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七失憶後,只記得穹的溫暖。
每次穹和姬子說話,她的指尖就結出冰晶。
丹恒警告穹遠離失控的三月七,卻被冰牆隔絕在外。
在匹諾康尼的混亂中,三月七將穹拉進冰棺:“別怕,很快就不冷了。”
穹的體溫被凍結時,聽見她滿足的嘆息:“這樣你就永遠屬於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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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廂走廊裏柔和的燈光,像一層暖金色的薄紗,輕輕鋪在光潔的地板上。
三月七站在穹面前,微微歪着頭,幾縷粉藍色的發絲從她頰邊調皮地滑落,掃過她小巧的下頜。
她那雙總是盛着星海般笑意的眼睛,此刻專注得近乎凝固,緊緊鎖在穹的領口上。
“這裏,又沒弄好。”她的聲音輕快得像在哼歌,帶着一種獨屬於她的、無憂無慮的甜脆。
冰涼纖細的手指探過來,靈巧地鑽進穹衛衣的領口內側,輕輕撥弄着那點小小的布料褶皺。
指尖的涼意透過薄薄的棉質面料,毫無阻隔地貼上穹頸側溫熱的皮膚,激得他不由自主地縮了一下脖子。
“嘶…有點涼。”穹下意識地嘟囔了一句,聲音不大。
幾乎就在話音落下的瞬間,三月七臉上的笑容沒有絲毫變化,依舊是那副天真爛漫的模樣,仿佛完全沒有聽到。
但穹頸側皮膚上那一點被觸碰的地方,驟然傳來的感覺變了——不再是單純的涼意,而是像被一枚微小、鋒利的冰針,毫無預兆地刺了一下。
那刺痛感尖銳而短暫,轉瞬即逝,快得讓穹以爲是錯覺。
他下意識地抬手想去揉一揉,指尖卻只觸到自己溫熱的皮膚,剛才那點奇異的冰冷刺痛感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存在過。
“好啦!”三月七滿意地收回手,拍了拍,臉上是毫無陰霾的燦爛笑容,仿佛完成了一件極其重要的大事,“這樣才精神嘛!”
她歪着頭,笑容像春日裏最明媚的光,“穹,你可是我們列車的開拓者,儀表很重要的!”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純粹得不含一絲雜質,像兩塊剔透的水晶,清晰地映出穹有些困惑的臉。
剛才那點轉瞬即逝的、令人不安的觸感,在她這樣純粹的目光注視下,顯得格外荒謬。
穹甩甩頭,大概是自己太敏感了?列車的恒溫系統偶爾有點小波動也是正常的。他扯出一個笑容:“謝了,三月。”
“跟我客氣什麼呀!”三月七笑得眉眼彎彎,自然地挽起穹的手臂,“走走走,帕姆說今天有特制的新口味果汁,去晚了可就被丹恒喝光啦!”
少女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袖傳遞過來,帶着一種玉石般的微涼,卻奇異地並不讓人覺得寒冷。
她挨得很近,身上那股特有的、仿佛混合了初雪和某種清冽花香的幹淨氣息,悄然縈繞在穹的鼻端。
這氣息本該是令人心曠神怡的,可此刻,穹心底卻悄然滑過一絲難以名狀的、極其細微的滯澀感,如同平靜湖面下掠過的一縷暗流,快得抓不住痕跡。
觀景車廂裏彌漫着咖啡豆被精心烘焙後散發的濃鬱焦香,醇厚得幾乎有了重量。
姬子坐在她慣常的位置上,面前擺着一套精致的白瓷杯碟。
晨光透過巨大的觀景窗傾瀉而入,在她優雅的側影和深紅的長發上鍍了一層柔和的金邊。
她正微微側身,對着坐在旁邊的穹說話,語速不疾不徐,帶着她特有的、令人安心的沉穩。
“……所以,關於匹諾康尼的資料,我昨晚又整理了一遍,特別是他們那個‘家族’的構成,有幾處邊界權限的描述比較模糊,需要格外留意……”
姬子修長的手指輕輕點着攤開在桌上的數據板,屏幕幽藍的光芒映亮她認真的眼眸。
穹坐在姬子對面,身體微微前傾,聽得十分專注。
匹諾康尼,這顆以享樂和夢境聞名寰宇的星球,是他們此行的下一站。
其光鮮亮麗的外表下,潛藏着星核獵手可能活動的陰影,以及那個龐大而神秘的“家族”勢力,一切都充滿了未知的變數。
他需要盡可能多地了解信息。他下意識地點着頭,目光緊隨着姬子指尖在數據板上劃過的地方:
“嗯,明白,邊界權限這塊,我會重點觀察他們出入的審查機制,看有沒有可操作的漏洞或者……”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一種冰冷刺骨的寒意,毫無征兆地、極其突兀地從他左側襲來,像無形的冰潮瞬間淹沒了他半邊身體。
