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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銳的耳鳴像警報,蓋過了霍御沉的聲音,也蓋過了林聽頌的心跳。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病房的,只感覺世界崩塌,所有的一切都開始分崩離析。
林聽頌縮在被子裏,窗外巴黎的夜景很美,可她無心觀賞,每一次呼吸都像有刀片在肺裏刮,咳出來的血絲在紙巾上暈開。
此刻,林聽頌多麼希望方才聽見的,都是一場夢。
她與霍御沉大學時期相識,因共同的調香愛好而走到一起,惺惺相惜,他是調香世家的獨子,把所有的偏愛都給了林聽頌。
他們是人人羨慕的眷侶。
林聽頌最大的夢想就是站在巴黎的國際領獎台。
她出身不好,調香也是母親年輕時的夢想,母親盡全身之力托舉林聽頌站在國際展台,她還想帶母親走到這裏呢,可一切都戛然而止,再也不會有可能了。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霍御沉走進來,有些抱歉地對林聽頌說:“剛才光顧着跟警察交涉,手機靜音了沒聽到,聽頌,你還好嗎?”
“昨晚的事,警方已經全面盤查,你再等等一定會水落石出。”
林聽頌有些應激,轉身與霍御沉四目相對,憤恨與悲傷在她的胸口叫囂,可看見霍御沉這張平靜的臉,她突然覺得沒意義了。
回想起來,的確。
林聽頌從未見過霍御沉爲自己失態的模樣。
三個月前,她忙着爲巴黎香薰比賽而忙碌,沈念的一則電話打斷了她與霍御沉平靜的生活。
同樣出身寒門,沈念沒有林聽頌的天賦,拿不到名額而鬧自殺。
霍御沉不惜打破了林聽頌花費三個晚上辛苦采集的香料,立馬去找沈念,那樣緊張而擔憂的神情,林聽頌從未見霍御沉爲自己表露過。
林聽頌以爲自己跟霍御沉是最默契的搭檔,卻不曾想,他早就把自己的愛在林聽頌看不見的角落給了沈念。
“還在難過嗎?”
霍御沉見林聽頌不說話,注意到她因爲折磨而愈發病態蒼白的側臉,心疼地安撫道:“聽頌,我知道這種遭遇很令人崩潰,但你還有我,回國後我們馬上完婚。”
什麼意思?
林聽頌藏在被褥下的雙手抖得無法抑制。
她紅着眼,死死盯着霍御沉,“失去聞香和制香的能力,跟你結婚又有什麼用?”
天知道霍御沉的話有多惡心人。
林聽頌失去了嗅覺與雙手自理的能力,這麼大的犧牲,霍御沉卻說一個霍太太的位置就能彌補,實在荒謬。
“什麼?”霍御沉有些微愣,他知道林聽頌最大的夢想就是盼着與自己結婚,這還是第一次聽見她拒絕。
霍御沉以爲林聽頌是因爲折磨而說氣話,耐着性子哄她:“好了寶寶,我知道你無法釋懷這件事,但我會永遠愛你,做你的嗅覺和雙手,好不好?”
說完,霍御沉拿出精致小巧的禮盒,將裏頭的全美方鑽戒指拿出來,穩穩地戴在林聽頌的無名指上。
他給沈念的是用毀掉林聽頌前程帶來的榮譽和發展。
而給林聽頌留下是,是最沒用的,如囚籠般的婚姻。
霍御沉承諾林聽頌,等她在巴黎養好身子就回國結婚。
但她知道,她跟霍御沉之間已經沒有未來了。
上次求婚時,霍御沉的話還縈繞耳畔,他自詡深情地說:“一直以來,嫁給我都是你的夢想,現在終於就快能實現了,開心點聽頌,我會讓你成爲這個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可他對沈念不是這麼說的。
“念念需要事業與榮譽,她應該站在至高的舞台上閃閃發光,而不是嫁給我,局限了她的發展與前程。”
對比可見,霍御沉是懂得如何愛人的。
林聽頌回憶過往,雙手無力地垂下,淚水滑落,胸口的沉重讓她幾乎無法呼吸,心中的絕望如潮水般涌來,淹沒了所有的理智。
她的五年青春,全部錯付了。
母親打來電話,鈴聲響個不停,林聽頌費力地按下接聽鍵,手指完全使不上勁兒。
“聽頌啊,我跟鎮上的鄰居們都看見你得獎了,大家夥別提有多高興了。”
“什麼時候回來啊聽頌,御沉那孩子跟我說,你們就要結婚了。”
“媽這些年給你攢了嫁妝,雖然不多,但也不能讓你的出閣禮太寒酸。”
歲月荏苒,母親總是勞苦做工,各種兼職傍身,從不喊累。
林聽頌捂着嘴泣不成聲,她該怎麼向母親交代,她再也無法聞香,再也不能從事她所熱愛的香氛行業了。
母親察覺到不對勁,追問:“怎麼了聽頌,怎麼還哭了?”
她連忙抹去眼淚,擠出一個笑,艱難道:“沒什麼媽,我就是......就是太激動了。”
母親笑了,“你這孩子,都要結婚的人了......”
“但是媽。”林聽頌打斷母親的話:“我可能還要在巴黎多培訓一段時間,婚禮不會這麼快,不用擔心我,你腰不好,平時就別做苦工了。”
後面還有半句話,“媽,我現在有出息了,可以養你了......”
可林聽頌說不出來了,她最引以爲傲的天賦與能力,已經沒了。
掛斷電話,林聽頌拍下霍御沉求婚的戒指放到典當網站上,打算用這筆錢給母親匯過去。
不一會兒林聽頌就受到了反饋。
“小姐,你到底是不是行家?拿一個假貨糊弄誰呢?”
“贗品的全美方鑽也好意思拿出來,窮瘋了吧?”
有好心人發出了對比圖,一目了然。
頓時,被欺騙與背叛的恥辱蔓延林聽頌全身,裹挾着她那顆幫本就破碎不堪的心。
“啊啊啊......”
林聽頌再也抑制不住地嘶聲尖叫。
愛了這麼多年的男人,竟然拿一個假的求婚戒指敷衍她。
所有的崩潰與絕望都在這一刻迸裂,使林聽頌喪失了對生的希望。
她下床,站在陽台上,打算結束自己悲哀的一生。
這時門被打開,沈念大聲喊道:“哎呀聽頌姐,你可別想不開做傻事啊!”
說完,沈念拉住林聽頌的胳膊,同時也變了臉色,湊近她耳邊,惡狠狠地挑釁道:“是不是很氣?氣你努力了這麼多年,御沉心裏還是只有我,有本事你就真的去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