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偉和李大嬸又勸了幾句,這才走了。
院子裏,終於只剩下趙峰一家三口。
趙峰轉過頭看着廚房,柔聲道:“疏影,把肉端出來吧,我們繼續吃。”
小疏影從裏面走出來,兩只小手背在身後,低着頭。
“肉呢?”趙峰問。
小疏影抬起頭,小嘴抿了抿嘴,搖頭說道:
“爸爸都沒工作了。”
“疏影以後再也不吵着吃肉肉。”
趙峰鼻子一酸,眼眶瞬間就熱了。
多懂事的女兒啊!
他蹲下身,一把將女兒緊緊摟進懷裏。
“疏影放心。”
“爸爸就算不在礦上工作,也能讓你天天有肉吃。”
“信不信爸爸?”
小疏影在他懷裏,重重地點了點頭。
“信!”
“爸爸是天底下最厲害的爸爸,疏影相信爸爸。”
說完,她仰起小臉,在趙峰的臉頰上“吧唧”親了一口。
滿嘴的油光,全都印在了趙峰的臉上。
趙峰卻笑得更加開心。
……
另一邊。
老趙家的院子裏,卻是一片愁雲慘霧。
孫燕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拍着大腿哭嚎。
“這日子沒法過了。”
“鐵飯碗真的沒了,樓二這敗家子。”
趙磊和史秋菊也傻了眼,呆呆地站着。
現在看來,趙峰辭工這事是真的。
趙豐年猛地一拍桌子,怒道:
“都怪你大伯。”
“我只是讓他去給趙飛那小子一點教訓,誰讓他把人給逼走了。”
史秋菊立刻附和:“就是!爹,你得去找大伯要個說法,
咱們家的搖錢樹,就這麼讓他給砍了。”
“我現在就去。”趙豐年氣沖沖地站起來,直奔趙長河家。
進了院子,看到趙長河正悠哉地抽着旱煙,趙豐年心裏的火“蹭”一下就上來了。
“大哥,你到底安的什麼心?爲什麼要逼趙峰辭工?”
趙長河一聽這話,也來了氣,把煙杆往桌上重重一磕。
“豐年,你這是什麼話?”
“不是你讓我好好收拾那小子,給他點顏色看看嗎?現在倒怪起我來了?”
“我只是讓你給他個教訓,”趙豐年氣得脖子都粗了,“沒讓你把他逼得辭工,那可是鐵飯碗。”
趙長河冷哼一聲:“是他自己抽風,非要辭工,我攔都攔不住。”
“你放屁。”趙豐年根本不信,“那小子再渾,也不會砸自己的飯碗,肯定是你把人逼急了。”
“我把他逼急了?我看是你把他逼急了。”
兄弟倆你一言我一語,當場就吵了起來。
最後,趙豐年指着趙長河的鼻子,氣得說不出話,只能一甩袖子,不歡而散。
……
夜晚。
趙峰家。
小疏影早就洗得幹幹淨淨,在裏側的床上睡熟了,小臉上還帶着滿足的笑。
石翠躺在趙峰的臂彎裏,安慰道:
“峰哥,工作沒了就沒了。”
“別往心裏去,咱們一家人在一起,有手有腳的,總餓不着。”
趙峰心裏涌上一股暖流。
這樣善解人意,溫柔體貼的妻子,真是打着燈籠都難找。
可笑自己上一世,居然還嫌棄她沒生兒子,真是瞎了眼。
他收緊手臂,將妻子更緊地摟在懷裏。
“翠,你放心。”
“我明天就出去找事情做,肯定不會餓着你們娘倆。”
兩人依偎着,說着體己話。
聊着聊着,趙峰就覺得心裏一陣燥熱,身體起了反應。
他的手開始在妻子溫潤的身上不老實地遊走起來。
石翠的身子一僵,臉瞬間紅透了,像熟透的蘋果。
她輕輕推了推趙峰,小聲道:“女兒還在旁邊呢……”
“她睡了,大不了我們動靜小點。”趙峰低聲道。
石翠不再反抗,只是把臉埋進他的胸膛,輕輕地點了點頭。
屋內的空氣,因爲兩人的親昵變得滾燙起來。
趙峰的呼吸漸漸粗重。
就在他準備進行下一步時。
裏側的床上,突然傳來一聲帶着哭腔的尖叫。
“爸爸,你別走。”
“疏影不吃肉肉了,你別走……”
趙峰和石翠渾身一僵,瞬間都清醒了過來。
那點剛剛燃起的旖旎心思,頃刻間煙消雲散。
“怎麼了,疏影?”
