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血口噴人,搜一搜你床底那個上了鎖的小木箱,或者現在就去你娘家問一問,不就清楚了?”
葉蓁蓁語氣依舊平穩,卻每一個字都砸在吳桂蘭的死穴上,“真想趕我走,可以。
先把這些爛賬一筆一筆掰扯明白!該是我的,我一分不少拿走。
不該你拿的,你也得一分不差地給我吐出來!”
葉蓁蓁也是誤打誤撞,正好小說開篇就寫了這吳桂蘭不僅藏私房錢,還偷拿糧食回娘家。
她除了知道小說開篇三章的情節,還有原主的記憶。
所以,她才能一下子就把吳桂蘭私藏的雞蛋和白面翻了出來。
她環視一圈震驚的衆人,最後目光落在幾乎要站不穩的吳桂蘭身上,擲地有聲:
“大嫂,你不是要趕我走嗎?
行啊!那咱們現在就算賬。
算清楚了,我立刻收拾東西走人,絕不礙你的眼。”
“否則,”葉蓁蓁學着吳桂蘭剛才的語氣,冷聲道,
“就少拿離婚回娘家來嚇唬人。這個家,還輪不到你來做主。”
吳桂蘭徹底傻眼了,她看着葉蓁蓁那洞悉一切的眼神,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竄上天靈蓋。
她平日那些小心思和手段,在這個蠢鈍驕縱的小姑子面前,突然變得無所遁形。
不對勁!這太不對勁了!吳桂蘭腦子裏一片混亂。
她不是一心撲在那個會念幾句酸詩、哄得她暈頭轉向的知青趙文博嗎?
不是爲了他,要死要活地要退婚、鬧得全家雞犬不寧嗎?
怎麼落了回水,就像徹底換了個人?!
突然變得這麼清醒了。
她張着嘴,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死死堵住,剛才那潑天罵街的氣勢泄得幹幹淨淨,只剩下被看穿後的狼狽和難以置信的茫然。
葉建國看着妻子慘白的臉,又看看仿佛脫胎換骨的妹妹,第一次沒有立刻去哄吳桂蘭。
堂屋裏陷入一種詭異的死寂,只剩下葉大寶的抽噎聲。
葉蓁蓁穩穩地站在那裏,她知道,這一回合,她贏了。
葉蓁蓁冷眼看着吳桂蘭臉色煞白、啞口無言的狼狽模樣,知道剛才那番話,已經足夠她安分一段時間了。
她沒真想今天就把這個家攪得天翻地覆,更沒打算把大哥的婚姻徹底拆散。
點到即止,敲山震虎,才是目的。
見火候差不多了,葉蓁蓁周身那股逼人的氣勢悄然一收,語氣緩和下來,仿佛剛才那個言辭犀利、步步緊逼的人不是她。
她轉身拿起桌上那只空碗,走向廚房,聲音平靜得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爸,媽,你們的面涼了,我去給你們添點熱湯。”
經過僵在原地的吳桂蘭身邊時,她腳步微頓,聲音不大,卻足夠讓在場每個人都聽得清楚:
“大嫂,氣話說完就完了。日子總還是要過的。”
“大哥人踏實,肯幹,對你和大寶也是真心實意。爲了口吃的鬧得離了心,不值當。”
她沒有看吳桂蘭瞬間變得復雜的臉色,徑直走進廚房,舀湯的聲響清晰地傳來。
堂屋裏,那根緊繃得快要斷裂的弦,驟然鬆弛下來。
葉父重重地咳了一聲,率先拿起筷子,悶頭開始吃那碗已經有些涼了的面,什麼都沒說,但緊皺的眉頭舒展了些許。
葉母趕緊推了推還在發愣的大兒子,壓低聲音急道:
“建國!還杵着幹嘛!去勸勸你媳婦啊!”
葉建國這才看向臉色灰敗、眼神躲閃的妻子,心裏又是氣悶,又夾雜着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他挪過去,笨拙地拉了拉吳桂蘭的胳膊,幹巴巴地道:
“桂蘭,算了……都是一家人。
你……先去做點吃的吧,別耽誤了下午上工……”
吳桂蘭猛地甩開他的手,一把扯過還在抽噎的葉大寶,鑽回了自己屋裏,“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葉母看着小女兒端着熱氣騰騰的湯碗從廚房走出來,面容平靜得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
這過分的鎮定和方才那句句戳心窩子的話,讓葉母心裏那股怪異的感覺越來越濃——這閨女,落了回水,怎麼像換了副心腸?
但眼下還有更緊要的事像塊巨石壓在她心頭。
她搓了搓手,臉上堆起愁苦和爲難,聲音帶着小心翼翼的試探:
“蓁蓁啊……”她瞥了一眼葉父,見對方沉着臉不吭聲,只得硬着頭皮自己說,
“媽知道你不樂意,可……可杜家那邊,之前送來的彩禮錢……都已經給你二哥定親用了。
這會兒正到節骨眼上,要是退婚,這錢……我們上哪去湊齊還給人家啊?”
她越說聲音越低,滿是窘迫:“還有……還有你上大學這些年的生活費,人家杜團長月月都沒短缺過你用。
這情分,這錢……唉……”
話沒說盡,但那意思再明白不過——退婚?談何容易!欠下的不僅是錢,更是天大的人情債!
葉蓁蓁將手裏的熱湯輕輕放在父母面前,她並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抬起眼,目光掃過母親焦慮的臉和父親緊鎖的眉頭。
原主留下的這個爛攤子,果然還得她來收拾。
然而,就在葉母以爲她又要像以前一樣哭鬧反駁時,卻聽到她清晰而冷靜地開口:
“媽,杜家的錢和情分,我認。”
“這婚,我不……”葉蓁蓁的話還沒說完。
院門口傳來了牛車的鈴鐺聲,和趙大強的吆喝聲:
“葉叔,葉嬸!在家嗎?我們家老爺子和小舅子來了!”
“到了。”杜大強一聲吆喝,打斷了杜衡的思緒。
杜衡抬起眼,看向比自家更顯破敗的土坯房子。
葉父聽見聲音,猛地從面碗裏抬起頭,瞬間慌了神,他看了眼自己媳婦和老閨女,忙站起身往院門口走去:
“是杜伯和杜衡來了!快,快到院子裏坐。”
院裏,氣氛一時凝滯。
葉建國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想搭話又不知說什麼好。
只能訕訕地彎腰撿起自家媳婦剛才丟在地上的喂豬桶,躲到灶房門口,假裝忙碌,耳朵卻豎得老高。
葉蓁蓁朝院子外望去,目光落在了牛車旁站着的那個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