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辦公室裏瞬間陷入一片死寂。
時間仿佛凝固了。
蔣伯封臉上的諷刺和冰冷瞬間僵住,瞳孔急劇收縮,像被一道驚雷劈中,大腦一片空白。
他撐在桌上的手微微顫抖,難以置信地瞪着沈靜姝,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她。
那句“你的兒子”、“親生兒子”在他腦海中瘋狂回蕩,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
“你……你說什麼?” 他的聲音幹澀沙啞,破碎得不成調子,帶着一種從未有過的茫然和……驚駭。
他下意識地看向沈靜姝的眼睛,試圖從中找到一絲謊言的痕跡,卻只看到一片孤注一擲的悲憤和絕望。
白玉珠臉上的得意和惡毒瞬間凝固,隨即被巨大的震驚和難以置信取代。
她像見了鬼一樣看着沈靜姝,又猛地看向蔣伯封,塗着口紅的嘴唇哆嗦着,臉色慘白如紙。
“不……不可能……你胡說!你這個賤人胡說八道!”
她尖利地叫出聲,聲音因極度的恐慌而變調。
沈靜姝喊出那句話後,渾身的力量仿佛都被抽幹了,踉蹌着後退一步,靠着冰冷的牆壁才勉強站穩。
大口喘着氣,胸口劇烈起伏,臉上是豁出一切的慘白。
她沒有看白玉珠,只是死死盯着蔣伯封,眼神裏充滿了孤注一擲的悲憤和一種近乎解脫的……快意?
仿佛卸下了一個背負了五年的沉重枷鎖,哪怕代價是粉身碎骨。
空氣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鉛塊,壓得人喘不過氣。
冬日的陽光刺眼,卻照不進這間瞬間被驚天秘密凍結的辦公室。
唯有蔣伯封那雙死死鎖在沈靜姝臉上、充滿了驚濤駭浪的眼睛,以及白玉珠那失魂落魄、妒恨交加的扭曲表情,預示着即將到來的、無法想象的風暴。
聰聰的身世,這個被沈靜姝用盡一切力氣隱藏了五年的秘密,終於在這個最屈辱、最憤怒的時刻,被她親手撕開,血淋淋地攤在了蔣伯封面前。
最先承受不住是白玉珠。
她哭着跑了出去。
等到哭聲遠去,辦公室裏只剩下粗重的呼吸聲和令人窒息的死寂。
蔣伯封一步步走到沈靜姝面前,高大的身影將她完全籠罩在陰影裏。
他俯視着她,眼神銳利得像要剖開她的靈魂,聲音低沉的充滿了刻意的鄙夷和冰冷的否定。
“沈靜姝,爲了攀附,爲了讓你和那個野……讓你兒子過上好日子,你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連這種下三濫的謊話都編得出來?”
他刻意加重了“野種”的前音,卻又在最後關頭改了口,仿佛連這個詞都嫌髒了自己的嘴,“你以爲,我會信你這種女人的鬼話?做夢!”
沈靜姝抬起頭,臉上毫無血色,唯有那雙眼睛,燃燒着破釜沉舟後的最後一絲火焰。
她沒有回避,也沒有被他的話語激怒,只是用一種近乎死寂的平靜看着他:“信不信由你。蔣伯封,聰聰是不是你的種,你心裏……比誰都清楚!”
最後那句話,像一根細針,精準地刺中了蔣伯封內心最隱秘的角落。
他胸腔裏那股被強行壓下的驚濤駭浪,因這句意有所指的話而再次翻騰。
他比誰都清楚?他清楚什麼?
清楚那個孩子看自己時,那偶爾一閃而過的、讓他心頭莫名悸動的熟悉感?
清楚那眉眼輪廓間,那揮之不去的、如同鏡中倒影般的隱約相似?
“荒謬!”蔣伯封猛地甩開這荒謬的聯想,仿佛要甩掉什麼髒東西。
“沈靜姝,收起你這套把戲!現在,立刻滾出我的視線!再敢胡言亂語,別怪我不客氣!”
他丟下狠話,仿佛多看一眼都覺得污穢,轉身大步離開,將門摔得震天響。
……
這場風暴過後,竟是出乎意料的平靜。
江墨白很快又被原廠調了回去,扣壓的工資連帶着出差補貼都發了下來。
還是原來的工作,原來的職位,好像一切都不曾變動過。
至於沈靜姝,手上的傷好了些,又如同往常一樣回到紡織廠上班。
或許是先前蔣伯封發的那通火餘威猶在,這回倒是沒有人再去爲難沈靜姝了。
甚至,沈靜姝還收到了幾個人的道歉和討好,這實在讓她有些哭笑不得。
只是,她的心始終高懸着,總覺得,現在的平靜,有一股山雨欲來的味道。
中間她撞見過兩次蔣伯封,對她始終是淡淡的,就好像那天激烈的沖突只是她的一個錯覺。
過後一想,也不禁後悔,那天實在是太沖動了。
真不該就那麼把真相說出來。
蔣伯封不相信還好,他如果真的相信了,確定了,會不會把聰聰從她身邊搶走?
這個結果,是沈靜姝萬萬不能接受的。
這麼多年,她已經失去了很多,決不能再失去聰聰了!
蔣伯封的工作愈發忙碌起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並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不在乎。
恰恰相反,他在意極了。
他不能相信沈靜姝,那個水性楊花,爲了前程拋棄了他的女人。
但他也無法徹底說服自己忽略心底那日益強烈的、關於聰聰的異樣感覺。
他需要一個確鑿無疑的答案,一個能徹底斬斷他所有荒謬念想的鐵證,或者……一個能顛覆他認知的真相。
他決定做親子鑑定。
當然,這件事,必須絕對保密。
不能假手於人,更不能讓任何人,尤其是白玉珠和沈靜姝察覺,更不能驚擾、傷害到聰聰。
這時候,親子鑑定還是個新鮮事物,很多人甚至連聽都沒聽說過。
樣本分析只有首都才能做。
而樣本,必須要有血液。
蔣伯封一直在等一個機會,機會很快來了。
最近在倒春寒,聰聰因爲天氣變化發了燒,沈靜姝就把他帶到廠裏的衛生所看病。
蔣伯封立刻以“關心職工家屬”的名義,親自去了衛生所一趟,囑咐所裏的大夫給聰聰抽了血,美其名曰做化驗。
不動聲色地拿到了一管血。
再抽了點自己血,密封好,連夜送去了首都。
接下來,是漫長而煎熬的等待。
蔣伯封一再告訴自己要冷靜,可他騙不了自己,內心是如此地焦灼不安。
他無數次在腦海裏預演着結果:如果是假的,他該如何徹底將那個女人和那個孩子從記憶裏抹去?
如果是真的……
他不敢深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