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徐子煜,現在不是你任性的時候,穿什麼有那麼重要嗎?不就是走個過場而已嗎?”
走個過場?人生中這麼重要的時刻,從她嘴裏說出來卻是如此的敷衍,也許她在那時候牽着的只是我這個屬於別人靈魂的軀殼。
我嘴角苦澀。
石玥一愣,像是才感覺到了我的失落,皺着眉頭就走了上來。
“你這又是怎麼了?難道你不應該高興才對嗎?”
“你馬上就要娶我了?我也已經做好了準備......”
“夠了,”我沒忍住,在她靠近的那一刻避開了她的手。
石玥伸出的手錯愕的僵在了原地。
她沒想過我會有這樣的動作。
畢竟,有她在的時候,我總是收起自己的尖刺,向來不吝嗇展示心裏的脆弱。
久而久之,連我自己也忘記了,我的脾氣一直算不上好。
石玥眉間一跳,神色復雜起來:“徐子煜,是有人在你面前說了什麼嗎?”
她身上的氣質變了,像是隱隱在試探什麼。
我背後驟然升起一陣冷汗。
可即便如此,我還是一字一句的質問她:
“我只是聽說了一個名字。”
“石玥,三年前的那場大雪,你還記得你爲什麼會來找我嗎?”
石玥沒有說話。
她動了動唇,在我幾乎覺得她也有惻隱之心的時候,一個巴掌迅速地甩在了我的臉上。
“徐子煜!你不配提起他的名字。”
石玥像是失控了,一步上前就掐着我的脖子不放。
“三年前,要不是你耍性子,我會見到他最後一面,或許......他也不會死。”
她的眼睛赤紅得嚇人,掐着我的脖子力氣之大,臉上的冷漠近乎殘忍。
“我欠他的,你也欠他的......我們永遠都躲不掉。”
窒息的感覺觸發了我的本能,我用力的一把推開了她。
“嘭”的一聲,她被推在了門上,爬起來後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她撐着臉扭頭走了。
離開前看我的眼神,冰冷刺骨。
我怔怔的看着自己的雙手,痛苦的盯着系統完成攻略的提示,我有些後悔,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我第一次覺得石玥給我的感覺是那麼的陌生。
一閉眼,往日的時光在腦海裏支離破碎。
那些思慕與幸福,終究是化作厲鬼的魂魄一樣纏了上來。
可我做錯了什麼呢?
爲什麼我連那個叫林楓的面都沒見過,清算時卻要背上他的債?
石玥又一次騙了我。
她答應過的。
她在我父母的墓碑前答應過我。
她說, 無論是親情還是愛情,只要我需要,她都會給我。
我信了。
始終陪在她左右。
在她商場失意的時候,不管多遠的距離都要飛回來照顧她,陪伴她。
還爲她學了一桌飯菜,熬過一個個夜晚,畫了無數張畫......
明明是她先走向我的。
直到現在我才確認,她想嫁的那個人一直不是我。
“這婚我不想結了,我們相互放過自己吧。”
我平靜的發出了信息,順手把置頂的名字拉黑了。
萬念俱灰的時候,我是真的想過要和那個什麼“林楓”一起同歸於盡,但是現在攻略已經完成了,我不知道是否還可以,我想喚起系統。
可是石玥卻急了起來,她應該知道系統的存在,才會用這種卑劣的手段想讓林楓在我身上重生。
她直接讓她的父母找上了我的門。
“子煜,你這可憐的孩子啊......”伯母摸着我的臉,心疼的說道。
慣於沉默的伯父也冷下了臉,大有我一張嘴說委屈他就上門批石玥一頓的意思。
石家父母從小看着我長大,我知道,他們的關愛都是真的。
他們是真的在心疼我,也是真的希望我能和石玥在一起。
“石玥不像話了,我回去就罵她,”石伯母安慰着我。
我看着她的身影,一時竟有些幻視了同樣溫柔的母親,下意識地想去握她的手。
完全情不自禁:“伯母......”