那不是車廂空調的冷風,而是一種更凝滯、更具備穿透力的低溫,帶着某種無聲的鋒芒。
穹猛地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轉頭向左看去。
三月七就坐在他左手邊的單人沙發裏,懷裏抱着她那個毛茸茸的、幾乎從不離身的玩偶兔子。
她微微低着頭,長長的粉藍色睫毛垂下來,遮住了眼睛,像是在專注地看着懷裏的玩偶,又像是在出神。
她放在玩偶軟綿綿肚子上的手,姿勢有些奇怪——手指微微蜷曲着,指關節繃得很緊,透出一種用力的僵硬感。
最讓穹心頭一跳的,是她搭在玩偶兔子雪白絨毛上的指尖。
幾顆極其微小的、近乎透明的六角形冰晶,正安靜地凝結在那裏。
它們小得像初落的雪霰,在觀景車廂明亮的晨光下,折射出細碎而冷冽的微光。
冰晶的邊緣異常銳利,與她指尖柔和的線條形成一種令人不安的對比。那冰寒的氣息源頭,正是這幾顆看似不起眼的小東西。
“三月?”穹下意識地低聲喚了她一聲,帶着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緊張。
“嗯?”三月七聞聲抬起頭。
那一瞬間,她臉上所有的僵硬和低氣壓仿佛從未存在過,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瞬間抹去。
粉藍色的眼眸重新彎成了漂亮的月牙,笑容像蜜糖一樣甜美而燦爛,毫無陰霾。
“怎麼啦,穹?資料看完了嗎?”她的聲音清脆悅耳,帶着點俏皮的尾音,目光在穹和姬子之間輕快地掃過,最後落在穹臉上,充滿了純粹的、不摻任何雜質的關切。
就在她抬頭展顏的刹那,穹眼角的餘光清晰地捕捉到——那幾顆凝結在她指尖的微小冰晶,如同被陽光照射的朝露,瞬間融化了。
沒有留下絲毫水跡,仿佛它們只是光線玩的一個小把戲,一個轉瞬即逝的幻覺。
“沒…沒什麼。”穹趕緊搖頭,壓下心頭那股莫名的寒意,努力把注意力拉回到姬子面前的數據板上,“姬子姐,你剛才說那個家族的核心成員……”
姬子優雅地端起白瓷咖啡杯,抿了一口,深紅的長發垂落一縷在頰邊,目光卻若有所思地掠過了三月七瞬間恢復如常的笑臉,又極快地掃了一眼穹有些微不自然的表情。
她的眼神深邃,如同平靜的湖面下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暗流,但什麼也沒說。
咖啡的醇香在空氣中緩緩流淌,將那一閃而逝的冰冷氣息徹底覆蓋。
觀景車廂的弧形觀景窗外,是無垠的、緩緩流動的星海。
巨大的舷窗如同一幅動態的宇宙畫布,深邃的黑暗幕布上點綴着無數或明或暗的星辰,以及遠處瑰麗星雲朦朧的光暈。
列車在虛空中平穩滑行,窗外是永恒的寂靜與壯美。
穹坐在靠窗的長椅上,目光落在窗外,思緒卻有些飄忽。
三月七那轉瞬即逝的冰晶,像一根細小的刺,扎在他意識的某個角落,帶來難以忽略的微痛感。
他強迫自己思考匹諾康尼的任務細節,試圖驅散那點不安。
就在這時,一道沉穩的身影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帶來一股熟悉的、如同雨後被風拂過的青草般的氣息。
是丹恒。
丹恒沒有立刻說話,他坐姿端正,雙手自然地放在膝上,目光也投向窗外浩瀚的星海。
側臉的線條在舷窗透入的微光下顯得有些冷硬。沉默在兩人之間彌漫了幾秒,只有列車引擎在遙遠後方傳來的、幾不可聞的平穩嗡鳴。
“穹。”丹恒終於開口,聲音壓得很低,如同耳語,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落入穹耳中。
他沒有轉頭,視線依舊鎖定在窗外一顆緩緩掠過的、散發着冰藍色光暈的流浪星球上。
“嗯?”穹應了一聲,也學着丹恒的樣子沒有轉頭,只是用眼角餘光留意着同伴的動靜。
丹恒這種刻意的姿態,本身就傳遞出一種不同尋常的信號。
“最近…盡量和三月七保持一點距離。”
丹恒的聲音依舊低沉平緩,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但每個字都像經過深思熟慮才被吐出,
“尤其是,不要在她面前,和姬子或者其他女性成員有過多、過於親密的接觸。”
穹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他幾乎能聽到自己血液流動的聲音在耳邊放大。
丹恒的話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他刻意忽略的疑慮之門。
他強迫自己維持着表面的平靜,只是喉結不受控制地上下滾動了一下,聲音也帶上了一絲幹澀:“……你指什麼?三月她怎麼了?”
