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夫人的遺體當天便收殮入館,棺材還是臨時借用村中老人的,由於事出突然,並且死的蹊蹺,方孝林做法之後便讓村長將遺體擺在大堂之中。當夜村長守靈,癱坐在棺木之前,臉上看不出喜憂之情。。
好似在最初的痛苦過後,此刻村長已然放下了一般。
上半夜有牛二陪着,到得下半夜,牛二便回家睡覺,留下村長一人。
三更之後,村長亦是疲累不堪,似乎有些熬不住了。
出去用冷水洗了臉之後,村長算是清醒了一些。。
然而在此回到大堂之時,村長隱約發現一些異象。放在籃子裏的紙錢不知爲何竟灑落一地,村長下意識望向棺材,這一看可不得了,那棺材蓋子好似被人打開了一些。
村長長年累月在山中行走,膽子不算小。此刻雖然心中忐忑,爲了確認自己沒有看錯,仍舊亦步亦趨行至棺材跟前。
棺材蓋子果然是被打開了,縫隙不大,但是足夠一人進出。村長一眼就看到夫人慘白無神的那張臉,猙獰的面相似乎更加變得平靜了一些。此種神情反而更讓村長恐懼了,這種平靜從來不會出現夫人臉上。
村長想起了郭翠蘭。
他想要逃走,轉身之際卻發現夫人的眼睛睜開了。
村長身如僵木,動彈不得,眼睜睜看着村長夫人嘴角帶着陰冷的笑容,緩緩從棺材之中站起身來。此刻,村長這才發現夫人全身溼漉漉,一直不停往地上滴水。
棺材中幹燥無比,哪裏來的水?
只見那村長夫人站起身後並未再做其他動作,怔怔地望着村長,口中緩緩說道:“牛郎,爲何如此狠心?”
村長頭皮發麻,好在身體僵直的狀況緩解一些,急忙奪門而逃。
再說方孝林,雖然村長夫人新喪,晚飯卻並不比昨日差了絲毫。是夜入睡之後,迷迷糊糊反復做着一個夢,他夢見自己身處一個陰冷無比的地方,四周一片黑暗。他感覺口中幹燥,想要喝水,可四周入眼可見全是渾濁不堪的河水,奈何他無論如何也喝不到。
黑暗中,方孝林明顯感覺到一雙眼睛無時無刻不在盯着自己。
他想要尋找那雙眼睛,身體卻又動彈不得。
他快渴死了;
他快凍死了;
他快嚇死了。
“救……救命啊!”方孝林使出全身力氣喊了一句,忽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咦,我能動了?”
“救命啊……”
未及方孝林思索這個夢的意義,耳邊便傳來陣陣疾呼,這聲音由遠及近,不一會兒就到了自己門前。
“砰砰砰……”
那人砸門的聲響在靜夜裏格外刺耳。
“方仙師,救命啊,有鬼!”
方孝林這才聽出這個聲音的主人,急忙起身開門:“村長何事如此慌張?”
村長四十多歲的壯漢,此刻顯得十分萎靡,看到方孝林以後,整個人如面條一般癱軟在地:“仙師,有鬼啊,我夫人她竟然站起來了。”
“快,帶本座去看看。”
二人飛快趕往村長家中,加上剛才村長一路狂奔驚動了不少村民,大家紛紛起床圍了過來。進入村長家大堂,衆人立時炸開了。
躺在棺材裏的村長夫人不翼而飛。
那明明是個屍體,怎麼可能會不見了呢?總不能有人偷屍體吧。
有心細者注意到地上一排溼漉漉的腳印,立刻提醒了衆人。方孝林仔細查看現場所有人,並沒有溼鞋之人,那麼這腳印便大有蹊蹺。
事到如今,方孝林心中打鼓,對趙小錢白日裏之言語也信了七八分。不過爲了事後傭金,此刻事情並不算那麼糟糕,他一再否定趙小錢的說辭。
人多力量大,即便有鬼也不敢近身。
在方孝林的帶領下,衆人沿着那一排溼漉漉的腳印追尋了過去。
村長多日未下雨,地上本就幹燥,加上那腳印好似水流不斷,徑直出村跟去。望着腳印的方向,衆人心中踟躇,不自覺停頓下來。
“方仙師,這腳印好似去了菀沙河。”身後一人說道。
方孝林早就猜出這腳印所去之處,此刻故作鎮定道:“那又如何?在本座面前,容不得他人放肆。”
衆人聽方孝林如此說話,自然放下心來,徑直朝前行去。當夜月光昏暗,視線所及之處並不太遠,直到耳邊聽見水流之聲,這才終於看到菀沙河岸。
“快看,那裏有個人!”
衆人聞聲看去,果然看到河邊趴着一個人。有眼力好些的立刻認出,喊道:“村長,那不是你家那位嗎?啊,她竟然在往河裏爬!”
