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中思來想去許久,直等着日頭向西也沒盼來期待中的請帖。
沈長青終於坐不住起身,扔下面前心不在焉寫下的胡亂字,往城中酒肆走去。
今日的京城熱鬧。
“長清兄?”
抬眼望去,只見兩友人站在酒肆門口向自己作揖行禮。
見其手勢顯然是向請沈長青坐下,身爲探花郎的他近來得不少人示好,都等皇命下來前先討好拉攏這位官場新貴。
酒杯漸漸斟滿,倒酒那人開口,“聽聞沈兄得宋家二小姐青睞,鄙人甚是豔羨。”
話說一半,臉上的笑意尚未全數舒展,另一人便目光示意打斷。
“宋家如今岌岌可危,明眼人都躲着,你哪壺不開提哪壺。”說罷抬起酒杯就要往嘴裏倒。
沈長青卻突然開口打斷,“宋氏乃大家,百年將門,爾等莫要背後言語。”
這整日清高的沈長青還會幫宋家那女兒講話,想來並非全然對宋錦心無意。
後頭講話的人是鎮國中尉府上的三少爺蕭子瑜,雖未擔要職,靠着半吊子皇親國戚的身份,宮裏宮外都能討得點消息。
他看了眼沈長青幽幽道,“今日貴妃辦宴觀梅,聽聞宋家姊妹都去了,您爲何沒隨二小姐同去?”
“自然是請了,我不過是不想去。”沈長青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話接得急。
面子是大,如何能說是因爲宋錦心沒送請柬才去不了。
“既然那宋小姐都請了,您還不賞臉,豈不傷了人家的心?”
蕭子瑜起身,“我本不想入宮湊熱鬧,但願成全有情人,若長清兄想去便一道隨我入宮。”
另一人忙附和着都說宋家姐妹貌若天仙,也想着去開開眼,沈長青猶豫。
可他們還說,“宋家論家世門第都不錯,定有不少公子哥盯着這塊香餑餑,沈兄可別讓有心人趁機而入。”
去便去。
沈長青倒想看看宋錦心可演夠了,能否珍惜自己遞的台階。
幾人往宮裏趕。
此時,宋錦心與謝茗昭道別,一雙眼不停於人群中尋找宋錦月的身影。
“抱歉抱歉,來遲了。”
宋錦月笑眼盈盈,入場與嫺貴妃閒聊了幾句送上賀禮,朝着宋錦心走來。
姐妹二人相視一笑,拉着宋錦心的手尋了個人少的坐處,宋錦月笑道,“家裏事雜,你往昔鮮少獨自參宴,一人可應付得來?”
說罷,打眼瞧了圈周圍,確認沒有沈長青的身影。
“阿姐可是被那後院事絆住了腳?”宋錦心皺眉,眼裏閃出擔憂。
自父兄因戰離世,宋錦月爲保宋家不倒尋了門好親事,如今將裕王府操持得井井有條,裕王蕭昱對其也疼愛有加。
近日因皇帝施壓,裕王不得不迎側妃李氏入門。
此人仗着母家勢大,行事作風張揚不已,不服身爲正妻的宋錦月,總是要鬧些名堂出來。
宋錦月擺擺手。
“此事你大可不必操心,如今最重要的是……”她突然湊到宋錦心的耳邊,親昵又小聲,“你與謝家那位的婚事。”
說起這位妹婿,宋錦月既滿意又憂慮。
高門的圈子裏都傳他生人勿進,爲人高傲且弱不禁風。
能得皇帝重用又有謝家門第加持,能力自是沒話說,才情過人,可……難保有幾日的活頭。
不經意地皺了皺眉,宋錦心不接話,“父兄在時將我嬌慣壞了,如今阿姐正需要人幫,妹妹卻派不上用場。”
“何必說這離心的話。”宋錦月以手指點點其額頭,“你不過晚幾年長心,日後定比我厲害。”
突然似想到了什麼,宋錦月收笑,定定地看着小妹。
見其嚴肅,宋錦心忽閃着睫毛直眨眼。
“你可是爲了我才答應的婚事?”沒有玩笑的語氣,宋錦月這是走了心。
一想到宋錦心要因爲此種理由被迫屈服,宋錦月就心口悶得慌,不免深吸一口氣,這與那些賣女兒的混賬父母有何區別。
“不是!”
壯起膽子否認,可宋錦心的底氣也不算足,後半個字明顯泄了氣。
“如今雖與謝夫人談定了婚事,可聘書尚未下定,若你不願意,我即刻便去謝家,縱然謝家爲首輔,但我身爲王妃……”
眼見阿姐說着話就要起身,宋錦心趕忙攔住其去路,“阿姐,等等!”
不少人因此大動作投來目光,只一瞬又聽不見熱鬧便又不在意了。
除了站在角落的男人,手持酒杯倚牆而立,神情淡漠疏離,靜靜看着宋錦心在的方位,眼裏閃過一絲歡喜。
“謝大人,在下……”一文官見其一人上前搭訕,不等話說完。
謝衍之無視此人,緩緩往前走去。
徒留這人在原處,額頭冒出了尷尬的薄汗,心想:傳聞不假,妄想與謝家人攀關系,尤其是這大公子,簡直自取其辱。
“既阿姐想要妹妹給個說法,我便一五一十的說給您聽。”
“阿姐知道我從前傾心沈長青,爲了討其歡心做了不少傻事,將我宋家的臉轉着圈丟,如今我幡然醒悟,沒有什麼比嫁人更能與此人斷得幹淨。”
起初聲音還算小,即便是站在兩姐妹跟前也聽不大清。
可說到心裏話,宋錦心就像倒立的酒壺取了塞子,不吐不快,“我是爲了阿姐,也爲了宋家,更爲了我自己。”
慢慢走近的謝衍之已能聽到宋錦心的聲音,聽不清內容。
再進一步。
“我不能眼睜睜看着您一人上下費心,我需要謝家的助力,宋府更需要。”
宋家只兩剩兩姐妹相依爲命,若二人抬水只有一人挺直腰板,剩下那人便要受千斤之力。
父兄走後,宋錦心因悲痛萬分京常去尋沈長青的寬慰,直到那日他將自己丟在獵場,心如大廈傾頹。
“錦心。”宋錦月握着妹妹的手。
“有婚約在前,嫁入謝府是最佳之選。”宋錦心說得堅決,“縱使謝衍之不是個好惹的,謝家是龍潭虎穴,我也得去走一遭。”
龍潭虎穴,不得不嫁?
赫然止住腳步,謝衍之看着踏入院子與友人說笑的沈長青,眼神轉向宋錦心,手掌不覺用力。
瓷器聲清脆,杯子悄然間碎了,血汩汩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