“徐子煜沒事,伯母只會認你一個女婿,別說那個林楓已經死了,就算他活過來,伯母也不會讓他進我的家門。”
石伯母一下一下的拍着我的手,說出的話卻如冷水一般,澆得我瞬間清醒。
是我忘了,她再疼愛我,也還是石玥的母親。
不讓林楓進石家又能怎麼樣呢?
他還是會占據我的一切。
久而久之,便連我最初的樣子也會抹掉了。
“子煜?”
見我久不接話,石伯母嘆了口氣,轉身從身後摸出一個小小的盒子來。
“這是石玥給你準備的禮物,她說你最近喜歡上了這樣的素色。”
說完,石伯母將裏面的手表戴在在我的手上,小心地給石玥說起好話。
“她還是在乎你的,連你細微的轉變都察覺到了,就是一時鬼迷心竅......”
伯母好像還說了很多,但我已經聽不見了。
我只是直愣愣的看着那塊表。
簡單,精致,昂貴。
我從來不喜歡戴表。
而石玥說過林楓最喜歡這種簡單、精致的腕表。
原來她篤定了以後要寄宿在這具軀殼裏,和她相伴一生的人不會是我了。
【我沒有想要告別的人了。】
我送走了石玥的父母,摘下手表,不斷跳動的心髒出奇的冷靜。
【就按照你說的來吧,帶走我的記憶。】
新系統讓我先睡一覺。
它說:【睡醒了就開始遺忘了,身體也會逐漸虛弱,直至徹底忘記,抵達死亡。】
我問它:“會疼嗎?”
系統沉默了一會,電子音逐漸溫和了下來。
【不會的。】
我疲倦的躺到了床上。
心裏還斟酌着要和系統說些什麼,但我實在是太累了,剛閉上眼就睡了過去。
記憶消失的感覺是很奇妙的。
我清晰的知道自己身在夢裏,但卻又昏昏沉沉醒不過來。
白霧般的朦朧將我罩住,漸漸地,我觸碰到了記憶本身。
二十五歲的石玥背對着我遠去,而在她身後,二十一歲的石玥俏皮的問我要不要做她的男朋友。
一光一暗。
可惜,真心總是瞬息萬變。
我順着時間往前走,始終垂眼看着地上相依相伴的兩人。
明明眼前畫面越發清晰,我卻只覺得神思越來越模糊了。
我跑了起來。
越過所有的光與影,越過畫不出來的星空,越過那一紙稚嫩的誓言。
我再不回頭。
醒來後,我的記憶開始逐漸衰退,第一個忘記的,是石玥的名字。
我只記得我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女朋友,雖然她總是很忙,但我們感情一直很好,最近開始談婚論嫁了。
我很喜歡我的女朋友。
因此,在路上被人莫名其妙攔下的時候,下意識就推開了那只想觸碰我的手。
“抱歉,但是我已經有女朋友了,可以離我遠一點嗎?”
我自認爲態度已經足夠好,可不知道爲什麼,那對方的臉卻瞬間黑了下去。
“你還在鬧脾氣嗎?”她似乎有些煩躁,一把拉住我的手,自顧自的開口說話。
“我不會再提起他了,也願意和你結婚,徐子煜,你還想讓我怎麼樣?”
“林楓已經死了......不會再隔在我們之間了。”
“可是,這和我有什麼關系呢?”我皺起眉頭,準備離開。周遭的人漸漸注意到了我們的動作,不少看好戲的目光黏在我的身上,我下意識的感到了幾分不適。
“我不認識你,我有女朋友了,我會和她結婚。”
我的語氣很平靜,還帶着些安撫的意味。
下意識的,我不太想和她起沖突。
可一方的退讓毫無作用。
眼前的人不僅不順勢而下,還開始步步緊逼。
“徐子煜,你在說什麼瘋話?我不就是你的女朋友嗎?”
我皺起眉頭,冷聲反駁:“怎麼可能,我和女男朋友可是青梅竹馬!”
擋在我面前的人壓了壓嘴角:“你徐子煜除了石玥,還有哪個青梅竹馬?”
