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痛給蕭衍發了一條約會取消的消息後,妘喜就跟着周簡一起坐上了回鄉的火車。
當然,小甜也去了。
不光小甜去了,回不去家的外國友人妘歡也跟着去了。
四個人坐在硬座上圍着一張桌子打摜蛋時,妘歡不解地看向小甜問道:“甜姐,我跟着我姐是因爲回不去家,你爲啥也跟過來?你也回不去家嗎?”
小甜手裏的牌一抖,看了一眼剛扔了個炸彈的周簡,臉刷的一下就紅了,說起話來也支支吾吾的。
“回啥家呀?作爲朋友,周簡的媽媽病了,我肯定要去看看呀。”
妘歡於是又看向周簡,他這會兒又扔了一個清一色下來,滿臉寫着的都是我又要贏了哈,把你們的錢都準備好,都是我的!
妘歡於是忍不住問道:“周簡學長可真是個大孝子,他媽媽都病了,他還有心思打牌呢?”
妘歡這話一出,周簡的臉色一下就沉了下來,稍稍猶豫了一下,就扔錯了牌。
妘喜眼疾手快,瞅準了時機把自己手裏最後剩的一張小四扔了出去。
“贏了,妘歡收錢。”
妘歡打牌的時候心不在焉的,收錢的時候可利索了,妘喜一發話,小甜和周簡桌邊上的錢就都叫她收來了。
看的小甜好氣哦,戳着妘歡的腦門子說道:“好你個死丫頭,故意分散我們的注意力是吧?”
兩個人說着,就要鬧起來,還是妘喜輕咳了一聲,沖着周簡的方向揚了揚下巴。
剛剛還興致勃勃打牌的少年這會兒忽然就沒了生氣,一個人偏頭看着窗外飛速閃過的樹木山田,一雙原本該光明澄澈的眼睛裏這會兒滿是晦暗,充滿了對未來的擔憂。
他到現在也沒搞懂自己到底是懷着怎樣的想法,才把妘喜他們帶回來的。
先不說他媽的病妘喜到底能不能治,這會兒等在他家裏的那幫人,可都是些窮凶極惡的賭徒啊,要是不能滿足他們的要求,鬼知道他們會幹出什麼來。
小甜跟他一起回去也就算了,畢竟兩個人是兄弟,而且小甜肯定是安全的,她力氣又大,說不定還能幫得上忙,但是妘喜和妘歡,一個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千金小姐,一個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國際友人。
他到底是怎麼想的,當初才會答應讓妘喜帶着妘歡回去幫忙的?
要不幹脆再勸勸兩個人,下一站就下車回去吧,他自己的事,還是要讓他自己面對才對。
又或者,幹脆報警吧。
終究是他媽幹了不好的事情,受點懲罰也是應該的。
可是這樣一來,他就徹底得罪了那夥人了。
這點小罪關不了多久,等以後他們出來了,一定會更猛烈地報復他們一家的。
但是不管怎樣,總之不能麻煩妘喜她們。
於是他忽然轉過身來,準備跟妘喜攤牌。
“那個——”
“不要想着讓我們在下一站下車,也不要想着報警。交給我就好了。”
妘喜搶先回答了他的疑問。
“可是——”
“沒有可是。”
瞧着周簡驚訝的眼神,妘喜特意讓自己的笑容顯得鬆弛。
“你的困難我會幫你解決,你母親的病我會幫你治好。不相信我嗎?”
“我——”周簡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我相信,可是——”
“那就沒有可是,你說過的吧,我倆的友誼沒那麼塑料。我有事的時候你和小甜沒有袖手旁觀,我也不會看着你有事的。”
這話一出,周簡的眼角徹底溼潤了。
好溫暖。
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有人願意爲他做這種事,不求任何回報,就連他媽也沒有做到過。
可他是個男人,不能當着女孩子的面哭,於是他忽的站了起來,苦笑着說道:“真是的,風好大,吹的我眼睛都進沙子了,我得去洗一下。”
說完,他就站起來走了,好久都沒回來。
妘歡看了一眼旁邊關的緊緊的車窗,不解地問道:“姐,這不是空調車嗎?哪來的風?”