丹恒的目光終於從舷窗外收回,轉向穹。那雙青灰色的眼眸銳利如刀鋒,仿佛能穿透一切表象,直抵核心。他臉上沒什麼表情,但眼神深處卻沉澱着一種罕見的凝重。
“她的力量波動。”
丹恒的聲音更低了,幾乎只剩下氣音,確保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冰霜的逸散,越來越頻繁,也越來越難以控制。而且……”
他微微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詞句,“……帶有強烈的指向性。特別是當你和姬子單獨交流的時候。”
“指向性?”穹重復了一遍,感覺這個詞像冰塊一樣滑進胃裏,帶來一陣寒意。
“嗯。”丹恒肯定地點點頭,視線重新投向深邃的宇宙,“情緒的波動,會劇烈地催化她的命途力量。失控的邊緣,很危險。”
他頓了頓,補充道,語氣加重,“對你,對她,都是。”
最後幾個字像沉重的石塊砸在穹的心上。他想起那頸側突如其來的刺痛,想起姬子面前那幾顆瞬間凝結又瞬間消融的冰晶。
那不是錯覺,更不是空調的失誤。那是三月七失控的前兆,而誘因……似乎正是自己?
這個認知讓他感到一陣窒息般的荒謬和沉重。
他張了張嘴,想辯解什麼,卻發現任何語言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他和姬子只是正常的任務交流啊!
“我……”穹剛吐出一個字,聲音就卡在了喉嚨裏。
就在此時——
“穹——!丹恒——!”
三月七那標志性的、充滿活力的呼喚聲如同歡快的音符,突兀地打破了觀景車廂的寧靜。
她像一陣粉藍色的旋風,從車廂連接處輕盈地跑了過來,手裏還揮舞着兩杯插着吸管、顏色鮮豔的果汁,杯壁上凝結着誘人的水珠。
“喏!帕姆特調,‘星海氣泡’!”
她笑容滿面地將其中一杯塞到穹手裏,動作自然又親昵,然後又把另一杯遞給丹恒,“丹恒老師,這是你的!‘靜水深流’,名字很配你吧?”
冰涼的杯壁接觸到穹的手指,讓他指尖微微蜷縮了一下。
他抬起頭,對上三月七那雙在車廂燈光下顯得格外明亮的粉藍色眼眸。
那裏面盛滿了純粹的喜悅和分享的快樂,像倒映着晴朗天空的湖泊,清澈見底,看不到一絲一毫丹恒所描述的那種陰霾、失控或者冰冷的占有欲。
“謝…謝謝。”穹有些僵硬地接過果汁,指尖殘留着杯壁的涼意。
三月七順勢就在穹身邊坐了下來,緊挨着他,好奇地探過頭去看窗外:
“哇!那顆藍色的星球好漂亮!像一顆巨大的冰寶石!穹,快看快看!”