我眉頭皺的更深,又一次的打量着眼前的人,從頭到腳,連一根頭發絲也不放過。
片刻後,還真讓我找到了證據。
“你手上的戒指根本就不是我會喜歡的款式,”我指了指她左手,輕嘖了一聲,“戴在那個位置,你也快結婚了吧?不能因爲知道我的名字就來碰瓷啊。”
石玥又沉默了。
她原本信誓旦旦的臉上出現幾分僵硬,幾乎是下意識的捂住了手上的戒指。
可她說什麼還是不讓我走,攔在我身前,我去哪她去哪無亂如何都甩不掉。。
我徹底被激怒了。
我來到一條河前面,“噗通”一聲跳了下去,我用很快的速度遊到了對岸。
只留下對方目瞪口呆的身影,她或許從沒想到我會用這樣的辦法甩掉她。
三年前的那場失足墜河後,我就發誓一定要學會遊泳。我女朋友一直監督着我,陪着我,也是她手把手教我的,我才終於學會了遊泳。
她說,“這種泳姿,我只教你一個人。”
真好啊,我這麼快就用上了。
我憑着模糊的記憶回到的家裏。
但我沒想到,相隔不到三小時,石玥就再次帶着人找上了門。
或許是我忘記把門關緊的緣故,她甚至暢通無阻。
“你們來做什麼?”
我警惕的躲在臥室門後,
“你自己做了什麼不清楚嗎?”
石玥冷聲反問我。
她應當是做好準備才來的,,身邊跟着的人也有些熟悉感。
我依稀記得,那是一個刻薄的女人,曾屢次將我的畫貶低得一文不值。
來者不善。
我“啪”的一下關上房門,一邊抵着門警告:
“不管我做了什麼,這都不是你闖進我家的理由,而且我也解釋過了,我的女朋友不是你!”
“不管你是認錯了人還是癔症了,最好快點從我的家裏離開,不然我就報警了!”
“報警?”
那女孩語氣古怪,她可疑的停頓了一下,緊接着就是居高臨下的揣測。
“裝的倒真是像,居然連死皮賴臉追來的女朋友也不認了。”
“你就這麼在意林楓?那實話告訴你好了,不管怎麼樣,你都比不上他一個手指頭!”
說完,她“砰砰砰”的砸起了我的門。
“李玥。”
石玥阻止了她,重新規矩的敲在門上,語氣發冷。
“徐子煜,這種把戲對我沒有用的。”
“我答應嫁給你了就不會食言,你鬧成這樣,到時候誰臉上都不好看。”
我想也沒想,“不好看就不好看,我又不會娶你。”
“徐子煜!”
門後的聲音有一瞬間變得急促。
石玥聲音顫抖着,不知道是氣還是急。
“最後給你一次機會,把門打開!”
我低頭小聲給警察描述這現在的情況,再三確認過他們很快就能到後,彎着的腰慢慢挺了起來。
見我一直沒有回答,外面的敲門聲一次比一次重,到最後已經不像是敲門,更傾向於情緒宣泄。
我終於忍無可忍。
攥緊了拳頭砸在門上,“嘭”的一下,愣是逼着她們停了下來。
“我都說了我不是了!”
越想越氣,我完全理解不了她們的叫囂,語調也漸漸升高。
“我女朋友才不是你這個樣子的,她比你好千倍萬倍,絕不會背棄我們的誓言。”
“我們之間才沒有第三者插足呢!”
我信誓旦旦。
尤其是聽見警察破門而入的聲音,底氣更足。
“回你的精神病院去吧!”
我最終還是沒能如願把石玥關進精神病院。
與之相反的,在她說我“失憶”強行把我綁去醫院檢測的時候,我被查出了絕症。
天塌了。
我匆忙翻找着通訊錄,卻始終沒能找到那個備注親密的電話。
“你在找什麼?”石玥問我。
看在她誤打誤撞幫我檢測出病症的份上,我難得敷衍了一句。
“我得告訴我女朋友。”
石玥愣了愣,突然在我的病床上坐下,安撫的給我端了杯熱水。
我沒敢喝,只嫌棄的推開了她的手。
“你可以走了,我最後的時間只想留給我的女朋友。”
一直找不到號碼,我手指哆嗦着,變得越來越着急。
“......還是不告訴她好了,要是她知道了,一定會傷心的。”
“怎麼就要死了呢?”
