞交給爸爸和沈喬後，也轉身離開。
爸爸顫抖着打開文件夾，只看到幾頁紙和一個錄音筆。
上面清楚地記錄着爸爸和沈喬的合謀，以及陳佳陽對我的陷害。
他們不敢置信地看完所有東西後。
想到在離開病房前，他們竟然還在對我說着那樣責備的話。
沈喬恨不得立刻扇自己幾記耳光，“叔叔，我們都做了什麼！望年他什麼都沒做，是我們一步步地逼死了他！”
“望年他早就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他眼睜睜看着我們一步一步親手將他推入深淵。”
沈喬的話直接將爸爸內心最後一絲僥幸擊破。
爸爸早已泣不成聲，“我怎麼能！我一手拉扯大的孩子！我本應該是他最堅實的盾，怎麼能變成最後刺向他的尖刀！”
“不！不會的！我不相信望年會死！他只有我這個爸爸了！他不會舍得地離開我的！”
爸爸和沈喬，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陳佳陽這些年口中，我對他的傷害和霸凌。
原來全部都是陳佳陽對我的孤立和侮辱。
電視台考試的時候，將我反鎖在廁所。
買通同事將我的資料刪除，將錯誤的講稿交到我手裏。
甚至二次收買爸爸找來的人，加價讓他們加倍欺辱我，讓我生不如死。
這麼多年來我受到的傷害，全然都是陳佳陽的手筆。
甚至他們花重金找來的頂尖醫療團隊，都被陳佳陽偷偷換成了隔壁市名不見經傳的無證實習醫生。
怪不得治療一個多月，我的身上不僅傷痕沒有好轉，甚至還開始流膿，潰爛，止不住地滲血。
他們輕信了陳佳陽的話，認爲是我故意將傷口撕裂。
只是爲了博眼球，想要獲得他們更多的關注而耍小性子。
原來這些天那些實習醫生根本就不會治，甚至連藥都沒上。
爸爸每看一次，心裏的痛就又加深一分。
直到陳佳陽找到太平間，看見沈喬頹廢地倚靠在牆角和眼神空空的爸爸。
“叔叔，小喬，快走吧，這太平間全都是......多晦氣啊！”
聽到陳佳陽的話，爸爸霎時抬起頭看向他。
他害死了望年，他竟然還覺得晦氣。
自己原來怎麼沒有看透陳佳陽的內心竟然這麼虛僞和肮髒！
爸爸對着陳佳陽勉強一笑：“佳陽說得對，沈喬，我們趕緊走吧。”
回到了家，爸爸支走沈喬，只留下了陳佳陽。
陳佳陽沒有懷疑，只當是爸爸失去兒子，需要他安慰。
但是沒想到在走廊轉角，就被一個男人打暈，飛快地拖進臥室。
7
陳佳陽看到眼前的幾個人，瞬間劇烈掙扎起來。
因爲這幾個男人就是當初毆打我的人。
陳佳陽瘋狂掙扎求饒，將最後的希望寄托在門外的爸爸身上。
沒想到爸爸只是漠然地站在門口看着陳佳陽。
“陳佳陽，我這麼全心全意地對你，不惜毀了自己的親兒子來成全你！結果你竟然就是這樣欺騙我，最後還踩着我兒子的屍體搶走屬於他的一切！”
“這一切，都是你應得的！都是你欠望年的！”
爸爸的話讓陳佳陽冷汗直冒，拼命地認錯求救。
爸爸只是冷漠地將大門關上，任由陳佳陽淒慘的叫喊聲不斷傳來。
第二天，陳佳陽被圍毆的視頻被散布到全網。
不止身體上，連陳佳陽的臉上都刻滿了侮辱性的詞。
陳佳陽的四肢折斷變形，甚至腸子都流了出來。
沈喬也看到了這一切，但是她什麼都沒說，只是默默來到徐家，將陳佳陽接走。
沈喬將陳佳陽帶到她精心爲我挑選的墓前，“陳佳陽，跪下道歉！”
陳佳陽跪在沈喬身前，求着沈喬帶他去醫院治療，卑微地抓着沈喬的褲腳求救。
沈喬忍不住心想，當初望年在遭受這一切的時候是不是也曾經這樣卑微地求救。
旋即她生氣地抬腳將陳佳陽踹倒在地。
“我讓你道歉你沒聽到嗎！你要是想一輩子都拖着你爛掉的腸子過活！你就不用道歉！”
沈喬的怒吼頓時嚇壞了陳佳陽。
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不停地磕頭求饒。
“望年我錯了，求求你原諒我吧，求求你讓沈喬救救我，我真的好痛啊。”
陳佳陽一邊道歉，痛哭。沈喬看着面前的陳佳陽，冷漠地開口：“要是望年還活着，說不定他真的會善良地替你求情，但是，是你親手殺了他！”
“不，還有我，我也是殺他的劊子手。”
說完沈喬用盡全力地一個巴掌連着一個巴掌地扇自己，直到胳膊脫力，才跪倒在墓碑前。
8
而此時的我，正躺在大洋彼岸的病床上，江琳爲我找來全球頂尖的整容醫生和心理治療師。
我看着手機裏關於爸爸和沈喬的視頻，我以爲我會高興，會痛快地大笑。
但實際上，我只覺得無聊。
關於他們的事情，其實我一點也不想再知道，在我決定放棄他們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早都不是我的家人了。
心理治療師最後一輪治療結束後，江琳進屋輕撫着我的頭。
“望年，不用怕，我一定會治好你的臉，至於你爸爸......”