衆人壯着膽子走的近些,果然看到村長夫人如一條蛇一般,身體不住朝河裏扭動。那腳印亦是到河邊而止,好似她到河邊以後才改走爲爬。原本村長夫人半個身子已經埋入水中,此時被衆人腳步聲所擾,緩緩地抬起頭,腦袋幾乎轉了一圈望着衆人,冷笑道:“你快來,我在裏面等你!”
此情此景,在場之人無不頭皮發麻,不敢動彈。哪怕連呼吸都盡量輕微,深怕打擾村長夫人。衆目睽睽之下,村長夫人終於爬入水中不見了。
“方仙師,這該怎麼辦啊?”村民着急起來。
村長更是沒有主意,原本他這個村長就是靠着自身力氣大,能給村裏帶來食物野味賺錢,加上同宗舉薦而來,平日裏大小主意全靠夫人在背後操心打理,此刻碰到這樣詭異的事情,村長也只能詢問方孝林了。
方孝林沉吟片刻,道:“先回去再做商議。”
衆人轉身往回走,誰也不願落在後面,好似村長夫人隨時會出現一般。到最後,所有人幹脆跑了起來。
方孝林這些年招搖撞騙,腿腳倒是不慢,與村長並排跑在最前列。
還未進村,遙遙便看到一個黑色人影迎面跑來。衆人發現不及時,差點一頭撞了上去。
“是牛二,你來做什麼?”村長疑惑道。
牛二眼中帶淚,哭道:“大哥,不好了,小琴她……小琴她死了。”
“啥?小琴死了?”
得到牛二的確認以後,村長急忙帶人往牛二家趕去。好在此刻已然進村,方孝林倒也沒那麼慌張了,落在後面沉思。所有事情已然超出了他所能掌控的界限,怎麼辦?看來錢是賺不到了,得跑。
方孝林決定找個機會先離開這麼個鬼村子再說。
小琴,也就是牛二的妻子,死狀與村長夫人略同,唯一不同之處就是小琴死的時候是躺在床上的。
村長拍了牛二後腦勺一巴掌:“你跟老婆躺在一個床上,她死了你竟然沒發現?”
牛二委屈地望着村長,道:“我真不知道啊,哥,你說是不是那郭翠蘭回來報復了?”
“啊……”
所有怪事發生都在郭翠蘭死了之後,村民們雖心中亦有猜測,但沒人敢當真說出來。好似一旦說出口,那郭翠蘭立刻就能出現一般。
此刻牛二當衆說出,衆人再也無法回避這個禁忌一般的話題了。
除了村長與牛二家的兩位夫人詭異死狀之外,今夜村長夫人爬入河中的事情可是不少人親眼所見。要說沒有鬼在操弄,誰有那麼大本事令死人自己走到河中?
“方仙師,你不是都有做法超度嗎?爲何還會出現這種事情?”
“來了來了,終於有人質疑道爺了。”方孝林緊閉雙眼,在心中呐喊道。
給人的形象反而是方仙師在思索對策,一定會有解決之法。
方孝林睜開眼睛,立刻看到幾十雙眼睛盯着自己,他鎮定道:“大家莫要害怕,適才本座神魂出竅查驗一番,果然是那郭翠蘭在興風作浪。前日本座做法,奈何忽略了那郭翠蘭懷有身孕一事。這世間枉死之人,就數這孕婦怨氣最大。本座明日會再開法壇,超度那郭翠蘭。大家都回去睡吧。”
村民你看我,我看你,最後一致看向方孝林。
有人問道:“方仙師,今夜誰還敢睡啊?”
方孝林做恍然大悟狀,說道:“本座這裏有些護身符,全都開過光,今夜便分與諸位,大家回去掛與門前便可。”
這所謂的護身符不過就是一些簡單的掛飾,在臨江城之時,方孝林做法之後都會贈與雇主一些,換些銀錢。此刻也無法提出銀兩之事,只得安撫好村中之民,熬到明日做法之後,找個機會溜走便是。
村民領了護身符,自然全部離去。留下幾個牛二的同宗之親,幫忙操辦小琴的後事。
方孝林打發衆人回到居所之後,輾轉反側,無心睡眠。
一是擔心那郭翠蘭再次出現,二是爲村長許諾的錢財明日注定是一場空而懊惱。
這一次算是徹底賠了。
躺了一會,方孝林忽然睜開眼。他想起了那個小道士。
從小道士趙小錢的言語來看,他當真是個道士,況且有可能是出身名門。如果他有本領解決眼前的困局,說不定那些銀錢還有機會拿回來。
如果能不跑,方孝林壓根不願意如此草草結尾,除了錢財之外,一旦此次方孝林跑了,以後他的名聲在這一代算是徹底砸了。
沒了招牌,以後還拿什麼混日子?
遠離他鄉嗎?他方孝林當真不願,也沒那個膽子走。
方孝林站起身來,拿了些幹糧朝着關押趙小錢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