石玥沒拿穩杯子,熱水撒了一地。
我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又開始趕人,“你怎麼還在這裏?都說了我有女朋友了......”
“她對你好麼?”石玥突然打斷了我的話,垂下眼,搭在被子上的手似乎在微微顫抖。
“她當然對我好,”提到這一點,我又高興起來。
扭頭驕傲細細數起女朋友對我的好。
“她從小就說要嫁給我......”
“我可是從出生就認識她了,她還說要給我做一輩子的模特!”
“還是她主動追的我!”
話匣子打開就止不住,我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
石玥一直安靜的聽着,期間有很多次似乎想說些什麼,但當我看過去的時候,她卻只是笑笑。
漸漸地,我說累了,閉上眼睛就睡了過去。
春日的天氣還有些冷,不知是誰給我蓋了被子,使得我下意識蜷縮的身體慢慢舒展開來。
我又一次沉進深深的夢裏。
“我有一個很喜歡的人,可惜她還不是我的女朋友。”
一覺醒來,我看着以“女朋友”拜托的名義來照顧我的石玥,一時不解。
“你沒有......女朋友?”
石玥語氣似有些滯澀,我呆了一瞬。。“雖然她對我很好,但我們還不是男女朋友。”
“不過我很喜歡她哦,而且她許諾過很多次的,以後一定會嫁給我。”
誓言說了很多次就會成真的吧?
我仔細回憶腦海裏盤旋的片段,發現想象不出青梅的臉,一下就心急的敲了敲腦袋。
有血順着鼻子流了下來。
我一愣,隨即想起了生了重病的事,心情一下就低落了。
是因爲春天的緣故吧。
新生的時候死掉了,總覺得有點遺憾。
我匆忙的用紙擦掉流出來的血,太急了,反倒擦不幹淨。
石玥像是看穿了我的恐懼,安撫的輕拍我的後背,“我來吧。”
聞言,我乖乖的仰頭不動,一雙眼睛安靜盯着她。
等着等着,血沒擦幹淨,她的手卻比我還要顫抖的厲害。
“你真沒用。”
我一把推開她,覺得這人實在奇怪,忍不住有些嫌棄。
“你不是騙我的吧?她怎麼會找你這樣笨拙的人來照顧我?”
頓了頓,我皺眉對上那雙失意的眼睛,一時有些說不上來的既視感。
好像有誰也用這樣的眼睛看過我。
“我們見過嗎?”我歪着頭看她。
說完又覺得這樣的說法有些不好,急匆匆的補充了一句:
“我覺得你的眼睛有些眼熟,沒有別的意思。”
“很好看,像是夜空裏的星星!”
石玥沉默良久:“是嗎?”
我點了點頭,嬉笑看着她安靜下來的臉,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忽然一陣恍惚。
“你......是誰?”
我倒了下去,沒聽見他的後文。
我的病越來越重了。
漸漸地,已經不能從床上離開。
每日看着窗口不斷冒出綠芽,極偶爾的時候,還能遇上幾只站在樹上的鳥。
“能給我一只畫筆嗎?”
我祈求的看着不知爲何總是停留在我病床前的男人,執着的,想要再碰一碰繽紛的色彩。
我不知道她是誰,只知道睜開眼就總能看見她。
她說自己的名字叫“石玥”,平日喜歡用憂傷的眼睛看着我,告訴我忘記了很多重要的事。
我不信。
我只一心惦記着我的畫,然後一次次的告訴她,我沒有什麼青梅竹馬。
“要是真的有人在乎我,爲什麼沒有人來看我呢?”
