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秦夫人的電話,流蘇毫不意外,半小時後,她出現在城北秦家別墅門口。
秦夫人是一個優雅的女人,永遠穿着端莊得體的旗袍套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昂貴的飾品必須與衣服顏色精準搭配,貴婦兩個字被她鐫刻在骨子裏。
見她進來,秦夫人眉頭幾不可查地微皺了下:“過來坐吧。”
流蘇緩緩走過去,看到坐在主位上的秦昊天,看到她時與秦夫人臉上如出一轍的不歡迎,卻硬要強扯出一絲笑意:
“回來了?劉嫂,給大小姐上茶。”
茶盞很快上來,是秦家招待客人專用的雨前龍井,淺黃色茶湯裏浮動的葉子逐漸下沉。
已經備了多時。
只待唱戲的人登場。
“最近學習還順利嗎?有沒有遇到什麼困難?”秦昊天臉上強扯出一絲關心。
流蘇面無表情:“別裝了。有事說事。”
秦昊天的臉上肉眼可見地晴轉驟雨,厲聲道:“一年不見,你的教養都被狗吃了嗎?”
常年處於高位,秦浩天最不喜有人忤逆他。
秦夫人放下茶杯,蹙着眉一臉不悅,訓道:“流蘇,你不應該這樣對你父親說話,好歹我們家養了你十八年。雖然你後面自己改了姓,但你不可否認,你吃了秦家十八年的飯。”
流蘇忽而垂頭,悠長的睫毛垂下濃密的暗影,擋住了眼底的殺氣。
就在這時,門口管家喊了聲:“小姐回來了。”
這一聲小姐,和剛剛秦昊天故意爲之的“大小姐”,一字之差,意思卻是天差地別。
這秦家從來只有秦羽姍一位小姐。
“喲,姐姐回來啦?真是稀客啊!”不似包廂裏的故意拱火,此刻的秦羽姍更是像戰勝了的公雞,踩着恨天高目空一切地進了門。
“爸爸,你們跟姐姐聊什麼呢?”
“你回來了也好,我們正在聊你姐姐的婚事,你也跟着聽聽。”
“婚事?”秦羽姍臉上掛上恰到好處的訝異,“她不是跟楚家少爺......哦,我差點忘了,楚少即將跟城南的沈家小姐訂婚了。”
說完她一臉遺憾:“姐姐,以前看你們兩個走得近,我們全家都爲你高興。但現在這楚少說變卦就變卦,簡直沒把你放在眼裏!妹妹聽說之後,還爲你傷心好一陣呢。”
“那你怎麼不哭?”流蘇說。
“......什麼?”
“你不是傷心嗎?來,當着我的面表演一場欲絕,我給你遞紙。”
秦羽姍像傲嬌的公雞突然間被人卡住了脖子,瞪得眼珠子快掉出來了,說不出話來。
秦夫人見自家女兒吃虧,猛地沉下臉:“行了!說正事。”
秦昊天將備好的三份資料放上圓幾,臉上已經沒有剛剛的笑容:
“這是城北最有權勢的三家少爺,與我們家地位相當最是適配,你從中選一個。”
不是商量,是不容置疑的吩咐。
流蘇突然明白了會所那場有人故意爲之的戲碼。
秦家算準了她知道後會跟楚淮決裂,沒了楚淮的庇護,秦家便再沒了忌諱,可以光明正大地將她賣個好價錢。
流蘇朝三份文件看去,面上那稱得上奇名怪狀歪瓜裂棗肥頭大耳的三張照片,其中有兩個已年過50,死了兩任老婆;唯一的同齡人,還是個人人喊打的畜生。
少頃,流蘇輕笑了聲:“都不錯。”
秦羽姍瞪大了雙眼,隨後滿臉鄙夷。
秦昊天也跟着詫異,原本以爲流蘇會當場發飆,那她今天就走不出秦家了。
