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6.
給媽媽開好死亡證明的奶奶和外公，終於回來了......
等我再醒來時，已經躺在外公懷裏，身上是灰撲撲的陶土碎屑。
抬頭看過去，小羅漢像已被砸碎。
奶奶哭得很大聲。
“孽子啊，玉婉那麼好的孩子，你不珍惜，現在連你們的骨肉都要害死！
人家學佛變得良善，你怎麼變得如此狠心？”
爸爸只是怔怔地看着手裏的死亡證明，突然冷笑起來。
“別說，還真像。
難爲她了，這麼興師動衆報復我。”
奶奶一怔，泣不成聲。
“你瘋了？那可是你們用菩薩像害死玉婉的罪證啊！
自從和這狐狸精鬼混，你簡直走火入魔，這樣下去，是不是連我也要裝進佛像裏活活憋死，你才滿意？”
夢影阿姨聽到後，哭的可憐極了。
“夫人，你們錯怪陸總和我了，我是真心要幫陸總修行！
他就是對妻子兒子這些情感執念太重，才一直被拖累，只能在錢財名利裏打轉。
你們只關心他掙了多少錢，有人關心他過得開不開心嗎？”
我抬頭看看剛搬進這個莊園時，爸爸媽媽親手做的那面合影牆，上面都是三口人由衷的笑容，十分疑惑，忙指給大人們看。
“可照片裏，爸爸笑得很開心啊！”
他們望過去，臉上都是濃濃的悲傷。
只有爸爸沒理我，臉色暗暗的，很不開心。
“媽，你一人陪着穆玉婉胡鬧不說，非要把他家人也扯進來嗎？
都說了佛像沒封頂，玉婉只要不自己捂住口鼻，怎麼會憋死？
他們母子是我的至親，我也是用這種方式幫他們通過苦修歷練成佛。
夢影師妹早說過，對最親的人用最狠的態度，才是斷絕紅塵內心清明的證明。
你們不懂，就別摻合了好嗎？”
話音剛落，外公就把我放到一旁，沖上去給了爸爸一拳。
“你的修煉就要葬送我的女兒和外孫，這麼自私的話怎麼說的出口！
當初你一窮二白娶了我女兒，口口聲聲會對她好，才靠我們扶持才當上這個首富。
現在想用修行爲借口謀害妻兒，簡直佛口蛇心，喪盡天良！”
爸爸不耐煩的推開外公，擦了擦嘴角的血跡。
“你是長輩，我不會跟你一般見識。
但你女兒實在過分，對佛祖大不敬，放任小宇偷供果，甚至損毀菩薩像！
我懲罰她，也是幫她洗清罪孽，
將來不至於墜入地獄受刑罰之苦。
你要是再鬧下去，我不敢保證，會不會和她離婚。”
外公見狀徹底絕望，搖着頭後退幾步。
“好啊，本來念在孩子只剩你這父親的情面上，親家母又在火葬場跪着給我磕了一個小時頭，說你走火入魔，神智不清，我才不想把事情鬧大，回來接孩子。
現在看，不把證據擺在你眼前，你死不懺悔。
那就等着接受天譴吧！”
外公拿起電話打給醫院。
“把陶土裏組織樣本和佛堂基座的DNA檢測報告，送到陸家！”
7.
“什麼陶土裏的組織？你們把我的菩薩像怎麼了？”
爸爸皺起眉，樣子很凶。
奶奶擦掉淚，指着爸爸的手機。
“單凡你對這對母子多一點關心，就不會被這賤人蒙蔽！
打開你家監控看看，這狐狸精對玉婉和孩子所在的泥像做了什麼！”
爸爸一臉狐疑，剛要拿起手機，卻被夢影阿姨攔住。
“陸總，夫人他們既然這麼厭惡我，肯定早就做好視頻替換，等着陷害我。
說到底，是陸家沒有福報，這麼多人阻擋你修行。
錢都是帶着原罪的，你一舉成爲首富得了這麼多財富，不用修練贖清罪孽，全家遭殃！
既然你們不在意，視頻不用看了，我直接走就是了！”
爸爸忙攔住她。
“師妹，要不是有你支撐，我坐在首富之位高處不勝寒，哪有心力走到今天！
別急，那賤人擾亂我心智，我這就和她斷絕關系！”
爸爸看向奶奶和外公，眼神很堅定。
“你們別鬧了！
我修行是爲了整個家族好，你們不理解我的苦心，也不能成爲絆腳石！
我宣布，我要和穆玉婉離婚。
你們再糾纏，這孩子我也不要了，看他和那罪孽深重的女人如何墜入魔道！”
兩個老人身子一僵，外公抓我的手突然力氣好大，卻沒有爸爸最後一句話讓我疼。
我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媽媽變成紅菩薩不要我了，難道爸爸也不要我了嗎？
小宇以後會乖的，不再打擾你和阿姨脫光光雙修，也不會再偷供果了！
求你不要丟下小宇好嗎？”
爸爸眼裏好像有光在閃，但又不敢看我的眼睛，把臉轉到一旁。
“誰讓你的生身母親如此不堪，這就是你的命......別怪爸爸！”
奶奶氣的沖上去打爸爸，他咬牙扛着，也不肯收回自己的話。
外公眼中是讓人害怕的殺氣，直接叫人搬來屏幕，播放了監控錄下的畫面。
看到視頻裏，夢影阿姨兩次用土封上我和媽媽的塑像，還說了那麼奇怪的話，爸爸身子一震。
“這......怎麼可能......”