石翠連忙挪到女兒身邊。
小疏影滿臉是淚,小手在空中胡亂抓着,顯然是魘着了。
“媽媽……”
小家夥睜開眼看到媽媽,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一把抱住她的脖子。
“我做夢了,夢見爸爸出去掙錢,再也不要我和媽媽了。”
小疏影抽抽噎噎,哭得幾乎喘不過氣。
石翠的心像是被針扎了一下。
她抱着女兒,輕輕拍着她的背。
“傻孩子,爸爸怎麼會不要我們呢?”
“爸爸最疼疏影了,你看,爸爸就在這兒呢。”
石翠柔聲哄着,好半天,才把受驚的小家夥重新哄睡着。
只是這一次,夫妻二人再也沒了親熱的興致。
趙峰躺在床上,睜着眼睛,心裏頭像是堵了一塊大石頭。
是自己沒能給女兒足夠的安全感。
他又看了一眼這間狹小的屋子。
女兒都五歲了,還只能跟他們夫妻倆擠在一個房間,連個獨立的空間都沒有。
必須盡快掙錢換個大房子。
可是……怎麼掙錢?
趙峰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這個年代,市場經濟的口子還沒完全放開,
私下裏做點小買賣,都可能被當成“投機倒把”給抓起來。
自己沒手藝,更沒人脈。
空有一身力氣卻無處使。
難道重生一回,還要眼睜睜地看着老婆孩子跟着自己受苦?
趙峰翻來覆去,一夜無眠。
第二天。
天剛蒙蒙亮,趙峰就頂着兩個黑眼圈,迷迷糊糊地起了床。
院子裏,晨間的空氣帶着一絲涼意。
他用井水洗了把臉,混沌的腦袋總算清醒了幾分。
一抬頭,無意間瞥見了掛在堂屋牆上的那本老式日歷。
突然。
趙峰的腦海裏,一道塵封的記憶瞬間被炸開。
他想起來了。
上一世,就是今天,村東頭的河裏淹死了一個來釣魚的老頭。
當時村裏人都以爲是個普通意外。
可沒過幾天,上頭就來了好幾輛小轎車,下來一堆穿着制服的人,在村裏調查了好久。
後來大家才知道,那老頭不是一般人,而是個退下來的老首長,參加過抗戰,身上全是功勳。
這件事,當初在十裏八鄉鬧得極大。
趙峰的心髒開始“砰砰”狂跳起來。
這簡直是老天爺送到他眼前的機會。
他簡單吃了點早飯,就要說出。
“翠,我出去找點事做,你們娘倆在家等我,別出門。”
話音未落,人已經沖出了院子。
他一路小跑,直奔村東頭的小清河。
現在是農閒季節,又是大清早,河邊空蕩蕩的,一個人影都沒有。
風吹過河邊的蘆葦叢,發出“沙沙”的聲響。
趙峰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耐心地等着。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就在他有些焦急的時候,一個身影,終於從遠處的小路上慢慢走了過來。
是個老頭。
手裏拿着一根竹制魚竿。
那老頭穿着一身洗得發白的灰色中山裝,腳上一雙黑色的老式布鞋,
看起來就像個再普通不過的鄉下老漢。
但他的腰杆卻挺得筆直,像一杆標槍。
步履沉穩,不疾不徐。
尤其是那雙眼睛,雖然有了歲月的痕跡,但偶爾一瞥,卻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凌厲。
那是一種久居上位,從槍林彈雨裏走出來的人,才獨有的氣勢。
應該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