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高燒退去後,林初夏面對的是一個失去了何立春而顯得格外空曠的孤兒院。悲傷尚未消化,一個更現實的危機已然降臨。

或許是因爲何立春這個“天才”的被領養帶來了一些關注度,又或許是季節使然,前來孤兒院諮詢領養的家庭忽然多了起來。而聰明、安靜、容貌清秀的林初夏,自然成了熱門人選。

一對教師夫婦看中了她,想要帶她回家。陳媽媽雖然不舍,但也真心爲林初夏高興,覺得這是條好出路。當陳媽媽委婉地告知她這個消息時,林初夏如墜冰窖。

不!我不能走!

恐慌瞬間攫住了她。她試圖反抗,用最激烈的哭鬧來表達拒絕。但在大人眼裏,這只是一個孩子面對陌生環境的正常恐懼。教師夫婦更加溫和地安慰她,承諾會給她更好的生活和教育。

個人的意志,在成人的規則和“爲你好”的考量面前,是如此微不足道。

就在手續即將推進時,轉機意外地出現了。原因是小明。

何立春的離開對小明造成了巨大的創傷,他變得極其不安,日夜哭鬧,只認準了與他姐姐最爲相似、並且一直代替何立春照顧他的林初夏。一旦看不見林初夏,他就會陷入劇烈的情緒失控,甚至出現自傷行爲。

教師夫婦前來熟悉孩子時,正好撞見小明因找不到林初夏而崩潰大哭、甚至用頭撞牆的場景。盡管保育員及時制止,但這場面顯然嚇到了這對溫和的夫婦。他們雖然喜歡林初夏,但自問沒有能力和精力去處理一個智力障礙孩子如此復雜的情感依賴問題。

“這個孩子(小明)對她依賴太深了,如果強行分開,恐怕對兩個孩子都是巨大的傷害……”夫人猶豫地對陳媽媽說。

與此同時,林初夏抓住了這最後的機會。她不再哭鬧,而是表現出一種超越年齡的冷靜和執拗。她緊緊拉着小明的手,對陳媽媽和那對夫婦說:“我要和小明在一起。我走了,小明會活不下去的。我答應過立春姐姐要照顧他。”

她將一份沉重的“承諾”,擺在了台面上。

陳媽媽動搖了。她親眼目睹了何立春的離開給小明的打擊,也看到了林初夏這幾個月的悉心照料。如果強行帶走林初夏,小明的狀態的確令人擔憂。最終,陳媽媽嘆了口氣,向那對教師夫婦表達歉意,委婉地拒絕了這次領養。

林初夏的“留守”, 成爲一種特例——是以小明的極端情感依賴爲直接原因,以陳媽媽的心軟和對孩子心理健康的考量爲基礎,的一種妥協結果。 並非她擁有了選擇權,而是外部因素陰差陽錯地成全了她的意願。

經此一役,林初夏徹底認清了自己的弱小。她所謂的“計劃”和“承諾”,在現實的規則面前不堪一擊。這一次是僥幸,下一次呢?

必須擁有真正的、讓別人無法忽視的“價值”和“話語權”!

強烈的危機感,化作了更強大的動力。她更加專注於提升自己。那架舊風琴成了她的堡壘,樂理書成了她的聖經。她照顧小明也更加盡心盡力,因爲她知道,在某種程度上,小明是她目前能留在孤兒院最合理的“護身符”。

她開始嚐試將腦中的知識“變現”。她模仿着兒童雜志上的風格,將一首旋律簡單優美的外國民謠重新填上充滿童趣的中文詞,偷偷寄給了雜志社。石沉大海是常態,但她並不氣餒。

歲月在琴聲和書頁間流淌。林初夏像石縫裏的竹,沉默而堅韌地生長。她拒絕了好幾次領養意向,理由都是要陪着小明。次數多了,加上她逐漸年長,領養的機會果然變少了。

陳媽媽由最初的惋惜,漸漸也變成了默許和更多的憐愛。她或許不明白這個孩子爲何如此固執,但她能感受到那份遠超年齡的擔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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