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許嘉年本來還睡眼惺忪,聽到我的名字,臉色瞬間鐵青。
他一把揮開白薇的手,怒斥道:“你胡說什麼!不是你說的嘛,就是一個玩具!”
許嘉年的安撫,毫無作用。
恐懼一旦種下,就會瘋狂滋長。
我成了他們公寓裏最恐怖的存在。
她洗澡時,我的頭會悄悄轉向浴室。
她睡着後,桌上的口紅會滾落在地。
一點微不足道的動靜,足以讓她夜夜驚醒,草木皆兵。
白薇終於崩潰了。
她指着我,沖許嘉年歇斯底裏地尖叫:“扔了它!把它燒掉!賣掉也行!”
許嘉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神陰鷙。
“你瘋了?這他媽是隱藏款!我好不容易才搶到的!”
白薇被他眼裏的狠厲嚇了一跳,隨即哭喊起來。
“是你的玩偶重要還是我的命重要?林清的鬼魂一定附在上面了!”
許嘉年冷笑一聲,甩開她的手。
“你怕了?當初提議制造意外的人可是你。”
“你不是說你膽子最大嗎?”
我的靈魂像被冰水照頭澆下,冷得徹骨。
原來主意是她出的。
這個看似柔弱無辜的女人,才是那條最毒的蛇。
許嘉年大概也覺得晦氣,又或許是爲了安撫白薇。
他打開客廳那面牆的玻璃展示櫃,把我從床頭拿走,扔了進去。
“咔噠”一聲。
櫃門上了鎖。
他以爲這樣就能高枕無憂。
可他沒發現,這個位置,正對着客廳的智能音箱,和角落裏的家庭監控。
我有了新的目標。
我閉上眼,集中所有意念,不再是控制這具身體,而是像發射信號一樣,投向那個黑色的圓柱體音箱。
深夜,萬籟俱寂。
淒厲的歌聲猛然響起。
是我生前最喜歡的那首爵士樂。
“啊——!”
“草!”
白薇的尖叫和許嘉年的咒罵同時響起。
他們嚇得從床上滾下來,互相指責是對方沒有關好設備。
混亂中,我看到白薇看着許嘉年的眼神,除了恐懼,又多了一絲濃重的懷疑。
她開始懷疑,許嘉年是不是想獨吞財產,故意裝神弄鬼,想把她也滅口。
5.
他們的聯盟,要完了。
猜忌像毒蛇,纏住了他們倆。
白薇則躲在房間裏,鬼鬼祟祟地聯系她的律師朋友。
“如果......我是說如果,合夥人出了意外,財產怎麼分?”
“婚前協議有效嗎?怎麼能保證我的那一份?”
我被鎖在冰冷的玻璃櫃裏,像個尊貴的囚犯,冷眼看着這一切。
他們的貌合神離,是我親手導演的好戲。
這天,許嘉年接到了一個電話,他臉上的煩躁瞬間被虛僞的悲傷取代。
他走到我所在的玻璃櫃前,打開了鎖。
“阿昭要過來。”他對白薇說。
阿昭,我的弟弟,林昭。
許嘉年把我拿了出來,捏在手裏。
“這東西邪門,正好送給他,讓他帶走。”
我心頭狂跳。
機會!
離開這個魔窟的最好機會!
很快,門鈴響了。
林昭來了,他瘦了,眼下一片青黑,臉上再也沒有了從前的陽光。
許嘉年立刻換上姐夫的悲痛面孔,摟住他的肩膀。
“阿昭,別太難過了,你姐姐在天之靈也不希望看到你這樣。”
他把林昭帶到沙發上,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我的“生前”。
許嘉年假惺惺地試探:“姐姐走得突然,公司的事,還有遺囑,你有什麼想法嗎?”
林昭只是搖頭,聲音沙啞:“我只要我姐回來。”
許嘉年眼中閃過一絲冷笑,隨即又被掩飾過去。
他將我遞到林昭面前。
“你姐姐生前也很喜歡潮玩,總念叨這個系列。這個是隱藏款,很難買,送給你做個紀念吧。”
林昭看着我,眼神恍惚了一下。
他想起了什麼。
“姐是提過,說這個娃娃眼睛大大的,很可愛。”
他接過我。
我得救了。
6.
