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今賦房間的窗簾不知何時被人挽了上去。
正午的光泛着粼粼波光,照在賀今賦的側臉上,微癢的觸覺讓他眉頭動了動。
賀今賦側過頭,躲開刺眼的陽光。他睜開眼,支起身子,斜眼瞥見櫃子上放的早餐,橙汁和三明治。
玻璃杯下面壓着一張便利貼,上面寫——少爺,最近少喝點酒。
他一眼就看出這不是張姨寫的。
第一,張姨不會叫他少爺。
第二,他對橙汁和三明治上的花生醬過敏。
他抓了把頭發,拿過手機打給宋江陽。
“昨晚誰送的我回家?”
正在刷牙的宋江陽一驚,不會是諭杳借機報復幹出了什麼事情吧?!
宋江陽舔了舔下唇,狡辯道:“我昨晚也喝醉了。”
賀今賦聽出宋江陽語氣裏的失措與猶豫,他眼神暗了暗,明了宋江陽在說謊,但他沒有立刻拆穿,“行。”
賀今賦剛掛斷電話,宋江陽氣還沒鬆完就打給諭杳去“興師問罪”。
“喂,你昨晚上對賀今賦幹什麼了?”
諭杳此時眼皮子根本睜不開,唇瓣張合卻發不出聲音。
宋江陽就這樣唱了幾分鍾的啞劇。
諭杳則一直處於半夢半醒的狀態,直到有人來敲門,她才緩慢的抬起腦袋,抬手揉了揉雙眼。
林非愛端着一盤沙拉走進房間,她將沙拉放到書桌上,又拉上了窗邊的窗簾。“你這孩子昨晚幹什麼了。”
諭杳看了一眼林非愛,接着又埋頭去睡。
林非愛走出諭杳的房間剛好碰上來二樓打掃衛生的張姨。
張姨朝林非愛身後看了一眼,“杳杳是不是生病了,以前從來都是早上七點起,今天居然下午兩點都還沒醒?”
林非愛攏了攏身上的外套,“她昨晚是不是出門了一趟?”
張姨說自己昨晚確實聽見了出門的聲音,但應該是賀今賦。
林非愛也這樣覺得。
晨風早已銷聲匿跡,午間的風有了一絲倦怠,因爲熱烈的驕陽。
賀今賦靠在白色圍欄處,他以一種慵懶的姿態盯着遠處,手中一如既往的有一支快燃盡的煙,煙灰不斷的落地與塵土混爲一體。
半秒鍾後,他將煙在手心裏摁滅。
生病?
半夜出門?
下午兩點?
賀今賦的視線在不覺當中移向諭杳的房間。
諭杳這一覺睡到七點鍾才醒,她伸了個懶腰,接着下床洗漱。
恰巧這時林非愛來敲門,“杳杳,你醒了沒啊?”
諭杳半邊身子跨出衛生間,“醒了!”
林非愛說:“那就快下來吃晚飯吧。”
林非愛今天的心情很好,因爲賀立山同意跟她去洛杉磯度蜜月。她盛了一碗飯給諭杳,順嘴問道:“今賦又不回來吃飯啊?”
賀立山一直在看財經報道,聽見關於兒子的事情才抬起了頭,“又是那幾個狐朋狗友,他也不看看他現在都成什麼樣了,三天兩頭犯胃病,今天還過敏了。”
聽見過敏,林非愛問了句賀今賦對什麼過敏。
賀立山記得很清楚,“橙子橘子,花生,牛肉,雞蛋,海鮮。”
聞言,林非愛點了點頭,在心中默默記下。
諭杳心裏“咯噔”一下,她想起自己給賀今賦放的早餐,橙汁和夾心是蝦仁雞蛋的花生醬三明治。
但是賀今賦知道自己會過敏爲什麼還要吃?
諭杳腦海裏一直盤算着這事,身旁的椅子忽然被抽開,賀今賦坐了下來。
看見賀今賦回家,賀立山其實很高興。
林非愛談不上高興也談不上不高興,她站起身去端那盤蔬菜蝦餅,“今賦,阿姨今天才知道你對海鮮過敏,以後阿姨不做了。”
和賀今賦相反,諭杳鍾愛海鮮一類的食物,蔬菜蝦餅是林非愛專門給她做的。
聽見林非愛要順着賀今賦的口味做菜,諭杳心有不爽卻也無法表露。
林非愛的幾番示好賀今賦都漠視,這次也不一樣,“不需要。”
林非愛給賀今賦放碗筷的手一頓,她笑了笑掩飾自己的尷尬,“快吃飯吧。”
飯桌上的氣氛有些微妙,賀立山時不時批評賀今賦幾句,“你少跟那四個人混在一起,他們和你根本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賀今賦置若罔聞,他脾氣一向不好,現在沒立刻摔碗走人就已經是給賀立山臉面。
賀立山捏了捏眉心,無奈道:“我在和你說話,我是你爸,你好歹有個回應。”
“我記得我幾個月前就已經給過你回應。”
賀今賦指的就是賀立山骨折的腳踝。
賀立山被噎了一下,剛要發火,林非愛趕緊打圓場:“好了好了,吃飯呢,別吵。”
飯桌上的氣氛因爲這幾句對話變得更加復雜。
諭杳始終像一個局外人,她一直埋頭扒拉着碗裏的米飯,心思從賀今賦過敏那件事上轉移到被放進廚房的蔬菜蝦餅上。
KTV的夜場是最熱鬧的,舞池炫舞的男女,露天泳池歡愉的情侶,包廂內大展身手的歌星。
宋江陽就屬於喊麥小能手,他最喜歡唱《戰無不勝》,每到這首歌他就要索要話筒一展雄風。
“叱吒風雲我絕不需往後看,翻天覆地我定我寫自我的法律,這凶悍閃爍眼光的野狼,叱吒風雲我任意闖萬衆仰望,叱吒風雲我絕不需往後看,翻天覆地我定我寫自我的法律,這凶悍閃爍眼光的野狼。”
一曲完畢,宋江陽口幹舌燥,他拿起半瓶啤酒一飲而盡。放下手中空酒瓶時,他注意到了賀今賦。
宋江陽的眉毛一挑,走到賀今賦身邊坐下,“哥,來玩桌遊怎麼樣?”