又一次聽見他絮絮叨叨提起的往事,我開始有些厭煩。
“我都病了這麼重了,總不可能你說的那些人都不知道吧?”
石玥緊緊地攥住了我的手。
應當很疼,但我已經沒什麼感覺了。
我只是安靜的看着他。
“還是不要騙我了,就算沒有人也沒關系,我有把自己的遺產都捐出去,至少以後會一直有人知道林徐子煜來過這個世界。”
“我還畫了好多的畫,一定會有人喜歡的!”
石玥隔了很久才出聲。
她半跪在我的病床前,低着頭,掩蓋住了眼角的淚。
“是我對不起你。”
“這些......實現不了的。”
......什麼?
我瞪大了眼睛想要問他,可還沒說出話,抬起的手卻先一步落了下去。
系統的保證派上了用場。
我的意識剛從那具身體裏抽離,新的身軀便塑造完成。
同一時間,系統出現在我的腦海裏,有些扭捏的告訴我:
【這具身體有用不完的遺產,而且按照宿主的天賦一比一構造,也能成爲了不起的畫家。】
【而且,塑造的時候,系統特意詢問了兩個靈魂的意見,他們死後,一個成爲了宿主,一個跟系統總局籤訂了合同成爲系統,大多數時候能夠綁定,姑且過得很不錯。】
我有些意外又不意外,想起同樣神奇出現在關鍵節點的系統。
更多的,是從內而外的高興。
那段過去裏最放不下的人過得很好,這便夠了。
聽到這個好消息的我能原諒全世界。
【不過還有一個消息你或許會感興趣。】
系統聲音歡快,有些看好戲的意思,【那個借你身體重生的人又找到原本的系統離開了。】
【走的時候還千方百計地找到我給你帶話,說他一開始就只是想做個攻略而已,本來成功也是要離開的,沒想到會牽連你到那個地步。】
【他說他很抱歉,轉了些積分給你,還勸你最好不要吃回頭草。】
我靠在舒適的沙發上打了個哈欠。
“我才不會。”
扭頭對着鏡子裏那張和過去有些神似的臉,結後餘生的喜悅全都冒了上來。
“我要畫好多的畫,我要像風一樣自由,和風一起走遍整個世界。”
最後那段病房的時光還是給我帶來了影響。
我開始害怕寂靜,也不敢一直停留在原處。
等別人回頭的日子實在太煎熬了。
入夏的時候,我又見到了石玥。
她出現在過去從來不屑一顧的畫展上,一雙眼睛直勾勾盯着署名爲“星空”的半成品,神情低落。
那副畫曾被我視爲珍寶,可當裏面的回憶不再值得回頭之後,我便將它丟棄了。
“徐子煜......”
我看着石玥撫摸畫框的動作,叫來了畫展的管理者,意圖直接將那幅畫買回來。
管理者看了許久我的臉,很是爲難:“先生,這幅畫是不賣的,那是一位逝者的回憶。”
“......擅自把別人的遺物當做回憶,她可真是不禮貌。”
教養使然,我很難說出什麼難聽的髒話,可在這一刻,心裏厭棄的情緒卻輕易到達了頂峰。
管理者的表情有些難看。
我沒有繼續爲難他的意思,扭頭就打算從另一處出口離開。
“徐子煜......”石玥那張蒼白的臉突然出現在了我面前。
她緊緊盯着我,以身擋住我的去路,一手抓住了我的衣袖。
“你沒有死......你回來了對不對?”
石玥聲音哽咽着,不知是哭還是在笑。
見到正臉,我一時竟有些認不出她來。
石玥,才幾月沒見就像蒼老了十歲,發間甚至隱隱透着白。
“請自重,”我無心和過去的人糾纏,皺着眉掰開她的手,沒反駁,也沒跟着接話。
“你在糾纏我就要叫人了。”
石玥一愣,靜靜地看着我,像是被人從中打斷了脊梁一樣,身影淒涼又落寞。
“徐子煜......”她緩緩咬着這個名字。
我環顧着堵在人群裏不曾出現的保安,終於忍無可忍的拔高了音調。
“沒人管我就報警了!”
