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回到自己的工位。
心髒擂鼓一樣砸着胸骨。
權謀點數。
欲望。
軟肋。。。
這些冰冷的詞匯，在他腦子裏炸開，把他過去二十多年的觀念碎了一地。
他抬起頭，辦公室裏的一切都變了。
同事們一個個埋頭敲着鍵盤，屏幕上卻浮着各種字。
【摸魚，等下班】。
【這秦川走了什麼狗屎運】。
【琢磨着怎麼再去舔一下李科】。
熟悉的面孔，此刻陌生又可笑。
這個世界在他眼裏，再沒有秘密。
李偉正唾沫橫飛的跟人吹牛，說自己的報告蘇處長有多重視。
一扭頭，看見秦川，他臉上立刻堆滿了虛僞的關心。
“小秦啊，臉色怎麼這麼差？熬夜把身子熬壞了？”
“年輕人要愛惜自己，別爲了工作把本錢都丟了。你看你，太年輕，寫的東西太嫩，關鍵時候還得我給你把關。”
他手重重的拍在秦川肩上，一副老前輩的派頭，眼睛裏的那點得意和看不起，藏都藏不住。
秦川心裏發涼，臉上擠出個笑。
“謝謝李科關心，我以後一定多向您學習。”
就在這時，處長辦公室的門開了。
蘇晚晴的聲音飄出來，又冷又硬。
“秦川，你進來一下。”
整個辦公室的鍵盤聲都停了。
所有人的視線，刷的釘在秦川身上。
李偉的笑容僵在臉上，一種不好的念頭冒了出來。
秦川理了理領子，走進了那間代表着處室最高權力的辦公室。
屋裏有股蘭花香，跟蘇晚晴身上的味兒一樣。
“蘇處長，您找我？”
秦川站住，姿態放得很低。
蘇晚晴坐在大班椅上，指了指桌上那份被李偉偷走的報告，聲音沒有一點溫度。
“這份報告，你看一下。”
秦川接過來，看了一眼就全懂了。
李偉這個蠢貨，除了換個名字，連個標點都懶得改。
“新任的高市長明天就到江州調研，這份東西，就是廳裏給新市長的第一份見面禮。”
蘇晚晴的一根手指在桌上敲着，篤，篤，篤。
“但它現在，在我眼裏，就是一堆廢紙。”
她的視線跟刀子似的刮過來。
“四平八穩，空話連篇，一點幹貨都沒有。高市長那種做事風格的領導，會喜歡看這種陳詞濫調？”
秦川沒吭聲。
他曉得，蘇晚晴這是在撒火，也是在敲打人。
果然，蘇晚晴話頭一轉。
“李偉說，這份報告你也參與了，現在，我給你一個機會。”
她把報告推到秦川面前，語氣裏沒有商量的餘地。
“拿回去，重新弄。我不管你用什麼法子，半小時後，我要看到一個能讓我滿意的版本。如果不行，你和他，以後都不用再寫材料了。”
“是，蘇處。”
秦川沒有半點猶豫，拿起報告，轉身就走。
他曉得，這是蘇晚晴對李偉的徹底失望。
是給自己的一次考核。
更是他秦川，翻盤的唯一機會！
回到座位，李偉馬上就貼了過來，壓着嗓子問。
“蘇處說什麼了？是不是對報告很滿意？”
秦川抬頭看他。
“蘇處說，報告寫的不好，讓我改。”
李偉的臉瞬間綠了，跟吞了只蒼蠅一樣難受。
“不可能！這份報告我親自盯的，怎麼會不好？是不是你小子在背後亂說話？”
“蘇處就在裏面，李科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問。”
秦川懶得再跟他多說一句，視線重新落回報告上。
他腦子裏，關於蘇晚晴的欲望提示，又清晰的跳了出來。
【當前第一欲望：在新任市長高天明面前做出亮眼成績，以穩固自身地位，擺脫“花瓶”標籤。】
擺脫花瓶標籤。。。
秦川一下子戳中了蘇晚晴的痛處。
她需要一份足夠炸，足夠狠，足夠體現她政治眼光的報告，當成送給新市長的投名狀！
而李偉這份通篇“穩中求進”“持續發展”的玩意，安全是安全了，但也平庸的讓人想吐，根本喂不飽蘇晚晴的野心。
秦川的手指搭上了鍵盤。
報告裏的數據和事實都是他自己核實的，沒問題。
他要改的，是“魂”！
鍵盤噼裏啪啦的響。
那些溫吞的詞句被他一個個刪掉，換上了更有沖擊力的字眼。
最關鍵的是結尾。
原文是：綜上所述，我市應繼續堅持穩中求進的總基調，抓住機遇，迎接挑戰，穩步推進新經濟增長點的培育與發展。
最標準的廢話。
秦川刪掉了這句，然後敲下一行嶄新的字。
“江州，已至破局之夜。”
“當興雷霆之勢，方能迎來黎明！”
“我們建議，市委市政府應以壯士斷腕的決心，聚焦核心，精準發力。”
“爲開創江州經濟新局面，殺出一條血路！”
改完，他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整篇報告的氣場，已經完全不同！
一份瞻前顧後的保守提案，變成了一份殺氣騰騰的改革檄文！
這才是新市長高天明想聽的！
這才是冰山女神蘇晚晴想展示的態度！
時間剛好過去二十五分鍾。
秦川打印出新版本，再次敲響了處長辦公室的門。
蘇晚晴接過報告，視線落在紙上。
一開始，她只是隨便掃掃，但很快，她的身體坐直了。
當看到最後那段話時，她那雙總是沒什麼波瀾的眼睛裏，竟然射出一道驚人的光！
好一個“當興雷霆之勢”！
好一個“殺出一條血路”！
這幾句話，簡直說進了她的心窩子裏！
這份報告，好像不再是一份冷冰冰的文件，而是一把出鞘的利劍，直直的刺向江州官場多年的沉悶和保守！
她拿着報告的手，因爲激動，指尖在發白。
她猛的抬頭，第一次這麼認真的打量眼前的這個年輕人。
他還低着頭，一副挨訓的樣，但蘇晚晴卻感覺他整個人的氣場都變了，那雙眼睛深處，藏着一潭看不見底的水。
這個一直被自己忽略的下屬，竟然有這麼狠的見解和膽子！
叮！
秦川的腦子裏，響起一聲脆響。
【成功滿足蘇晚晴的‘表現欲’，獲得其高度欣賞，權謀點數+10！】
成了！
秦川的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面上卻一點沒露。
蘇晚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小心的把報告收好，那動作，像在收一件珍寶。
“你。。。很好。”
她吐出三個字，聲音還是冷的，但分量砸的人心口疼。
“這份報告，我會親自交給高市長。”
秦川以爲事情完了，正準備退出去。
蘇晚晴又叫住了他。
“等等。”
她好像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表情從未有過的嚴肅。
“高市長明天來調研，行程很緊。原來那份講話稿太陳腐，我給否了。”
她盯着秦川，一字一句的說。
“現在，我交給你一個任務。爲高市長準備一份新的講話稿，明天早上八點之前，我要看到。”
什麼？！
秦川的腦子嗡的一聲！
給市長寫講話稿？這他媽是研究室主任幹的活，現在甩給了一個剛入職一年的小科員？
這不是考驗了。
這是賭命！
一旦寫不好，不只是他秦川，連蘇晚晴都得被拖下水！
門外，把這一切聽得清清楚楚的李偉，臉上先是震驚，接着就是藏不住的狂喜和惡毒。
他曉得，秦川的死期，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