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來客棧門口聽到的消息，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讓林薇一夜未能安睡。
蕭言訂了房卻未現身，這背後意味着什麼？是遇到了麻煩，還是他原本的計劃就是如此？青州城這麼大，她該如何找到他？或者，她是否應該主動去尋找？
天剛蒙蒙亮，林薇就醒了。土地廟裏彌漫着清晨的溼冷氣息。
林楓和林苗還在熟睡，小臉上帶着難得的安寧。林薇輕輕起身，將最後一點肉湯熱了熱，又掰開一個饅頭泡進去，準備當作早餐。
當務之急，不是尋找蕭言，而是立足。沒有穩定的收入和安全的住所，一切都是空談。那五枚銅錢和剩下的兩包野菜幹，是他們全部的本錢。
她仔細清點着物資。野菜幹還有兩包，省着點吃，加上之前換來的饅頭（還剩三個），勉強能撐兩三天。五個銅錢，在青州城這種地方，可能只夠買幾個最差的雜糧餅。
必須盡快將野菜幹變現，而且要賣個相對公道的價錢。
早市是機會。林薇將弟妹叫醒，三人分食了肉湯泡饅頭。然後，她將土地廟稍微收拾了一下，確保從外面看不出有人居住的痕跡，又再三叮囑林楓和林苗，無論誰敲門、用什麼理由，都絕對不能開門，除非聽到她特定的暗號（三長兩短的敲門聲）。
“阿姐，你去吧，我會看好苗苗和家的。”林楓握緊了手裏的匕首，小臉上是與年齡不符的鄭重。經過逃亡的洗禮，這個病弱的少年正在飛快地成長。
林薇點點頭，用破布包好一包品相最好的野菜幹，深吸一口氣，再次踏入了青州城清晨的街道。
清晨的青州城蘇醒得很快。挑着擔子的小販、趕着驢車的農夫、出來采買的各府仆役，將街道擠得熙熙攘攘。各種叫賣聲、討價還價聲、車馬聲混雜在一起，充滿了鮮活的生活氣息。
林薇沒有再去街邊小攤，她的目標是那些看起來規模稍大、經營食材的雜貨鋪或者幹果鋪。她沿着街道慢慢走，仔細觀察着每一家店鋪。
有的店鋪門面光鮮，夥計衣着整潔，但眼神倨傲，看到她這樣的“小乞丐”靠近就直接揮手驅趕。有的店鋪則顯得雜亂破舊，裏面堆放的貨物也看起來質量低劣。
走了大半條街，她終於在一家名爲“陳記山貨行”的鋪子前停下了腳步。這家店鋪不大不小，門面幹淨，裏面擺放着各種菌菇、幹果、筍幹等山貨，一個戴着瓜皮帽、看着很精明的中年掌櫃正在撥弄算盤。關鍵是，這掌櫃的眼神裏沒有那種毫不掩飾的輕視。
林薇定了定神，走了進去。
“掌櫃的，打擾了。”她聲音不大，但清晰。
陳掌櫃抬起頭，看到是個面生的小丫頭，愣了一下：“小姑娘，要買什麼？”
“掌櫃的，我不買東西。我想問問，您這裏收山貨嗎？”林薇將布包放在櫃台上，小心地打開，露出裏面青翠油亮、香氣獨特的野菜幹，“您看看這個，自家曬的野菜幹，品相和味道都極好。”
陳掌櫃本是隨意一瞥，但目光落到野菜幹上時，頓時凝住了。他做生意多年，眼力毒辣，一眼就看出這野菜幹的不同尋常。顏色鮮亮均勻，葉片完整，尤其是那股清幽獨特的香氣，絕非普通山野粗貨可比。
他拿起幾根，仔細看了看，又放在鼻尖深深一嗅，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這菜幹……有點意思。小姑娘，哪裏來的？”
林薇早已想好說辭：“是家裏祖傳的法子處理的，來自北邊山裏，數量不多。”她避開了具體來歷。
陳掌櫃精明得很，也不多問來歷，更關心貨品本身：“你想怎麼賣？”
林薇心裏沒底，但面上不露怯：“掌櫃的是行家，您看這品相，給個實誠價。”
陳掌櫃沉吟了一下，伸出三個手指：“三十文一斤，你這包大概半斤，十五文，我全要了。”這個價格，遠比昨天那個面攤老板給的高，但林薇猜測，這依然低於其實際價值。
她搖了搖頭，語氣誠懇但堅定：“掌櫃的，這菜幹煮湯只需一小撮就極鮮，燉肉更能提味解膩，不是普通野菜能比的。五十文一斤，您若是誠心要，這兩包我都賣給您。”她故意透露自己還有一包，增加籌碼。
陳掌櫃皺了皺眉，似乎嫌貴，但又實在舍不得這品相獨特的貨。他掂量了一下，最終一拍櫃台：“成！看你個小丫頭也不容易，就五十文！兩包我都要了！以後若還有這樣的好貨，直接送我這裏來！”
“多謝掌櫃！”林薇心中暗喜，這比她預想的還要好！兩包野菜幹，換了一百文錢！這是一筆“巨款”了！
她仔細將一百個銅錢串好，貼身藏好，感覺腳步都輕快了許多。有了這筆錢，他們至少可以租個最便宜的小屋子，買些米糧，暫時安定下來了。
她沒有立刻回去，而是先在附近的糧店買了五斤最便宜的糙米，又扯了幾尺厚實的粗布準備做被子，還咬牙買了一小罐豬油和一小包鹽。這些都是生存必需品。
采購完畢，她並沒有直接回土地廟，而是繞道又去了悅來客棧附近。這一次，她不是遠遠觀望，而是裝作路過，小心地靠近了客棧側門，那裏通常是一些夥計和低級仆役活動的地方。
等了一會兒，看到一個看起來面善的小夥計出來倒水，林薇連忙上前，臉上堆起怯生生的笑容：“這位小哥，打擾一下。”
小夥計看到是個幹淨秀氣的小姑娘，態度還算和善：“什麼事？”
“小哥，我想打聽個人。前幾日是不是有位姓蕭的爺，在你們客棧天字丙號房訂了房間？我是他遠房親戚，約好了來投奔的，可一直沒等到人，心裏着急……”林薇編了個理由，臉上適時地露出焦急和擔憂。
小夥計想了想，恍然道：“哦！你說那位蕭爺啊！是訂了房，預付了十天的房錢呢！可怪了，這都過去四五天了，一直沒來住！掌櫃的還念叨呢，說這客人可真放心，房錢都不要了似的。”
預付了十天房錢卻沒來住？林薇的心沉了下去。這更不尋常了。蕭言不像是個會隨意浪費錢財的人。
“那……他有沒有留下什麼話？或者，有沒有別人來找過他？”林薇不甘心地追問。
小夥計搖搖頭：“沒有。就訂房那天露了一面，交了錢，之後再沒見着。也沒人來找。小姑娘，我看你也別傻等了，興許人家有事不來了呢？”
林薇謝過小夥計，心事重重地往回走。
蕭言肯定出事了。或者，他遇到了必須立刻離開的緊急情況，連客棧的房間都顧不上了。
青州城，果然不是平靜之地。而蕭言的失蹤，讓她剛剛因爲賺到錢而升起的一點安全感，又蒙上了一層陰影。
現在，她真的只能靠自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