我回到了老家。
幹淨,溫暖,沒有廉價的香水和貪婪的人心。
我被放在他的電腦桌上,正對着屏幕。
林昭看着我,這個二十歲的大男孩,眼圈瞬間就紅了。
他伸出手,輕輕碰了碰我的臉。
“姐,他們都說你是意外,但我不信。”
他的聲音哽咽,帶着濃重的鼻音。
“你那麼小心,爬山從來都走在最裏面,怎麼會自己掉下去?”
“一定是許嘉年......一定是他......”
他趴在桌上,肩膀劇烈地抖動,壓抑的哭聲像小狗的悲鳴。
我的靈魂在尖叫。
阿昭,是我,姐姐在這裏!
他不知道哭了多久,才起身去了洗手間。
我得做些什麼。
我將所有的恨意,所有的執念,全部灌注進這具小小的身體。
拼盡全力!
我控制着Labubu圓滾滾的身體,艱難地,一點一點地,朝着鍵盤挪過去。
用盡我全部的力氣,抬起那只胖乎乎的手,重重地,朝着鍵盤砸了下去!
“h”。
......
不,錯了!
再來!
我調整角度,讓手撞向那個印着“j”的鍵帽。
然後是“i”。
最後是“u”。
好在這三個字母離得很近。
屏幕上,一個word文檔裏,突兀地出現了一個拼音。
“jiu”。
林昭推開門,走了回來。
他拉開椅子,準備關掉電腦。
目光無意中掃過屏幕。
然後,他的動作猛地僵住。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個孤零零的拼音,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林昭的呼吸停滯了。
他伸出手,指尖顫抖,卻不敢碰觸屏幕上那個拼音。
“jiu......”
他喃喃自語,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突然,他猛地抬頭,看向我,眼神裏帶着震驚和一絲希冀。
“姐?是你嗎?”
我用盡全力,讓這顆圓滾滾的腦袋,重重地,上下動了一下。
一個點頭。
“砰!”
林昭從椅子上摔了下去,手腳並用地向後退,直到脊背撞上牆壁。
他看着我,像是看着一個怪物,臉色慘白。
但幾秒鍾後,悲傷和狂喜淹沒了他。
他連滾帶爬地撲回電腦前,淚水決堤。
“姐!你真的在!”
我通過敲擊鍵盤,開始了我們艱難的交流。
這很慢,很耗費精力。
每一個字母,都像是在榨幹我靈魂。
但林昭很有耐心,他緊緊盯着屏幕,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拼湊。
“xujianian”。
“baiwei”。
“sharen”。
林昭的臉,一寸寸冷下去。
眼睛裏,淚水被冰冷的恨意取代。
他死死攥着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證據呢?姐,有沒有證據?”
我繼續敲擊。
“baiwei”。
“shouji”。
“shipin”。
林昭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不是因爲恐懼,而是因爲憤怒。
他一拳砸在桌上,咬牙切齒:“畜生!我要殺了他們!”
我拼命晃動身體。
不能沖動,阿昭!
他看懂了。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眼裏的瘋狂被一種沉鬱的狠戾覆蓋。
“姐,我明白了。”
“不能打草驚蛇,我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我們的計劃,就在這個深夜定下了。
7.
第二天,林昭主動聯系了許嘉年。
他的聲音帶着未散的悲傷和一絲依賴。
“嘉年哥,姐姐的遺物,我想過去整理一下,可以嗎?”
許嘉年立刻答應了,語氣裏滿是虛僞的關切。
林昭把我也帶上了,他說我應該親眼見證復仇的過程。
在許嘉年面前,林昭扮演着一個不諳世事、過度悲傷、並且極度信任姐夫的傻弟弟。
他讓許嘉年徹底放下了戒心。
離開後,林昭撥通了白薇的電話。
“薇姐,有空嗎?想請你喝杯咖啡。”
“我姐生前總提起你,說你們關系最好,我想......多了解一些她生前的事。”
白薇欣然應允。
沒有人能拒絕一個英俊、多金,還對自己毫無防備的“小叔子”。
見面的地點,是林昭選的一家高檔咖啡廳。
他故意點了白薇最喜歡,也最貴的一款手沖咖啡。
白薇臉上掩飾不住的得意。
寒暄了幾句,林昭狀似無意地拿出手機,劃了幾下,皺起眉。
“糟了,沒電了。”
他抬頭,看向白薇,眼神無辜又帶着請求。
“薇姐,能借你的手機打個電話嗎?我跟朋友約好了,怕他找不到我。”
白薇沒有絲毫懷疑。
她大方地解開鎖,把手機遞了過去。
“用吧,跟姐姐我客氣什麼。”
林昭接過手機,說了聲“謝謝”,然後起身。
“這裏信號不太好,我去窗邊。”
他走向窗邊,背對着白薇。
打開相冊。
找到那個名爲“MyLove”的文件夾。
點開。
那段我被推下懸崖的視頻,赫然在目。
發送到他的郵箱。
刪除發送記錄。
整個過程,不超過三十秒。
白薇還在低頭品嚐着她那杯昂貴的咖啡,對即將到來的滅頂之災,一無所知。
證據到手,我鬆了一口氣。
現在,是把這對狗男女錘死的時候了。
8.