眼見着起了效果,石玥才終於舍得鬆開了手。
“徐子煜,徐子煜......”
她不知疲倦的念着,眼神越發偏執,像是抓不住的詛咒,她從我的眼中認出了我。
石玥顯然不是那麼好打發的人。
我跑路的票還沒訂好,她就帶着人大包小包堵到了我的門口。
“徐子煜,你說過要娶我的。”
“我不是。”
三兩下推開她的手,我平靜的看着她,終於失去了周旋的耐心。
可石玥卻不願意放手。“徐子煜!”石玥終於失去了理智,“我已經知道錯了,我知道我愛的人是你了......你爲什麼還要這樣懲罰我?我們之間有的是整整二十四年!”
“徐子煜,你想要的我都給你,你不喜歡的我都改,都是我的錯,直到你離開才覺得你不可替代......”
“我真的很愛很愛你,,徐子煜,你不能對我這麼殘忍!......”
我殘忍?她想讓林楓在我身上重生,這可比我殘忍多了!我和她之間,隔得又何止是二十四年?明明......還有我丟掉的一條命!
只有死人的命才是最珍貴的。
林楓是這樣,林徐子煜也是這樣。
石玥心向往之的,永遠是得不到的那一個。
“你愛我,那和我有什麼關系?”
我按住被她堵在家門,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你喜歡的那具屍體就在你手上,你大可以抱着他宣告全世界。”
“可那不是你!”石玥從門縫裏抓住我的手,就算被夾紅了也不放,只一次次執着的重復:“我愛的是你,徐子煜,你就站在這裏......”
那剝奪我的生命給別人讓路又算什麼呢?
還當我是裝着戒指的盒子一樣,拆開了不喜歡就換?
“你真讓我覺得惡心。”
我用力的將他推出了門外。
石玥哭了。
她在門外抱頭痛哭得像一個失去了心愛玩具的小女孩。
17
人是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的。
在搬家幾次都受到石玥的上門騷擾後,我終於忍無可忍的打通了曾經記在心裏的電話。
石伯母很少接陌生號碼,我都做好了連打好幾次的打算,卻意外的一次就通了。
我深吸了口氣,看着正在通話的手機,聲音低了些。
“您是石玥的母親吧?”我開口,沒有給對面回答的機會,直接一鼓作氣的控訴了石玥對我的騷擾,末了,還冷靜地補了一句:“石玥精神大概已經出問題了,死人不會復生,我也沒有義務繼續承受她的騷擾。”
“她最該去的,是精神病院。”
話落,對面沉默許久,只傳來一陣陣急促的呼吸聲。
“抱歉,她做錯了事,我不會讓她再來打擾你了,”石伯母的聲音依然很溫柔,但停頓後,卻再也止不住哭腔,“我聽到了一些話,你,你是不是......”
“不是,”我垂下眼,沒有和過去接軌的打算,“大概我和他真的很像吧,但您應該清楚的,死人不會復生。”
“我知道的,我只是......”
石伯母似乎急促的擦了擦眼淚,努力想維持表面上的平靜。
“徐子煜那孩子受了太多委屈了,我只是希望他以後能夠幸福。”
“......”
我張了張嘴,沒再說話。
無論對面的人曾給過我多少慰藉,我都不能再回頭了。
死而復生的事......我只會咬死石玥在發瘋。
電話終是掛斷了。
而石玥,就像下過的那場雨一樣,輕易從我的往後的生命裏消失了。
最後出現的消息是在一張陳舊的報紙上,說她染了瘋病,被家裏人看管起來,漸漸淡出了其他人的視線。
石玥在公共場合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一句道歉。
她完全放棄了一切,只求再見“愛人”一面。
但那和我又有什麼關系呢?
我俯瞰過高上山的雪,仰望過海底升起的月。
二十四年而已。
花在不值得的人身上只是一個數字,換算成我的未來,卻是緩緩攤開的繁華之路。
那陣舊時的風,吹不到屬於我的最好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