妘喜看向周簡離開的方向,微微勾了下唇角。
“有風,只是你看不見而已。”
是刮向心底的風,只有感受到溫暖的人才能看見。
六百年前她也感受過一次,只是她後來沒認出那個人來,還狠狠地坑了他。
所以她常做善事,只爲有一天能還夠自己的孽,讓那個人重見天日。
*
帝都國際機場。
蕭衍正在機場大廳裏等着他的大號禮物。
身邊還有特別聒噪的白顏。
“不是還有兩個小時才到嗎?怎麼這麼早就過來等?”
就這樣表哥還說他沒戀愛?
白顏很受傷,白顏需要人哄一哄。
明顯感覺到了表弟的不開心,蕭衍揉了揉眉頭。
畢竟待會兒老婆來了還需要這個小老弟招待一下,他小姨可是特意打過招呼要見外甥媳婦的。
“你不是一直想見雲散煙消嗎?”
原本還在生悶氣的白顏立時有了精神,兩只眼睛撲閃撲閃的直冒金光。
“你要來大神照片了?是籤名照嗎?本人長得怎麼樣?男的女的,多大年紀?不對,能對考古學有這麼深厚的研究,一定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了。我什麼時候能見到老先生呢?”
表弟問題太多,尤其他竟然還想知道他老婆的長相和年紀?
一想到白顏知道了妘喜考古大拿的身份後圍着妘喜團團轉的模樣,蕭衍就有些頭疼。
他這個表弟雖然人長得不如他帥,但至少是個身體健康的。
妘喜又是個……
一想到妘喜第一次見他,對她上下其手的種種行徑,蕭衍就決定絕對不能讓白顏知道妘喜的真實身份。
“想多了,我是說待會兒對我老婆客氣一點的話,讓你見雲散煙消的事情可以考慮一下。”
結果還不等白顏開口,蕭衍看着手機的目光就忽然冷了下來。
“跟小姨說一下,我回家一趟。”
“什麼?我媽都準備好了,怎麼突然要回家?是不是大姨出什麼事了?”
白顏話還沒問完,蕭衍人都已經走出老遠去了。
“我媽沒事。”
“那是怎麼回事兒?你去多久啊?一號坑還等着你呢。”
蕭衍腳步一頓,但手機裏的那條短信實在叫他不大爽。
【歡天喜地】:老公,朋友有難,我得拔刀相助一下,今天見不到了,不過我會盡快搞定去找你的,勿念。
朋友?
到底是什麼朋友竟然讓她這麼着急?
連他都不見了?
難道她每天發來的那些思念的情話,都是假的嗎?
蕭衍的眉頭隱隱抖動着,有些說不清自己現在的心理。
但他想知道的,就一定要知道。
於是他撥通了蕭十八的電話。
“喂?夫人在哪裏?”
火車上,穿着花棉襖,頭戴綠頭巾,僞裝成一個八十年代村姑,躲在妘喜那節車廂末端的蕭十八收回腦袋,捂着手機輕聲說道:“在跟朋友一起回家的火車上呢,四爺您放心,我全程都跟着。”
“朋友?回家?火車?”
蕭衍提煉了一下關鍵詞,越提就越不自覺地腦補了些什麼。
“什麼朋友?”
“男朋友。長得還挺帥,對夫人可好了。”
蕭十八對周簡的印象很不錯,而且是建立在他確定周簡的CP肯定不是妘喜的情況下。
所以在介紹周簡的時候着重了一點,接下來他還準備繼續介紹小甜和妘歡的。
可他還沒說話,電話那頭已經沒了聲音。
蕭衍急了,這會兒人已經走到了服務台。
“目的地發過來。”
這是命令的語氣。
*
周簡的家住的挺偏的,下了火車後,還要坐三個小時的長途汽車到鎮上,之後還要坐四個小時的牛車回縣城,並不是周簡舍不得花錢請妘喜他們坐出租車,而是他家在山上,山路不好走,出租車不願意上去。
一開始周簡還覺得很愧疚,先不說妘喜和妘歡這兩個千金小姐,怕是就連小甜也受不了這麼顛沛流離。
可是三個女孩子竟然意外的平和。
小甜更是一點意外的表情都沒有,好像這樣曲折的路程對她而言就是家常便飯而已。
妘喜是向來對什麼事都沒有太大的反應,三個人中反應最大的是妘歡,但她沒有嫌棄,而是充滿了好奇。
“太美了吧,周簡學長,你家可真美啊,山清水秀的,空氣也好。哎?那邊一團一團的白色的東西是什麼啊?是你們這兒的特產嗎?能不能賣給我一些,我寄回家給我爸嚐嚐?”