爲了慶祝即將到手的巨額財富,也爲了向外界展示自己的“深情”和地位,許嘉年和白薇決定高調舉辦訂婚宴。
在我死後不到一個月。
他們廣發請帖,邀請了所有商界夥伴和媒體。
這正是我期待的,復仇的舞台。
林昭按照我的指示,將那段視頻匿名寄給了警方。
一張無形的大網,已經悄然張開。
訂婚宴當天,賓客雲集。
我被林昭放進西裝內袋,只露出一雙大眼睛,冷冷地看着眼前這場荒唐的盛宴。
許嘉年穿着剪裁得體的白色西裝,容光煥發,正風度翩翩地和來賓敬酒。
白薇則像一只驕傲的孔雀,穿着昂貴的定制禮服,挽着他的手臂,滿面春風地接受着衆人的祝賀。
她脖子上戴着的,是我母親留給我的那條鑽石項鏈。
真刺眼。
周圍全是熟悉的面孔,他們曾是我的朋友,我的合作夥伴。
如今,他們對着殺我的凶手,說着一句句諂媚的恭維。
“許總年輕有爲,和白小姐真是郎才女貌。”
“真羨慕你們,神仙眷侶啊。”
“許總對亡妻情深義重,這麼快能走出來我們也就放心了。”
許嘉年臉上掛着悲傷,嘆了口氣。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總要向前看。”
白薇立刻配合地依偎在他懷裏,眼眶微紅,一副惹人憐愛的模樣。
真會演。
但是,你們演不了多久了。
9.
宴會進行到高潮。
許嘉年牽着白薇的手,走上舞台中央,聚光燈將他們包裹。
他拿起話筒,深情地看着白薇,眼裏的愛意濃得快要溢出來。
“感謝各位,來見證我和薇薇最重要的時刻。”
台下響起熱烈的掌聲。
他頓了頓,臉上浮現出一抹恰到好處的哀傷。
“清清的離開,是我一生的痛。但我知道,她一定也希望我能幸福。”
“我會帶着對她的思念,和薇薇,好好活下去。”
我冷冷地看着他。
殺人凶手,在我屍骨未寒時,說着最愛我的話,迎娶另一個女人。
白薇感動得眼眶通紅,依偎在他懷裏。
司儀高聲宣布:“現在,請新人交換結婚戒指!”
音樂變得更加浪漫。
侍者端着絲絨托盤走上台。
就在許嘉年拿起戒指,準備套上白薇手指的那一刻。
林昭放在口袋裏的手,悄悄按下了手機上的某個按鍵。
“滋啦——”
身後巨大的LED屏幕,突然黑了。
浪漫的音樂戛然而止。
許嘉年臉上的笑容一僵,不耐煩地回頭,以爲是設備故障。
下一秒,屏幕再次亮起。
出現的,不是他們甜蜜的合照。
是山頂。
是我。
是那張我回頭時,布滿驚恐和難以置信的臉。
畫面被放慢了無數倍。
所有人都清楚地看見,許嘉年那只看似無意搭在我身後的手,是如何猛地發力。
狠狠一推。
特寫鏡頭,給到了他嘴角的,那抹冰冷又得意的笑。
背景音裏,傳來白薇壓抑不住的,興奮的冷笑聲。
“啊——!”
台下,不知是誰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尖叫。
全場死寂。
緊接着,是倒吸涼氣的聲音,此起彼伏。
許嘉年和白薇瞬間僵在原地,臉上血色盡失,像兩尊煞白的雕塑。
人群徹底炸開了鍋。
“天啊!殺人犯!”