她興奮地指着,身體自然地靠向穹的肩膀,少女特有的、混合着淡淡甜香的氣息拂過他的耳廓。
她表現得如此正常,如此快樂,如此……三月七。
穹下意識地側過頭,看向幾步之外的丹恒。
丹恒手裏握着那杯“靜水深流”,表情平靜無波,但那雙青灰色的眼睛,卻像兩口深潭,靜靜地、一瞬不瞬地注視着緊挨着穹、笑容燦爛的三月七,眼底深處那抹凝重的陰影,沒有絲毫消散的跡象。
一種無聲的張力在三人之間悄然蔓延。
一邊是三月七毫無心機的親昵和熱情,一邊是丹恒沉默卻沉重的警告。
穹夾在中間,果汁的冰涼透過杯壁滲入手心,卻遠不及心底那股越來越深的、糾纏着困惑與寒意的暗流來得刺骨。他握着杯子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了。
匹諾康尼的「黃金的時刻」,名不虛傳。甫一踏入這片區域,洶涌的光流和聲浪便如同實質般撲面而來,瞬間淹沒了所有感官。
空氣中浮動着甜膩的香氛、酒精的微醺、烤甜點的焦香以及無數種難以名狀的興奮劑氣息,混合成一種令人頭暈目眩的“歡樂”味道。
巨大的全息投影在流光溢彩的摩天大樓間跳躍變幻,演繹着奢靡的宴會、驚險的角鬥或是曖昧的調情畫面。
震耳欲聾的音樂從四面八方涌來,強勁的鼓點仿佛直接敲打在心髒上。
街道上擠滿了奇裝異服的客人,臉上掛着誇張到近乎扭曲的笑容,沉浸在永不停歇的狂歡之中。
霓虹燈牌閃爍着迷幻的光芒,將每個人的臉都映照得光怪陸離。
“哇哦……”三月七微微張着嘴,粉藍色的眼睛裏倒映着這片光怪陸離的景象,閃爍着新奇和一絲被強光刺激的不適。
她下意識地抓緊了穹的手臂,指尖隔着衣料傳來微微的涼意。
“目標區域在東南方向,穿過這片娛樂區。”丹恒的聲音在嘈雜的背景音中依舊清晰沉穩,如同磐石。
他走在最前方,身形挺拔,目光銳利地掃視着周圍喧囂的人群和閃爍的霓虹,警惕着任何可能的異常。
姬子走在丹恒稍後一點的位置,深紅色的長發在變幻的光線下流轉着魅惑的光澤,神情卻異常冷靜,與周圍狂歡的氛圍格格不入。
“保持警戒,這裏的信息流太混亂,幹擾很強。‘家族’的眼線無處不在。”
穹被三月七拉着,努力跟上丹恒的步伐,同時警惕地環顧四周。
這裏的“歡樂”帶着一種病態的狂熱,讓他本能地感到不安。
就在他們即將穿過一個由巨大霓虹沙漏標識的十字路口時,異變陡生!
刺耳的警報聲如同鋼針般驟然撕裂了狂歡的噪音,蓋過了震耳的音樂!
頭頂幾塊巨大的廣告光幕畫面瞬間切換,刺眼的紅色警報符號瘋狂閃爍,冰冷的合成女聲用毫無感情的語調反復播報:
“警告!檢測到高危能量反應!非家族授權武裝沖突!請所有賓客立即前往就近的‘美夢’庇護所!重復,立即前往庇護所!”
人群瞬間從狂喜的頂峰跌入恐慌的深淵!尖叫聲、哭喊聲、推搡咒罵聲轟然爆發!
原本有序(至少表面如此)的人流瞬間變成了混亂的漩渦。
人們像受驚的獸群,盲目地互相推擠、沖撞,只爲逃離警報所指的方向。
“小心!”丹恒厲喝一聲,手中的擊雲長槍瞬間顯現,槍尖劃出一道清冷的弧光,精準地格開了一個被恐慌推擠着、眼看就要撞到姬子身上的壯碩男人。
“後面!”姬子反應極快,手腕上的裝置亮起微光,一道無形的斥力屏障瞬間在她和丹恒身後展開,將幾個失控撲來的身影猛地推開。
就在這一片混亂的推擠、尖叫和警報紅光中,穹感覺到抓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驟然收緊了!
力量之大,指節幾乎要嵌進他的肉裏!
“穹!”三月七的聲音就在他耳邊響起,卻帶着一種與周圍恐慌截然不同的、近乎尖銳的緊繃感。她的身體猛地貼近他,不再是依賴,更像是一種強硬的拉扯。
穹只覺得一股巨大的、無法抗拒的力量從手臂上傳來!
三月七的力量在這一刻爆發得極其突兀且猛烈,完全超出了他抵抗的範疇!
他整個人被拽得一個趔趄,完全失去了平衡,身不由己地被她拖着,狠狠撞向旁邊裝飾着華麗浮雕的巨大廊柱!
砰!
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柱子上,震得他眼前發黑,肺裏的空氣被擠壓出去,發出一聲悶哼。
還不等他反應過來,三月七已經一步搶上,整個身體嚴嚴實實地擋在了他面前,背對着混亂奔逃的人潮,面朝着他。
她的臉離他極近。那張總是洋溢着陽光般笑容的臉龐,此刻卻籠罩在一片冰冷的陰影裏。
舷窗燈光下那雙剔透的粉藍色眼眸,此刻像是沉入了極地冰洋的深處,翻涌着一種穹從未見過的、令人心悸的幽暗與偏執。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溫熱的氣息噴在穹的下頜,卻帶着一種詭異的低溫。
“別亂動!”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眼神死死地鎖住穹的眼睛,“外面很危險!待在這裏!待在我後面!”