他拍了拍賀今賦的肩膀,見賀今賦沒反應,他把頭湊到賀今賦臉前一頓觀察。
神情迷離,呼吸混亂,脾氣陰晴未定,看得出眼中煩躁不安的情緒。
喝醉了…?
宋江陽納悶的看了眼桌上放着的六七八個空酒瓶,這才幾兩賀今賦就醉了。
不應該啊。
宋江陽還想再仔細看看,誰知道挨了一拳,賀今賦確實是醉了,沒醉不可能用這麼大的力。
幸好這時候原本一起來玩的人都醉得差不多了,沒人看見宋江陽這狼狽樣。
他頂着鼻青眼腫的臉走出包廂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已經凌晨一點了。
他在通訊錄裏翻了翻,最後還是打給了諭杳。
還是那個理由,他要送鹿淼回家。
電話接通後,宋江陽先是問道:“你昨天對賀今賦幹什麼了?”
諭杳停下手中寫題的筆,“沒什麼。”她明擺着不想承認,奈何宋江陽一直追問,她被煩的沒了耐心就全盤托出。
宋江陽聽後先是一愣又是狂笑,接着莫名嚴肅起來,“可他沒理由吃過敏的食物啊。”
諭杳說:“你敢問他爲什麼要吃嗎?”
宋江陽當然不敢,他現在想起下午時見到滿胳膊都是紅疹的賀今賦就想笑,差點忘了正事。
拜托諭杳來接賀今賦,宋江陽還是用的自己得送鹿淼回家其餘人都有事的理由。
宋江陽把人交到諭杳手上時,諭杳明顯感覺賀今賦比昨天多了幾分排斥和警惕。
誰都沒注意到賀今賦的眼中閃過了一絲不可置信。
宋陽江笑着說:“他要是知道是你每天晚上送他回家,好感肯定油然而生啊!”
諭杳想起那份滿是過敏源的早餐,“這事保密。”
如果真的知道,只會更加討厭。
她做的任何事情在賀今賦看來都只會是帶有目的性的討好。
其實諭杳也不知道她爲什麼要做。
大概是那年手機還沒出拉黑聯系人的功能。
凌晨兩點,同樣的商店裏諭杳在貨架面前糾結吃什麼,她覺得昨天的面包太膩了,這次選了三明治。
賀今賦靠在門邊上抽煙,動作上絕對看不出是醉了。
諭杳從貨架後面走出來結賬時,賀今賦立刻把煙掐了把煙頭藏在腳底,他低下頭去,裝作昏昏欲睡。
這次的“老板”是個正在看貓抓老鼠的初中生。
初中生暫停了電腦,抬頭看了眼諭杳,“姐姐,我舅舅說長得好看的人不用給錢。”
他邊說邊把諭杳遞出去的錢退了回去。
聞言,賀今賦走上前拿了一包煙,他還沒做要走或者給錢的動作。
就聽初中生大聲說道:“你要給雙倍!”
賀今賦不明所以,“爲什麼?”他刻意的吐字很慢。
“因爲你長得太醜了,不僅要付煙錢還要賠醜到我的精神損失費。”
諭杳害怕這個酒瘋子一怒之下跟初中生打起來,她幫賀今賦付了錢,拽着他離開商店。
走出一段路諭杳才鬆開握着賀今賦手腕的手。
賀今賦低頭看着空蕩蕩的手腕,又抬眼看向眼前認真拆着三明治包裝袋的諭杳。
反正他現在喝醉了,做出什麼事情都情有可原。
諭杳正準備吃三明治,後領突然一緊,她被扯着轉過身子,面對賀今賦。
手上的東西在掙扎的時候掉落,她愣神般的盯着賀今賦,賀今賦驟然上手掐住她的臉,他的虎口抵在她的唇上。
賀今賦的力度沒控制好,本來就沒多少肉的臉很快就烙出幾道紅印子。他還沒鬆手,左右轉動諭杳的臉,仔細看了許久,最後冷哼道:“你哪裏好看?”
諭杳本不想和酒鬼計較,但想起宋江陽說的賀今賦酒醒之後記不得醉酒的時候發生的一切。
諭杳動了歪心思,她撿起髒掉的三明治遞給賀今賦,“你要吃嗎?這個很好吃。”
賀今賦醉了,不是傻子,“不吃,都髒了。”
諭杳把他當傻子似的忽悠道:“還沒超過三秒,可以吃,你快吃。”
賀今賦氣的牙癢,他咬牙切齒的盯着被硬塞進手中的面包。
諭杳就站在他面前,她察覺出了什麼。
昨晚賀今賦可是暈頭轉向諭杳說什麼他都信,她疑惑的審視着他,“你是不是沒…”
在沒醉這兩個字完整說出來之前,賀今賦狼吞虎咽地吃了三明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