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要人命的飢餓感總算被壓了下去。
李衛慶也終於從剛才的餓瘋中漸漸冷靜下來。
他低頭看着手裏的殘渣,又看看那個花裏胡哨的塑料面桶,一個激靈,冷汗唰地就下來了。
這玩意兒……哪來的?
六十年代的河邊,怎麼會有2026年的桶裝方便面?!
他猛地扭頭,看向剛才絆倒他的地方。那根粗糙的麻繩還扔在草叢裏,繩頭系着的彎針魚鉤上,赫然掛着一小片被撕裂的、印着【老師傅】logo的塑料包裝膜!
而那個完整的方便面桶,剛才就正正好好躺在那鉤子下面!
一個荒謬到極點的念頭竄進他的腦子,讓他頭皮發麻。
這面……難道不是撿的……
是他媽……是他用那破鉤子……從河裏……釣上來的?!
這念頭像電流一樣竄遍全身,讓他渾身汗毛倒豎!
他幾乎是撲過去,顫抖着手抓起那根還掛着塑料膜的魚鉤,也顧不上髒不髒,再次狠狠心用彎針扎破剛才的傷口,擠出幾滴血抹了上去。
至於爲何需要血?他也不太清楚,每個步驟不能遺漏,萬一搞砸了怎麼辦?
“再來!再來!求求了!”他嘴裏胡亂念叨着,像是祈禱又像是發癔症,再次將那簡陋的魚鉤甩進剛才那片回灣。
眼睛死死盯着麻繩,心髒咚咚咚地擂着胸口,比剛才餓得發慌時跳得還厲害。
時間仿佛再次凝固。
就在他快要被自己的心跳聲震聾的時候——
手裏那根麻繩又一次猛地一沉!
有了!又有了!感覺比十月懷胎還過癮。
他幾乎是憑着本能,手忙腳亂地往回拽,這次的動作卻帶上了某種瘋狂的急切。
一呼一吸,做了一個深呼吸。
譁啦一聲,一個東西被拖出水面,在岸上蹦跳了一下。
不是魚。
是一個巴掌大小,通體湛藍,塑料質感的東西。
【農村山泉】
有點甜。
550ml。
李衛慶一把將它撈在手裏,那冰涼溼潤的觸感,那熟悉的商標和造型……確確實實是一瓶沒開封的礦泉水!
他擰了一下瓶蓋,封口圈“啪”地斷裂——新鮮的!
“哈哈,發財了,發財了!”
幾乎是粗暴地將瓶口塞進嘴裏,猛地仰頭灌了一大口!
咕嚕咕嚕!
冰涼、清冽的液體瞬間涌入喉嚨,帶着一絲記憶裏熟悉的、若有似無的甜味,沖刷掉嘴裏那股濃重的調料粉和生面粉的怪味。
“爽……爽,爽啊!……”
他大口吞咽着,清涼感從喉嚨一路滑到胃裏,仿佛連剛才生吞硬面餅帶來的滯澀感都被撫平了。
“哈——!”
足足灌下去一整瓶,他才暢快地長出一口氣,嘴角溢出的水漬混着剛才吃面留下的醬料痕跡,看起來狼狽又滿足。
活着!吃飽喝足,這才他媽叫活着!
他抹了一把嘴,看着手裏的空瓶子,又看看地上那個龍方便面桶,最後目光落在河裏,眼睛裏冒出一種近乎綠光的狂喜。
這破河……是他娘的聚寶盆啊!
以後還奮什麼鬥?簡直就是躺贏。
正當琢磨着下一竿能釣上來什麼好東西的時候,遠處突然傳來小孩驚恐的尖叫和撲騰水花的聲音!