她說話的同時,穹驚恐地看到,以三月七按在他胸口的手掌爲中心,一層肉眼可見的、帶着森森寒氣的白霜,正以驚人的速度沿着他衛衣的纖維紋理瘋狂蔓延!
刺骨的冰冷瞬間穿透了衣物,像無數細小的冰針狠狠扎進他的皮膚和肌肉!
“三月!你幹什麼!冷!”穹驚怒交加,掙扎着想推開她。
但她的手臂如同冰冷的鐵箍,紋絲不動。那蔓延的冰霜不僅帶來劇痛和麻痹,更在迅速剝奪他身體的力量!
“我說了,別動!”三月七的聲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破了周圍的喧囂。
她眼中那幽暗的冰藍色光芒暴漲,一股更加狂暴的寒意以她爲中心轟然炸開!
喀啦啦——!
刺耳的冰晶凝結聲密集地響起!
在他們兩人與外面混亂奔逃的世界之間,一道厚達半米、晶瑩剔透、散發着絕對零度氣息的巨大冰牆,憑空拔地而起!
冰牆表面光滑如鏡,倒映着警報刺目的紅光和周圍驚恐扭曲的人影,將這片小小的角落徹底隔絕成一個寒冷的囚籠。
丹恒和姬子的身影,瞬間被這堵突兀出現的、散發着致命寒氣的冰牆徹底隔絕在外,連同他們的呼喊聲也被徹底封死。
冰牆內部,光線變得幽藍而扭曲。
三月七雙手依舊死死地按着穹的胸膛,將他禁錮在冰冷的廊柱和自己冰冷的身體之間。
冰霜已經覆蓋了穹的整個前胸,並開始向脖頸和手臂蔓延,帶來刺骨的劇痛和可怕的麻木感。
他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噴出大團大團的白霧,視野因爲寒冷和缺氧開始模糊。
三月七微微仰着頭,看着穹痛苦掙扎的樣子,那張被冰牆幽藍光芒映照的臉上,卻緩緩地、緩緩地綻放出一個笑容。
那笑容不再有往日的甜美,扭曲得像冰層下凍結的花朵,帶着一種近乎病態的滿足和占有欲。
她的聲音放得很輕,很柔,如同情人間的呢喃,卻字字句句都帶着冰棱的鋒銳,狠狠鑿進穹的意識裏:
“你看……這樣就安全了。”
“只有我們兩個……”
“別怕……很快……” 她冰涼的手指帶着某種令人毛骨悚然的依戀,撫上穹被冰霜覆蓋的、正劇烈起伏的脖頸動脈處,感受着那在極寒中徒勞掙扎的微弱搏動。
“很快就不冷了。”
冰霜覆蓋的指尖下,那搏動正變得越來越微弱,越來越遲緩。
穹的視野邊緣開始發黑,意識如同沉入粘稠冰冷的瀝青,每一次試圖吸入空氣都像有冰碴在割裂肺腑。
死亡的寒意正從四肢百骸向心髒收縮。
他徒勞地翕動着嘴唇,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三月七臉上那抹滿足的、帶着毀滅氣息的微笑在幽藍的冰光中放大。
就在這意識即將徹底沉淪的千鈞一發之際——
轟!!!
一聲沉悶卻極具穿透力的巨響,如同沉睡巨獸的咆哮,狠狠撞在隔絕內外的冰牆之上!
整個冰晶囚籠都爲之劇烈一震!冰牆上瞬間炸開蛛網般密集的裂痕,冰屑如同鋒利的霰彈般四散飛濺!
三月七臉上那病態滿足的笑容驟然凝固,如同被打碎的冰面。她猛地轉過頭,那雙翻涌着幽暗冰藍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入了強烈的驚愕與被打斷的狂怒!
冰牆之外,一個身影如同從遠古神話中走出的巨靈神!深紅的長發在能量激蕩的氣流中狂舞,如同燃燒的火焰。
姬子雙手緊握着一柄造型誇張、散發着恐怖高溫的赤紅色重劍——那並非她平日慣用的武器!
重劍的劍身如同燒融的岩漿,流淌着刺目的光與熱,劍尖正深深地嵌在布滿裂痕的冰牆中心!
她周身蒸騰着肉眼可見的灼熱力場,腳下的地面因高溫而軟化、熔融,滋滋作響。
那柄重劍每一次微小的嗡鳴,都讓周圍的空氣劇烈扭曲,將逼近的寒氣強行排開、蒸發!
