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春宮位置稍偏,卻也清幽雅致。主殿名爲“怡然軒”,雖不甚奢華,但一應陳設也算精致。沈璃月在婉娘和分派來的幾個小宮女太監的簇擁下,剛踏入宮門,便覺一股新修繕的淡淡漆味撲面而來。
“貴人主子,這長春宮許久未住人了,奴婢們已盡力打掃,只是還需些時日散散味道。”掌事太監小安子躬身稟報,態度恭敬。
沈璃月點點頭:“有勞了,無妨。”她目光掃過略顯空曠的庭院和殿內,心中已開始盤算如何布置。
就在這時,一陣喧譁聲由遠及近。只見蕭玉瑤在一群宮女太監的簇擁下,趾高氣揚地走了過來,她已換上了一身更顯貴氣的玫紅色宮裝,頭上插着新得的赤金點翠步搖,搖曳生姿。
“喲,沈貴人動作可真快,這就住進來了?”蕭玉瑤停在長春宮門口,目光挑剔地打量着宮門和庭院,語氣帶着毫不掩飾的輕慢,“這地方……嘖嘖,離陛下的乾元殿可真夠遠的,怕是連陛下的腳步聲都聽不見呢。不過也對,剛入宮,能有個地方住就不錯了。”她掩唇輕笑,眼中滿是嘲諷。
她身後的宮人也跟着發出低低的嗤笑聲。
婉娘氣得臉色發白,正要開口,卻被沈璃月一個眼神制止。
沈璃月面色平靜,甚至嘴角還噙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緩步走到宮門前:“蕭才人此言差矣。長春宮清幽雅致,遠離喧囂,正合臣妾喜歡清淨的心意。至於遠近……陛下心系天下,亦心系後宮姐妹,無論居於何處,只要安分守己,恪守本分,陛下自會知曉。蕭才人住在鳳儀宮偏殿,離陛下寢宮倒是近了,只是更需謹言慎行,莫要辜負了皇後娘娘的照拂才是。”她語速平緩,卻字字清晰,既點明了自己不爭不搶的態度,又暗諷了蕭玉瑤仗着皇後侄女身份得意忘形,更提醒她離皇帝近更要守規矩。
蕭玉瑤被她一番話說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尤其那句“安分守己,恪守本分”和“謹言慎行”,更是像針一樣刺在她心頭。她本想給沈璃月一個下馬威,沒成想反被對方當衆教訓了一頓,還無法反駁。周圍原本看熱鬧的宮人,此刻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微妙。
“你……!”蕭玉瑤氣結,指着沈璃月,胸脯起伏。
“蕭才人還有何指教?”沈璃月微微挑眉,目光平靜無波地看着她。
蕭玉瑤看着她那雙清澈卻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一股莫名的寒意涌上心頭。她恨恨地跺了跺腳:“哼!沈璃月,咱們走着瞧!”撂下一句狠話,帶着人怒氣沖沖地走了。
沈璃月看着她離去的背影,眼神微冷。婉娘鬆了口氣,低聲道:“小姐,您真厲害。這蕭才人也太囂張了。”
“不過是仗着皇後之勢罷了。”沈璃月轉身走進長春宮,“囂張易折,她蹦躂不了多久。讓人把門口打掃幹淨。”她吩咐完,目光落在宮門內側的青石板路上,幾塊不易察覺的、被刻意潑灑過水又半結冰的痕跡映入眼簾。方才蕭玉瑤站的位置……沈璃月心中了然,這刁難,可不僅僅是口頭上的。
回到殿內,沈璃月屏退了其他宮人,只留婉娘在身邊。
“婉娘,你覺不覺得,剛才蕭玉瑤來得太快了些?”沈璃月坐在窗邊的軟榻上,看着庭院裏尚未完全融化的殘雪。
婉娘一愣,隨即恍然:“是啊小姐!我們前腳剛到,她後腳就來了,還一副專門找茬的樣子。而且她站的那個位置……門口那幾塊冰!”
“不錯。”沈璃月指尖輕輕敲擊着桌面,“她故意站在那潑了水的地方。若我剛才被她激怒,或是急於上前理論,腳下稍有不慎,在宮門前當衆滑倒,摔個狼狽不堪……這‘失儀’的罪名,可大可小。尤其是在入宮第一天,陛下和皇後都看着的時候。”
婉娘倒吸一口涼氣:“好歹毒的心思!看着年紀不大,手段卻如此下作!小姐,我們該怎麼辦?要不要告訴皇後娘娘?”
“告訴皇後?”沈璃月唇角勾起一抹冷嘲,“皇後是她親姑姑,你覺得皇後會爲了我這個新入宮的貴人,去責罰她的親侄女嗎?說不定,這正是皇後想看到的。”她想起蕭皇後在選秀時那看似溫和實則深不可測的眼神。
“那……難道就忍了?”婉娘不甘心。
“忍?”沈璃月眼中閃過一絲銳利,“自然不能。但報復,要講究時機和方式。她潑的是水,結的是冰。那我們就讓這‘冰’,凍傷她自己。”她低聲對婉娘吩咐了幾句。
婉娘眼睛一亮,連連點頭:“小姐高明!奴婢這就去辦!”
傍晚時分,長春宮的小太監“無意”間在與其他宮人閒聊時,提起了蕭才人下午在長春宮門口“不慎”滑了一下,差點摔倒的“趣事”,言語間還帶着幾分對蕭才人身邊宮女“伺候不周”的同情。這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很快就在西六宮傳開了。傳到蕭玉瑤耳中時,已變成了“蕭才人跋扈不成反丟臉,在沈貴人宮前摔了個大馬趴”。蕭玉瑤氣得砸了一套茶具,卻百口莫辯,更坐實了她“行事莽撞、御下無方”的印象。而沈璃月,則安安穩穩地在怡然軒用了入宮後的第一頓晚膳,仿佛什麼事都未曾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