周簡順着妘歡指着的方向看了過去,噗的笑出了聲。
“妘歡學妹,那個是羊。活着寄回去恐怕不行,不過你要吃涮羊肉的話,我們這裏的保管新鮮。”
兩個人正說着呢,前面忽然有個人跑了過來,一路跑一路叫着周簡的名字。
“周簡哥!周簡哥!”
妘喜靠在牛車上回頭看去,見是一個姑娘跑了過來,一路沖着周簡招手。
牛車很快就停了下來,周簡詫異地看着來人問道:“小香,你怎麼過來了?”
小姑娘十七八歲的模樣,梳兩根又長又粗的麻花辮,大概是常年在山裏生活,皮膚有些黑,但模樣還是俊俏的,想來也算是村裏的一朵小花了。
這會兒見了周簡的人,又加快了步伐小跑過來,腳底一軟差點摔了,虧的周簡扶住了她。
“小香,到底出什麼事了,你這麼着急。”
“周簡哥,你快點走吧,縣裏的牛老大帶着人在村口堵着你呢,說是只要見到你的人,就要抓你走呢。”
“什麼?”
周簡聽了這話,立馬回頭看向妘喜她們,猶豫着跟車夫說道:“大哥,我們不到村子裏去了,您麻煩您現在就帶着他們三個回縣城吧。”
他這意思,是要自己回去了。
小香急壞了,“周簡哥你也走吧,自從你上次打電話給棋牌室說要舉報他們,翠蘭嬸子就進不了棋牌室了,可她哪是能管得住自己的人,別人不讓她進,她就自己開了一家,把村裏的人都籠絡到你家去了。”
聽到這裏,周簡可氣壞了,用腳趾頭想都知道王翠蘭這次惹的禍有多大。
那可是個見錢眼開,逢賭必輸的主。
這下肯定是闖了大禍了。
於是他趕緊沖着妘喜他們說道:“你們還是趕緊走吧,這個事兒你們擔不起。我自己的媽還是我來管。”
說完,周簡就要拉着小香往村裏走。
“等一下。”
妘喜叫住了周簡,沖着一起回過頭來的小香問道:“你說的那個堵村口的牛老大是什麼人,爲什麼要在村口堵周簡,他們要把周簡帶到哪裏去?”
周簡不叫小香說話,可小香就是莫名覺得妘喜能幫忙,便將周簡的胳膊一甩,走上來說道:“那牛老大是我們縣裏的惡霸,掌握着縣裏大多數的棋牌室。
翠蘭嬸子在村裏開棋牌室,價錢比牛老大的棋牌室便宜一半,村民們在翠蘭嬸子那裏玩牌不光省了棋牌室的錢,還能省了車費。漸漸地,不光我們村的過去玩,隔壁村子的人也都往翠蘭嬸子那裏去了。牛老大的生意就受到了影響。”
“光是這點小事,不至於吧。”妘喜蹙眉問道。
小香詫異地看向妘喜,覺得這個漂亮姐姐可真聰明啊,看了周簡一眼後,聲音忽然放小了一些。
“其實牛老大的女兒牛寶琳跟周簡哥是初中同學,從小就一直很喜歡他。前年他家來周家說親,翠蘭嬸子不光答應了,還收下了女方送過來的禮金。說是要讓周簡哥入贅到牛家去。結果周簡哥不答應,翠蘭嬸子又不願意還錢,就拿着那筆錢去賭,不光都輸光了,還把周簡哥的學費都賭光了。”
一聽到這裏,周簡就有些抬不起頭來,而且他這會兒像是想起了什麼不大美好的回憶似的,咬着牙說道:“那筆錢我早就還清了,他們這次來,絕對不是爲了那個。”
“確實不是爲了那個。”
小香繼續解釋道:“牛寶琳最近離婚了,說還是忘不了你。正好翠蘭嬸子最近欠了一大筆錢還不上,被那群賭鬼堵在家裏出不來,牛寶琳就派人來送錢,把那些賭鬼打發走了,但卻跟翠蘭嬸子說還是想讓你入贅。他們現在就是聽說你要回來,在村口等着拉你回去入洞房呢。”
“豈有此理!什麼年代了,還有這種事兒?”
不等周簡說什麼,不知道什麼時候混上牛車的花棉襖綠頭巾大嬸兒先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