“救命啊!咕嚕嚕……哥哥!救……”
他循聲望去,只見河心處兩個小腦袋在水裏一沉一浮,拼命掙扎,岸邊一個半大小子正急得團團轉,試圖伸手去夠,結果腳下一滑,“噗通”一聲也栽了進去,成了第三個撲騰的。
李衛慶眯着眼仔細一瞧——嗬!可不是秦淮茹家那仨寶貝疙瘩麼?棒梗、小當、還有那個小的槐花!
他心裏嘿了一聲,非但沒立刻沖過去,反而慢悠悠地把手裏的空礦泉水瓶和方便面桶,挖了個坑埋起來。
他走到那岸邊的不遠處,找了個幹爽地方蹲下,看着那仨孩子在冰冷的河水裏撲騰,哭喊聲越來越弱,氣泡咕嚕嚕地往上冒。
棒梗嗆得最厲害,臉都白了。
李衛慶心裏盤算着,現在撈上來,頂多得句謝謝,搞不好還得被賈張氏那老虔婆反咬一口說是他推下去的。
等他們再多喝幾口水,沒了撲騰的力氣,快要沉底兒的時候再撈……
那就不一樣了。
眼看着三個小腦袋都快沒頂了,撲騰的水花也越來越小,李衛慶這才不緊不慢地站起身,嘀咕了一句:
“嘖,真是欠了你們的。以後別賴上我就行!”
先是脫下那件破外套,走到水邊,先把離岸最近、已經沒什麼動靜的槐花用衣服兜頭撈了上來,扔在岸邊草地上。
接着又蹚水進去幾步,一手一個,揪住棒梗和小當的後脖領子,像拎兩只落湯雞似的,把他們拖上了岸。
仨孩子癱在岸上,咳得撕心裂肺,鼻涕眼淚糊了一臉,渾身抖得跟篩糠似的。
李衛慶看着地上癱着的三個小水鬼,嫌棄地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子,轉身就想溜。
這麻煩沾上了,準沒好事。
剛抬腳,褲腿猛地一緊,差點給他拽一趔趄。
低頭一看,是棒梗。這小子臉還白着,咳得眼淚汪汪,卻死死抱住他的腿,仰着頭,嗓子啞得跟破鑼似的:
“慶…慶子哥!別…別走!”
李衛慶皺眉,想把腿抽出來:“撒手!趕緊回家換衣服去,凍死可別賴我。”
棒梗卻抱得更緊了,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混着鼻涕眼淚全蹭他褲子上:“不…不行!你…你救了我們仨!以後…以後你就是我大哥!親大哥!我棒梗跟定你了!”
他這話說得又急又嗆,還帶着劫後餘生的哆嗦,偏偏眼神裏透着一股混不吝的執拗。
旁邊小當和槐花也緩過點勁,跟着嗚嗚咽咽地點頭,三雙溼漉漉的眼睛全都眼巴巴地盯着他。
李衛慶嘴角抽了抽。
好嘛,這救人還救出個小弟來?
“滾蛋,趕緊回家換衣服去,你們不冷我都冷!”
李衛慶沒好氣地掙開棒梗的手,力道不大,卻足夠掙脫那溼漉漉的束縛。
他懶得再理會這三個小麻煩精,轉身就回到剛才那地方,把那根系着彎針的麻繩和破盆子胡亂塞進懷裏,也沒了繼續釣魚的雅興。低着頭就往四合院走,只想趕緊回去,琢磨晚上要不要再出來一趟。
誰知剛進四合院大門,身後就傳來窸窸窣窣、滴滴答答的動靜。
一回頭,好家夥!
棒梗一手牽着一個妹妹,三個落湯雞似的小人兒,臉色青白,嘴唇發紫,渾身溼透滴着水,活像三只被遺棄的小水鬼,竟一步不落地跟在他屁股後頭!
這造型一進院,可就炸了鍋了。
正在水槽邊洗菜的三大媽眼尖,第一個叫起來:“哎喲喂!這…這是怎麼話說的?掉水溝裏了?!”
這一嗓子把院裏閒着的幾家都嚎了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