8.
夢影阿姨指着屏幕，淚流滿面。
“這種視頻AI就能做，我就說，他們處心積慮害我！
我爲陸家付出這麼多，換來的就是你們集體栽贓。
你們陸家福禍，以後自己擔着去吧！”
爸爸還是攔住她。
“師妹，別急，我不會輕易相信別人對你構陷。
如果AI生成的視頻，一定會有紕漏，我要拿着這些錯漏狠狠打他們的臉！”
看到後來泥菩薩變紅，爸爸突然指着屏幕哈哈大笑。
“果然，你們想象力還真豐富，她就算真在裏面憋死，怎麼會把菩薩染紅！
染色還這麼均勻，當我是傻子嗎？”
隨即環住夢影阿姨的肩膀。
“你們都因爲那個女人，被邪魔附體阻擋我。
爲了不被你們破壞修行，我宣布要娶夢影爲妻，看你們誰還敢欺辱構陷她！”
衆人大驚，外公指着屏幕，手不住的顫抖。
“你個白眼狼睜大眼看看，這哪裏是什麼AI，就是玉婉死後巨人觀，屍體在佛像裏炸開，屍水崩的那都是，當然會均勻！”
我也跑過去抱住爸爸的腿。
“爸爸，那真是媽媽！她還會流紅眼淚，發現時我還去找過你啊，你不記得了嗎？”
想起前幾天被我哭喊打斷好事，爸爸眼睛瞪得溜圓，還是不住的搖頭。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師妹不會那麼惡毒，她也不會死！
你們都是惡魔附體來破壞我修行，不可以信......”
夢影阿姨嘴角有淡淡笑意，連忙扶上爸爸。
“別和他們這些惡魔廢話了，咱們趕緊去把結婚證領了，有了這層關系，
我自然能用能力爲你加持，這群魔鬼再也進不了你的身！”
爸爸懵懵的就要和她走，卻和被爺爺叫來的醫生撞個滿懷。
醫生拿着一包剩餘的菩薩陶土碎片，和那張檢測報告，順勢塞到爸爸手裏。
“陸總，節哀！”
9.
醫生指了指陶土上黑紅色的絮狀物，打了個寒戰。
“當醫生這麼久，也沒見過這麼慘的死法。
你們是有仇人嗎，這麼虐待太太？”
看着報告上陶土上的組織和媽媽百分百一致，爸爸手一哆嗦，陶土片掉了一地。
他猶豫一下，還是蹲下去，撿起一片。
看到裏面幹涸的血污，他聲音也抖起來。
“這......怎麼可能是......玉婉？”
醫生一臉疑惑。
“您不知道太太死了？這是典型巨人觀炸裂後滲出的現象。
可惜啊，太太和陶土混爲一談，好不容易剝離出那些組織，細細碎碎的送去火化。
連火葬場的老工人都嚇得半死！”
爸爸身子一震，終於意識到什麼，沖回廳裏，看着那個裝着媽媽的空蕩蕩的盒子。
又瘋了似的爬在地上找什麼。
我立即明白，他在找昨天倒了一地的媽媽。
我忙乖巧的湊上去。
“爸爸別急，阿姨說，她把地上的媽媽收起來和在土裏，放在我那個小羅漢的頭頂了！
昨晚媽媽就在那塊陶土裏，陪了我一夜呢！
雖然不太好呼吸，可我好像睡得好香，好甜，就像在媽媽懷裏一樣......”
