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王妃，奴婢今年十六。”
王妃微微頷首，轉向李世珩，語氣輕柔：
“珩兒，你房中也該添個人了。母妃看這丫頭模樣周正，不如就讓她去你房中伺候吧？”
此話一出，滿堂皆靜。
誰都知道，世子至今沒有娶妻連個通房丫鬟都沒有，王妃多次提及，都被世子以“不喜人近身”爲由拒絕。
如今竟在年節家宴上，當着衆賓客的面，直接賜人，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蘇阮僵在原地，腦中一片空白。
去世子房中？做通房丫鬟？
她雖卑賤，卻也懂得通房丫鬟意味着什麼——比奴婢高一級，卻又遠不及妾室，是主子可以隨意處置的玩物。
運氣好的，能得一夕恩寵，生下一兒半女抬爲妾室，運氣差的，玩膩了就被打發出去配人，或者繼續做着不上不下的通房。
而世子爺，是那樣一個冷情冷性的人...
她下意識地看向李世珩，心跳如擂鼓。
李世珩眉頭微蹙，目光再次落在蘇阮身上。
那目光冰冷而審視，像是在評估一件物品的價值。
蘇阮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回答。
她不知道自己期待什麼——是希望他拒絕，讓自己免於陷入那未知的命運，
還是希望他接受，讓自己有機會靠近這個如冰山般的男人？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終於，李世珩收回目光，端起新換的茶杯，輕抿一口，語氣淡漠如初：
“但憑母妃安排。”
六個字，輕飄飄的，卻決定了蘇阮一生的命運。
秦王妃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轉向蘇阮：“既然如此，蘇阮，從明日起，你就去世子院中伺候吧。
李福，給她安排個單獨的住處，再撥兩個小丫頭供她使喚。”
“是，王妃。”李福連忙應下，看向蘇阮的眼神已然不同。
蘇阮恍惚地跪下謝恩，腦子卻是一片混沌。直到退出宴客廳，站在寒冷的院子裏，被冷風一吹，她才稍稍回過神。
她，一個家生奴，竟然成了世子爺的通房丫鬟？
“蘇姑娘，”李福跟出來，語氣客氣了許多，“恭喜姑娘了。明日老奴就派人收拾出攬月軒給姑娘居住，再撥兩個伶俐的小丫頭伺候姑娘。”
蘇阮勉強笑了笑：“多謝福管家。”
“姑娘客氣了，”李福壓低聲音，“世子爺性子冷，姑娘多擔待。
只要得了世子爺青睞，姑娘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蘇阮點了點頭，心裏卻是一片冰涼。
她抬眼望向宴客廳內，那個端坐主位的青年依舊面無表情，仿佛剛才那個決定他人生走向的插曲，與他毫無關系。
這就是她的命運嗎？從一個卑微的奴婢，變成一個高級一點的奴婢？
“阮姐姐，”同屋的小丫鬟碧珠跑過來，臉上滿是興奮，“我聽說了！你要去世子院中了？真好命！”
蘇阮苦笑：“好命嗎？”
“當然啊！”碧珠雙眼發亮，“世子爺那樣的人物，京城多少貴女想嫁都嫁不了，姐姐卻能近身伺候，這是多大的福分！”
福分？蘇阮望着夜空中的那輪冷月，心中五味雜陳。
她想起小時候，那個會偷偷溜到廚房吃點心的世子，想起剛才在廳內，那個冷得像冰的世子，更想起秦王與王妃執手相望的畫面。
那樣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愛情，連普通官家小姐都難求得，何況她這樣一個家生奴？
“碧珠，”她輕聲問，“你聽說過世子爺對哪個女子另眼相看過嗎？”
碧珠愣了愣，搖搖頭：
“世子爺向來不近女色。
前年尚書府千金對他示好，他連看都沒看一眼，去年長公主想把郡主許配給他，他也婉拒了。
府裏的丫鬟們，更是沒人能近他的身。”
蘇阮的心沉了下去。
一個不近女色的主子，一個被迫收下的通房。
她的未來，似乎並不像碧珠想象的那般光明。
“不過，”碧珠突然想到什麼，壓低聲音，“我聽說，世子爺之所以不近女色，是因爲喜歡男人。。”
蘇阮一怔：“男人……？”
“嗯，”碧珠神秘兮兮地點頭。
蘇阮愣住了。
她從未聽說過這件事。
如果碧珠說的是真的，那世子爺的冷漠，是不是因爲心有所屬，卻又求而不得？
這一夜，蘇阮輾轉難眠。
次日清晨，天還未亮，她就起身收拾自己不多的行李。
同屋的碧珠還在熟睡，她輕手輕腳地不敢吵醒。
“阮姐姐，”碧珠卻已經醒了，揉着眼睛坐起來，“你要走了嗎？”
蘇阮點點頭：“福管家說一早就要搬去攬月軒。”
碧珠跳下床，幫她收拾：“姐姐以後發達了，可別忘了妹妹。”
蘇阮苦笑：“我這樣的身份，談何發達？不過是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伺候人罷了。”
“那可不一樣，”碧珠認真地說，“伺候世子爺，和伺候其他主子能一樣嗎？
姐姐長得這樣美，說不定哪天就得了世子爺青睞，一舉得男，到時候就是府裏的主子了！”
蘇阮搖搖頭，沒有接話。
收拾妥當，天色已微明。
蘇阮提着小小的包袱，走出住了十年的下人房。
幾個早起幹活的婆子丫鬟看見她，眼神復雜，有羨慕，有嫉妒，也有同情。
“喲，這不是蘇阮姑娘嗎？”一個尖細的聲音響起。
蘇阮回頭，見是王妃院裏的二等丫鬟紅玉，平日裏就因嫉妒她的容貌，沒少給她使絆子。
“紅玉姐姐。”蘇阮微微頷首。
紅玉上下打量着她，嗤笑一聲：
“還真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不過啊，我勸你別高興得太早。
世子爺那性子，可不是你能拿捏的。別到時候怎麼被趕出來的都不知道！”
蘇阮不欲與她爭辯，只淡淡道：
“多謝姐姐提醒，我還要去攬月軒安置，先告辭了。”
說罷，她轉身離開，留下紅玉在原地氣得跺腳。
攬月軒是世子院中的一個獨立小院，雖不大，但布置精致，遠非下人房可比。
院中種着幾株梅樹，正值花期，暗香浮動。
李福早已等候在院中，見她來了，笑着迎上來：
“蘇姑娘來了，看看這住處可還滿意？有什麼需要的，盡管跟我說。”
蘇阮行禮：“多謝福管家費心，這裏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