姬子平日裏那份從容優雅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焚盡八荒的凜冽威勢,眼神如淬火的利刃,死死鎖定冰牆後的三月七。
“給我——開!!!”
姬子發出一聲清越的怒喝,雙臂肌肉賁張,將全身的力量連同那柄重劍蘊含的恐怖高溫,毫無保留地向前轟然爆發!
轟隆——!!!
這一次的巨響驚天動地!
那堵堅不可摧的冰牆在赤紅重劍的狂暴轟擊下,如同遭遇烈陽的薄雪,從中心點轟然爆碎!
巨大的冰塊混合着灼熱的氣浪和水蒸氣形成的白霧,如同爆炸般向四面八方激射!
冰牆破碎的瞬間,一道青灰色的身影快如鬼魅,挾帶着尖銳的破空之聲,從姬子身側撕裂尚未散盡的灼熱蒸汽與冰冷碎屑,悍然突入!
是丹恒!
他手中的擊雲長槍不再是平日裏沉靜的墨色,整條槍身都流淌着一種深邃內斂卻極度危險的青碧色光芒,槍尖更是凝聚着一點刺目欲盲的寒星!
他眼神銳利如鷹隼,目標明確,人隨槍走,化作一道撕裂混亂的青色閃電,直刺三月七抓住穹的那條手臂!
槍勢凌厲決絕,帶着一擊必斷的意志!
“放開他!”
丹恒的厲喝如同驚雷炸響!
冰牆爆碎的沖擊波裹挾着滾燙的蒸汽和鋒利的冰晶碎片橫掃整個角落。
三月七首當其沖,被這股狂暴的混合力量狠狠撞在背後的廊柱上,發出一聲悶哼。
她死死抓着穹的手被震得不由自主地鬆開了幾分,臉上那抹病態的微笑徹底被驚怒和難以置信取代,粉藍色的眼眸中冰藍色的幽光瘋狂閃爍、明滅不定,如同風暴中的燈塔。
姬子手持那柄散發着恐怖高溫的赤紅重劍,劍尖斜指地面,熔岩般的劍身在冰冷的地面上灼燒出滋滋作響的痕跡。
她周身蒸騰的熱浪驅散了殘餘的寒氣,深紅的發梢在熱風中狂舞,眼神如燃燒的星辰,牢牢鎖定三月七,厲聲道:
“三月七!清醒一點!看看你在做什麼!”
丹恒的擊雲長槍帶着撕裂空氣的尖嘯,槍尖那一點凝聚到極致的青芒,在距離三月七手臂僅剩寸許的地方,硬生生地停住了!
並非他收手,而是槍尖仿佛撞上了一層無形的、極度粘稠堅韌的屏障!
那是三月七在極度驚怒之下,本能催發的、更加狂暴的寒冰命途之力形成的絕對防御場!
槍尖周圍的空氣被極度壓縮、凍結,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青碧色的槍芒與無形的冰寒力場激烈摩擦,濺射出刺目的能量火花!
“他……是我的!”三月七的聲音從緊咬的牙關中擠出,嘶啞而扭曲,完全不復往日的清脆。
她無視了近在咫尺的槍尖威脅,目光越過丹恒和姬子,死死地、貪婪地黏在幾乎被凍僵的穹身上。
那眼神充滿了瘋狂和一種即將失去最珍貴之物的、野獸般的絕望與占有欲。
“你們……不許碰他!誰也不能把他帶走!不能!”
隨着她歇斯底裏的尖叫,整個空間的溫度再次驟降!
破碎的冰牆殘骸瞬間被更厚、更尖銳的冰刺覆蓋,如同猙獰的獠牙。
無數細小的冰晶憑空凝結,懸浮在她周身,高速旋轉着,發出嗚嗚的破空聲,如同致命的冰刃風暴。
她腳下的地面迅速鋪開一層厚厚的、光滑如鏡的堅冰,並以可怕的速度向丹恒和姬子的方向蔓延!
冰霜囚籠破碎了,但一場更加危險、更加瘋狂的冰風暴,正在這混亂的“黃金時刻”中心,驟然成型!
三月七徹底被失控的力量和偏執的占有欲所吞噬,變成了一個散發着致命寒意的風暴核心。
她眼中只有穹,那個正在被她力量傷害、瀕臨死亡的穹。任何試圖靠近、試圖分離他們的人,都將被她這失控的冰寒徹底撕碎!