爸爸這才意識到，視頻裏都是真的。
外公沖過來，一腳將爸爸踹翻。
“她死在泥像裏，發現要窒息時掙扎不得，還發不出聲音，孩子就在她眼前，那時她該多絕望啊！
昨晚小宇這麼小，被那毒婦害的差點和他媽媽一個下場！
爲了這種蛇蠍女人，你不惜家破人亡，簡直就是畜生！”
沒人拉住瘋了般打爸爸的外公，連奶奶都只是站在一旁默默流淚。
可我不忍心爸爸被打，夢影阿姨沒來之前，他連重話都不會對我講一句。
雖然他好像喜歡夢影阿姨，勝於我和媽媽。
可他是我的爸爸啊！
那個讓我騎大馬，給我買雪糕，說要讓我成爲小公主的爸爸啊！
我撲上去，擋在爸爸面前。
“外公，別打爸爸了，是我不乖，才惹爸爸生氣，連累媽媽。
要不你打我吧！你打完我，媽媽就會消氣回家，爸爸也會重新愛我，對不對？”
鼻青臉腫的爸爸終於忍不住，一把將我抱在懷裏，哭的好大聲。
“小宇，別說了，錯的是爸爸，是爸爸啊！”
突然，門外響起警笛聲。
大家這才發現，夢影阿姨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被門口的帽子叔叔堵到，帶了回來。
這回她的臉上，再也沒有之前仙氣飄飄的樣子了。
披頭散發，好像佛堂裏那些被神明鎮壓的魔鬼。
10.
帽子叔叔走到外公面前，痛心地握住他的手。
“穆總，多虧你及時報警，否則這個狡猾的詐騙犯又要溜了！
對於您女兒的事，我深表遺憾！”
我們這才知道，那個爸爸喜歡的不得了的夢影阿姨，竟是個騙人精。
爸爸不敢相信，不顧阻攔沖過去捏住阿姨的肩膀使勁晃動。
“夢影，怎麼可能，你可是超脫世俗的仙子啊，怎麼會是詐騙犯？”
外公冷哼一聲。
“她哪裏是仙子，我看就是勾人魂魄的狐狸精！
你也不想想，她要是不知道玉婉死了，剛才怎麼會想直接去領結婚證！
她是知道我們把玉婉死亡證明辦完了，你算是喪偶，才能直接領證。
否則你張羅離婚，至少還有一個月冷靜期！
這麼多破綻百出的騙局，就因爲你鬼迷心竅，竟然一直看不穿！
甘願被騙，不惜犧牲自己妻兒！”
夢影阿姨也不敢抬眼，只能把頭深深低到胸前，一句話都不肯說。
帽子叔叔把爸爸拉開，一臉悲憤。
“這女人是知名詐騙團夥頭目，最擅長團隊包裝，坑一個巨富就立馬換一套身份。
她早就盯上你了，聽說你靠妻家力量成了首富後，一直內心空虛。
她便扮演成修行者，獲取你的信賴甚至仰慕，最終登堂入室成爲陸太太！
你前兩天去山裏修行，那些廟宇都是他的同夥爲你而建。
聽說你給那個小破廟捐了幾個億，卻讓自己老婆孩子每天花十塊錢吃飯？”
爸爸不知所措。
“可她如果想騙我，怎麼會同意和我結婚？
爲了一半財產被我拴住，她怎麼再去騙其他人？”
帽子叔叔被氣笑了。
“你這種人也能當上首富，真是服了！
你以爲嫁給你就算完了？他們有一百種方法在你新婚蜜月期悄無聲息死掉！
作爲首富遺孀，你的一切都會是她的！
所以把你太太和兒子封進塑像憋死，都是他們計劃的一部分。
這樣更沒後顧之憂，無人瓜分遺產！
可以說，你是他們金盆洗手前幹的最大一票！”
幾個警車玻璃搖下，裏面坐着的正是爸爸前幾天和阿姨修行時，那些師兄師弟。
只是現在頭頂光光的他們，此刻都耷拉着腦袋，一言不發。
爸爸終於信了。
自從他在外公資金扶持，媽媽手把手經營輔佐下，成了首富，心裏就一直空空的。
他知道，眼前的一切榮耀都非他真實實力所得，所以才會心中發虛。
直到吳夢影在富豪酒會上的出現，翩翩白衣，發絲如瀑，與其他名媛完全不一樣的超脫氣質，讓他心頭一動。
此後她便經常不經意出現在他身邊各種場合裏，提起佛法，妙音連連，讓他如癡如醉，仿佛終於找到了知音。
誰想到，這一切的一切，只是一場精心謀劃的精準騙局。
他明明有無數次機會看穿，卻因爲心底那份自卑，那份尋求自我價值的執拗，讓他眼盲心也盲。
甚至在吳夢影挑撥下，趕妻子回家相夫教子，甚至挑撥離間，斷了她與娘家的聯系。
又對妻兒趕盡殺絕，差點斷子絕孫。
一場大雨毫無征兆的落下，好像媽媽沉冤昭雪後委屈的淚水。
爸爸跑過去將那些碎陶片捧在懷裏，在雨中仰天大吼一聲。
“玉婉，我就是個混蛋啊！”
11.