秦浩天面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你滿意就好,那就從中選一個吧。”
“急什麼,非得今天、現在、即刻選出來?”流蘇似笑非笑。
“三天。”
秦昊天不理會她的諷刺,不悅的嗓音中帶着不容置疑,“你有三天時間可以考慮,三天後沈楚兩家的訂婚宴,到時候你們也定下。”
原來楚淮三天後就要訂婚。
還真是迫不及待。
三月的雁城最是春寒料峭,呼嘯的寒風將路邊寥落的樹枝吹得沙沙作響。
流蘇站在寒風裏等車,才發現忘記將外套帶出來。
車沒來,等來了一陣尖銳刺耳的高跟鞋聲。
秦羽姍與她並排立在廊下,嗓音裏有幸災樂禍,也有警告:“姐姐你就認命吧,別再想着楚淮了,他是天之驕子,本就不是你能肖想的人。”
流蘇盯着馬路方向,連眼神餘光都沒給她。
“那曹家公子,城北這些豪門裏就屬他玩得最花。不過呢,他沒有媽,你嫁過去之後就可以直接當曹家女主人,也算你命好。”
流蘇沒反應,她也不介意,突然咯咯咯地笑起來:“聽說那曹斌已經垂涎你很久了,今天又正好是你唯一能選的,你說......這算不算緣分?”
“前兩天他剛玩死一個女明星,這些年死在他手上的女人數不勝數。你說,你會不會是下一個呢?”
流蘇猛地扭頭,眼底寒意迸發,像是地獄來的魔鬼。
秦羽姍被驚地一抖:“你這麼看着我做什麼?!”
流蘇面無表情地扯唇:“你將他查得這麼清楚,看來是對他情根深重啊,要不我們換換?”
“誰對那種貨色情更深重?他也配!他給我舔腳趾頭我都嫌髒!”
“那誰配?楚淮麼?”流蘇笑得諷刺極了。
“你閉嘴!”
秦羽姍失態,聲音高得有些刺耳。
她忽而朝流蘇耳邊俯去,笑得邪惡:“他能配的,只能是你這種無家可歸的......”
“——小——雜——種。”
“你說什麼?”
“我說你是小雜——”
——啪。
流蘇毫無預兆地抬手給了她一巴掌。
一個清晰的、鮮紅的五指印落在臉上,紅得滴血。
“你居然敢打我!”秦羽姍捂着臉不敢置信地尖叫一聲,說話間就朝流蘇撲過去。
一群錯亂的腳步聲窸窸窣窣傳來,推搡之間,秦昊天一巴掌朝流蘇扇過去。
“你放肆!”秦昊天滿腔怒火。
秦夫人將秦羽姍扶起來,陰沉着臉看仇人似的看流蘇:“看來這些年是白養你了,一點教養都沒有!居然敢對你妹妹下手!”
“誰養我了?是你,還是他?!”
秦昊天被戳中痛腳,惱羞成怒:“回去給我閉門思過!三天後乖乖的跟我去訂婚宴,若出了半點差錯,你的畢業證就不用想了!”
寒風呼嘯地刮過,大門啪地一聲被傭人重重合上。
流蘇一人站在原地,身上漸漸沒了溫度。
這樣的場景,在她18歲之前不時上演,她早該習慣了的。
早該習慣了,不哭。
不知在寒風裏立了多久。
直到電話鈴聲傳來,才拉回了她凝固的思緒。
楚淮打了幾遍無人接聽,便發了信息過來。
【蘇蘇,我胃又痛了,你帶着養胃粥來看我好不好?超可憐.JPG】
流蘇忽然間一陣惡心,沖擊地她頭暈目眩,右臉上的巴掌更加火辣辣了。
【有病治病,我又不是獸醫。】
發完這條,她將楚淮電話微信全部拉黑,果斷地切斷一切聯系方式。
她閉了閉眼。
再堅持三個月,三個月後就能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