“當初你爸爸答應我會好好照顧你，我才放心讓我爸爸投資你爸的公司。”
“結果他卻爲了一個陌生人如此傷害你，現在江氏已經撤回徐氏集團的投資，馬上他的公司就會支撐不下去了。”
說着，她的聲音哽咽：“對不起，望年，我以爲把你讓給沈喬，你會幸福。”
可哪有那麼多早知道呢？我沒有說話，只是默默閉上了眼，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江琳的感情。
爸爸爲青梅創建的公司也因此聲名狼藉，面臨破產。
陳佳陽被沈喬關了起來，晚上就派人各種折磨，白天再找來最好的醫生替他醫治。往復循環。
爸爸知道這一切都是他的報應，但是他還沒有贖罪，他本想一走了之到底下找到我給我賠罪，不曾想接到了戶籍處的電話。
辦理戶籍的工作人員詢問爸爸，海外有人員遞交了更名我的更名申請，現在聯系不到本人，於是便找到家屬核實情況。
爸爸扔下手中的刀，顫抖着雙手捧着手機詢問：“你什麼意思，是說海外有人提交了我兒子的更名申請是嗎？”
得到肯定的答復後，爸爸在電話這頭喃喃：“我兒子沒死！他還活着！”
爸爸的聲音逐漸變大：“望年還活着！我就知道，他一定還活着！”
漸漸笑着笑着，他捧着手機泣不成聲。
9
在江琳的安排下，整整半年，我都在不停地整容，修復，恢復中度過。
心理的創傷也不停地反復着，今天好起來明天又再次陷入不可控制的噩夢和幻覺。
江琳便每天陪在我身邊，好像一個不注意，我就會再次消失在她面前。
手術完成後，我的臉竟真的恢復如初，甚至比之前的容貌更勝一籌。
我覺得這樣很好，畢竟，心理醫生說，任何一點和過去相似的東西，都有讓我心理疾病復發的可能性。
在江琳的幫助下，我重新回到了我熱愛的主持行業。
我沒有再次選擇坐在室內，而是想要挑戰戶外主持。
我不想再做一朵溫室花朵，我想迎接風暴，戰勝風雨。
終於在一年之後，我成功登頂主持界最高獎項。
獲獎那天，我心裏說不出什麼感覺，好像和過去真正道別，又好像治愈了過去的自己。
我原以爲第一個祝賀我的會是江琳，走出大廳的時候，卻見到了爸爸。
他微微佝僂着腰身，滿頭白發。
“望年......”他試探着喊我的名字，我定定地站在原地，沒有動。
“望年！我就知道是你！你還活着！太好了你真的還活着。”
他微微笑着，淚水卻早已布滿臉頰。
“望年，這段時間你過得好嗎，爸爸還記得小時候你在班上得獎之後，總是央求我去接你，然後你每次都會一臉驕傲地把獎狀交給爸爸，要我帶你去吃你最愛吃的冰激凌。”
“那時候爸爸就在想，當初把你從你媽媽的手裏帶走就是最正確的選擇。”
“可是......爸爸沒有保護好你，對不起，望年，你......你能原諒爸爸嗎？”
我聽着他的話，積壓在心裏多年的情緒，突然就消失了。
“原諒你？原諒你什麼？原諒你親自找人圍毆我，還是感謝你一次又一次地爲了陳佳陽傷害我？難道要我發一篇通告歌頌你爲了一個陌生人親手斷送兒子的一生這樣的偉大父愛？”
爸爸被我的話說得怔在原地。隨即什麼話也沒說，便轉身離開了。
一個月之後，我的郵箱收到一篇新聞郵件，是爸爸自己錄制的自首視頻。
視頻中他聲淚俱下地控訴自己的行爲，袒露自己的惡行，一樁樁一件件地向自己的兒子道歉。
並且承認自己就是策劃陳佳陽事件的人， 他說他原本想一死了之。
但是他覺得自己應該贖罪，他願意接受法律的一切懲罰。
雖然爸爸被抓了，但是陳佳陽還沒有被找到。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我知道，是沈喬囚禁了陳佳陽，因爲爸爸的視頻，沈喬知道了我還活着的事，爲此，她對於折磨陳佳陽更加孜孜不倦。
因爲我的郵箱在爸爸自首之後。每周都會收到一個視頻郵件。
最開始我還會點開查看，視頻裏全部都是沈喬安排的人，輪番對陳佳陽的各種折磨。
還有陳佳陽的懺悔道歉求饒。
到了後來，我連點都不想點開。
但沈喬還是不厭其煩地每周發送視頻，最後我連同她的號碼也一起拉黑。
我將手裏的證據整理好打包，一並舉報給了相關人員。
最終陳佳陽被找到了，就在救援過程中，沈喬發現了救援人員。
她拖着已經精神崩潰，毫無意識的陳佳陽，從二十幾層的高樓一躍而下。
而我，接受了江琳的告白，但拒絕了她的承諾，我想只有活在當下才會讓我有足夠的安全感。
屬於我的嶄新人生，也正式開啓，過去的一切，都再與我無關。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