“報警!快報警!”
閃光燈瘋狂亮起,對準台上那對驚慌失措的男女。
這時,林昭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他一步步走上台,通紅的眼睛死死盯着許嘉年。
他指着許嘉年的鼻子,聲音撕心裂肺,帶着滔天的恨意。
“許嘉年!你殺了我姐姐,還想搶走她的一切!”
“你這個畜生!”
10.
現場徹底失控。
閃光燈瘋了一樣亂閃。
賓客的尖叫聲刺破耳膜。
許嘉年和白薇,成了這場盛宴唯一的“主角”,被釘在恥辱柱上。
“假的!都是假的!”
許嘉年終於反應了過來。
他指着台下的林昭,聲音嘶啞地咆哮:“視頻是合成的!是林昭,他爲了搶財產,故意陷害我!”
他的辯解,蒼白無力。
沒人信。
他身邊的白薇,身體抖得像秋風裏的落葉。
她看着台下無數舉起的手機鏡頭,看着那些鄙夷和憤怒的眼神,精神徹底垮了。
突然,她尖叫一聲,猛地推開許嘉年。
“不關我的事!是他!全都是他!”
白薇指着許嘉年,哭得涕淚橫流:“是他動手推的林清!是他逼我跟他合謀的!我害怕他,我不敢說!”
許嘉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他沒想到,這個口口聲聲說愛他的女人,會第一個反咬他。
白薇的背叛,讓他徹底失去了理智。
“你這個賤人!”
他猛地撲過去,一把掐住白薇纖細的脖子,面目猙獰。
“明明是你的主意!是你天天在我耳邊說,只有林清死了,我們才能永遠在一起!”
“是你嫌她礙事!”
他們醜陋地廝打在一起,像兩條瘋狗。
白薇的定制禮服被撕破,許嘉年的臉上被抓出幾道血痕。
這狗咬狗的場面,通過無數媒體的鏡頭,轉播給了全網。
這時,宴會廳的大門被推開。
警察涌進來,迅速控制了場面。
冰冷的手銬,銬住了還在互毆的兩個人。
一切,塵埃落定。
許嘉年被兩名警察架着往外拖,像一條敗犬,狼狽不堪。
經過林昭身邊時,他的視線,猛地定格在我身上。
定格在林昭西裝口袋裏,那只露着一顆腦袋的Labubu月光騎士身上。
他似乎瞬間明白了什麼。
無故倒下的玩偶。
午夜響起的歌聲。
他臉上浮現出一種混雜着震驚和極度恐懼的表情。
他開始瘋狂掙扎,語無倫次地指着我,用盡全身力氣大喊:
“是她!是這個玩偶!”
“是林清!她回來了!她回來報仇了!”
沒有人理會他的瘋言瘋語。
他被當成一個徹底瘋了的殺人犯,強行拖出了宴會廳。
11.
鐵證如山。
再加上他們當衆撕咬互證,案件毫無懸念。
謀殺,經濟犯罪,僞造文件。
數罪並罰。
許嘉年,死刑。
白薇,無期徒刑。
他們用肮髒手段轉移的財產,被悉數追回。
林昭在專業團隊的幫助下,正式接管了我的公司。
一切,都回到了正軌。
塵埃落定後,林昭帶我去了我生前最喜歡的畫室。
那裏有大大的落地窗,窗外是我親手種下的薔薇。
他把我放在灑滿陽光的畫架上,這個位置,能看到整個花園。
溫暖的陽光,透過玻璃,灑在我冰冷的搪膠身體上。
我感覺,那股支撐着我、充滿了恨意的力量,正在一點點消散。
困住我靈魂的枷鎖,正在鬆動。
林昭看着我,臉上終於有了一絲輕鬆。
他伸出手,輕輕碰了碰我的頭。
“姐,都結束了。”
“你可以安息了。”
“公司,還有這個家,我會替你守好。”
我看着他。
感到一陣溫暖的光芒,將我徹底包裹。
靈魂,前所未有的輕盈。
我慢慢地,飄離了這具小小的身體。
畫架上,那只Labubu月光騎士,靜靜地坐着。
它那雙大大的眼睛,映着窗外的藍天。
嘴角那抹曾經詭異的微笑,在陽光下,第一次,顯得如此安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