丹恒握槍的手臂肌肉賁張,青筋畢露,槍尖在那無形的冰寒力場上艱難地推進,發出令人心悸的摩擦聲。
他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瞬間被周圍的低溫凍結成冰晶。
姬子手中的重劍嗡鳴更甚,赤紅的光芒暴漲,試圖用高溫領域壓制那不斷蔓延的冰封之力,但兩股力量在狹小空間內激烈對沖,形成恐怖的亂流,吹得人站立不穩。
穹癱坐在冰冷的廊柱根部,意識在刺骨的寒冷和窒息的痛苦中沉浮。
視野一片模糊,只有扭曲的光影和刺耳的噪音。
他隱約看到三月七那狂亂的身影,聽到她充滿占有欲的尖叫,也感受到丹恒與姬子如同磐石般擋在他身前的決絕。
身體已經麻木,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像是最後的掙扎,血液似乎都快要凍結。
他徒勞地想要抬起手,想要說些什麼,哪怕只是一個音節,但冰冷的枷鎖死死禁錮着他的一切。
就在這僵持的、致命的臨界點——
“小三月!”
一個沉穩、溫和,卻蘊含着奇異撫慰力量的聲音,如同穿透暴風雪的暖流,清晰地在這片冰火交錯的混亂戰場中響起。
所有人的動作都出現了極其短暫的凝滯,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帕姆的身影出現在冰封領域的邊緣。
小小的列車長依舊穿着他那身一絲不苟的制服,圓圓的臉上沒有任何驚慌,只有一種深沉的、近乎悲憫的平靜。
他沒有試圖靠近那危險的冰刃風暴核心,只是站在那裏,那雙總是充滿活力的、如同黑曜石般的大眼睛,此刻深邃得如同古井,穿透了肆虐的冰晶和灼熱的氣浪,穩穩地落在三月七那因瘋狂而扭曲的臉上。
“小三月,看着我。”帕姆的聲音不高,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像一根無形的絲線,輕輕搭在了三月七緊繃到極致的神經上,“還記得列車嗎?還記得觀景車廂的星星嗎?”
“星星……”三月七狂亂的眼神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動搖,口中下意識地重復着這個詞。
高速旋轉的冰刃風暴似乎有了一瞬間的遲滯。
帕姆的聲音更加柔和,帶着一種引導回憶的魔力:
“對,星星。很安靜,很漂亮。你最喜歡趴在舷窗上看,說它們像…像什麼來着?”他微微歪着頭,做出回憶和詢問的姿態。
“像…撒在黑色絨布上的碎鑽……”三月七的聲音陡然低了下去,帶着一種夢囈般的恍惚,眼中的冰藍色幽光劇烈地閃爍、波動起來。
瘋狂和偏執如同潮水般退去了一瞬,露出底下深藏的茫然和無助。高速旋轉的冰刃速度明顯減緩,懸浮在空中,發出低沉的嗡鳴。
“對,碎鑽。”帕姆的聲音充滿了肯定和一種奇特的安撫力量,“很安靜,很安全,對嗎?沒有警報,沒有混亂,沒有危險……只有星星,和我們。”
“我們……”三月七喃喃着,目光下意識地、極其緩慢地,從穹身上移開了一點點,落向帕姆的方向。
她按在穹胸口、不斷逸散着冰霜的手掌,力量似乎鬆動了一絲。
這極其短暫的動搖,對於丹恒和姬子來說,就是千載難逢的契機!
“就是現在!”姬子眼中精光爆射!她不再壓制,而是將全身的力量瘋狂灌注進手中的赤紅重劍!
劍身爆發出太陽般刺目的光芒,恐怖的高溫力場如同實質的火焰之環轟然擴散,強行將周圍不斷蔓延的冰封領域逼退、融化!
“喝!”丹恒同時發出一聲短促有力的低喝!
趁着三月七心神動搖、力量防御出現縫隙的刹那,他積蓄已久的力量轟然爆發!
擊雲長槍上凝聚的青碧色光芒瞬間暴漲,如同掙脫束縛的青龍!槍尖發出尖銳至極的厲嘯,硬生生撕裂了那層粘稠的無形冰障!
槍尖沒有刺向三月七,而是精準無比地、帶着萬鈞之力,狠狠點在她那只依舊按在穹胸口、不斷釋放着致命冰寒的手腕上方一寸之處!
噗!
一聲沉悶的、如同冰層碎裂的輕響!
丹恒這凝聚全力的一擊,並非爲了殺傷,而是爲了強行“截斷”!
槍尖蘊含的、高度凝練的“開拓”命途之力,如同最鋒利的無形之刃,精準地切入了三月七力量輸送的核心節點!