被澆成落湯雞的爸爸，看上去老了十歲。
記得媽媽說過，爸爸年輕的時候好帥，我長大一定也會那麼帥氣。
我也想去抱抱他和媽媽，奶奶和外公卻將我拉到屋裏，看着帽子叔叔把爸爸和阿姨全部帶走。
我不知道他們要去哪，但聽媽媽說過，警車是抓壞人的。
雖然爸爸把我們放在佛像裏，很壞很壞，可他是我爸爸啊，我可以原諒他！
我趁外公不注意，沖進大雨裏，抱住帶上銀手鐲的爸爸。
“爸爸，你不要走，無論你犯了什麼錯，你都是我的爸爸！
我會越來越乖，你也會的，對不對？”
隨即跪在帽子叔叔面前。
“叔叔，媽媽變成粉末和紅菩薩，不肯回來見我。
我不能再沒有爸爸了，求你讓他回家好不好？”
帽子叔叔頂着雨，長嘆一聲。
“小朋友，放心吧，你爸爸算是過失殺人，考慮到你還小，法院會酌情量刑的。
你耐心等一等，只要還是這麼乖，你爸爸很快會回來的！”
爸爸終於笑了，和以前一樣那麼溫暖的笑。
他蹲下來緊緊抱住我，好像抱住了全世界。
“對不起，寶貝，爸爸欠你和媽媽的太多了。
這輩子可能沒機會還了，下輩子還要做我的兒子，我一定好好陪你長大！”
我雖聽不出其中深意，可隱隱感覺，爸爸不想回來了。
瞬間臉上的淚比雨水還多。
帽子叔叔無奈把我拉開。
“你還能出來，說這種話嚇唬孩子幹嘛？”
爸爸只是笑了笑，頭也不回進了警車。
當晚，我睡在外公身邊，終於可以安心。
只是夢裏，媽媽從紅菩薩裏走出來，喊着我的名字，我很想答應，卻被封在小羅漢裏，怎麼都掙不脫。
急得我滿頭大汗，突然驚醒，聽到外公在外面打電話。
12.
“他......這麼做，也算還有點良心。”
後來聽外公給別人打電話，才知道爸爸到了警局，借口上廁所，從男廁窗戶跳到女廁，用手腕上的念珠活活勒死了夢影阿姨。
外公感慨，怪不得他走之前，抱着我說，不會回來了。
外公問我，恨不恨爸爸。
我擦掉眼淚，語氣堅定。
“那是我的爸爸啊，我怎麼會恨他？”
外公長嘆一聲。
“孩子的愛，才是真的包容啊！
可惜你爸爸太糊塗，仗着你們的愛，做了太多糊塗事！”
奶奶知道後，沒有再哭，也許像她說的，眼淚已經流幹了。
又過了幾個月，爸爸也變成一個小盒子，被奶奶捧回了家。
我抱着新盒子，哭的很傷心。
不明白爸爸媽媽爲什麼寧願把自己縮小裝進盒子裏，也不願回來看看我。
奶奶和外公將我拉開，告訴我爸爸媽媽不是不愛我，而是爲了永遠陪着我，跑到天上變成星星了。
這樣他們每天都能看到我，晚上知道我怕黑，更能陪我入睡。
我眨巴着滿是淚水的眼睛，看向外面的星空。
可上面的叔叔阿姨好多啊，我怎麼認得出哪個是我的爸爸媽媽呢？
我突然想起什麼，拉住奶奶。
“變成星星後，是不是就跟成佛一樣，每天都能吃的飽飽的？”
奶奶的眼裏瞬間像水龍頭一樣。
“沒錯，他們會有很多好吃的，你是星星的孩子，未來也不會再挨餓，奶奶一定不會再讓你受那樣的委屈！”
可她轉過臉，還是哭到抽搐，低聲叫着爸爸的名字。
“挽風啊，你真是造孽啊！”
最後，我還是被外公帶走了。
他說原來的家有太多罪孽，不適合我這種小孩子。
我慢慢在長大，也慢慢明白每顆星星背後，都是一個善意的謊言。
可我每次夜晚抬頭，都能感受到，遙遠的地方，有兩道愛的目光，一直在注視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