三月七身體劇震!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她發出一聲短促而痛苦的悶哼,按在穹胸口的手如同觸電般猛地彈開!
那瘋狂涌向穹體內的、凍結一切的冰寒命途之力,在這一刻被丹恒這精準而暴烈的一槍,硬生生地從中截斷!
失去了力量源頭,穹身上蔓延的冰霜瞬間停止了擴張,那深入骨髓的寒意仿佛也停滯了一瞬。
雖然並未立刻消退,但那股持續不斷、瘋狂抽取他生命熱度的力量,終於被強行中止!
“穹!”姬子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
在丹恒一槍截斷三月七力量的同時,她已如一道赤色閃電般沖上前!
左手快如幻影,精準地扣住了穹幾乎被凍僵的手腕。
一股精純、溫和卻帶着強大生命力的暖流,順着姬子的手指,如同溫泉般迅速涌入穹冰封的軀體,與那頑固的寒氣激烈對抗!
同時,姬子右手那柄散發着恐怖高溫的重劍並未放下,劍尖斜指地面,劍身赤紅的光芒吞吐不定,如同蟄伏的熔岩巨獸,牢牢鎖定着被丹恒一槍震退、正因力量反噬而陷入短暫混亂和痛苦的三月七,形成絕對的威懾!
丹恒一槍奏效,身形毫不停留,如同附骨之疽般緊貼而上!
擊雲長槍化作一片密不透風的青影,槍勢如連綿不絕的暴雨,不求殺傷,只求壓制!
每一槍都帶着沛然的開拓之力,精準地點向三月七周身力量運轉的關鍵節點,如同在湍急的河流中不斷打下樁子,強行阻滯、擾亂她體內那狂暴失控的冰寒命途之力的奔流!
他要徹底打斷她的力量循環,將她徹底壓制!
“呃啊——!”三月七在丹恒疾風驟雨般的壓制性攻擊下連連後退,身體因力量反噬和強行中斷帶來的劇痛而劇烈顫抖。
每一次格擋或閃避都顯得無比艱難,眼中冰藍色的幽光劇烈地明滅、潰散,瘋狂被痛苦和混亂取代。
她試圖重新凝聚力量,但丹恒的槍如同跗骨之蛆,總能搶先一步擊潰她剛剛凝聚起的力量節點。
那肆虐的冰刃風暴失去了核心支撐,開始變得無序、潰散。
帕姆依舊站在原地,聲音穩定而持續,如同定海神針:“小三月,看着我!看着列車!星星…碎鑽…很安靜…很安全…深呼吸…”
三月七混亂的目光終於徹底轉向了帕姆,粉藍色的眼眸中,那層幽暗的冰藍色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露出底下深不見底的、孩童般的茫然和恐懼。
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身體卻因力量失控的反噬和丹恒的壓制而劇烈搖晃,如同風中殘燭。周身的冰晶失去了控制,簌簌落下。
“我……我……”她看着自己剛才死死按住穹胸口的那只手,又茫然地看向被姬子護在身後、幾乎失去意識的穹,眼中瞬間蓄滿了巨大的、不知所措的驚恐淚水。
“不……穹……我不是……”淚水終於決堤,大顆大顆地滾落,在她冰涼的臉頰上迅速凍結成細小的冰珠。
她像個做錯了事、突然意識到後果有多可怕的孩子,所有的瘋狂和偏執在這一刻徹底崩塌,只剩下無盡的恐懼和悔恨。
“我……傷到他了……”
她看着穹蒼白如紙、布滿冰霜的臉,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身體一軟,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直直地向後倒去。肆虐的冰寒力場在這一刻徹底潰散、消失。
丹恒的槍尖在最後一刻穩穩地停在了她的咽喉前方一寸之處,青芒吞吐。
他看着三月七倒下,眼中銳利的殺意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復雜和疲憊。
姬子長長地、無聲地舒了一口氣,手中那柄散發着恐怖高溫的重劍光芒迅速黯淡、收斂,最終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出現過。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穹身上,源源不斷地輸送着溫和的能量,驅散那頑固的寒氣,同時小心翼翼地檢查着他的生命體征。
帕姆邁着小短腿,快步走到軟倒在地、無聲啜泣、身體因寒冷和巨大的情緒沖擊而瑟瑟發抖的三月七身邊。
他伸出小小的手,沒有觸碰她,只是用那雙深邃的黑眼睛靜靜地看着她,聲音帶着一種能撫平靈魂褶皺的力量:
“結束了,小三月。沒事了。先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