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了小兒女之言，畢竟越珺已經成人，官場勢如水火，姚廣恩還是要提點一番的。
“珺兒，你我舅甥，有些事我還是要讓你知道。”姚廣恩眼看着府中跟來的奶娘抱着越珵兒去園子裏逛了，便扭頭用手指托住茶蓋，掀開看着熱水汽升騰。
“我在來的途中，救了一個人。”
越珺皺着眉繼續聽，“舅舅救的這個人想來不簡單。”
“二皇子的庶長子，李禹恒。”頓了頓，姚廣恩笑了“你沒聽過他，是自然的，就連我也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
二皇子只有一個嫡長女和側妃生的一個兒子，何來的庶長子。
“難道是二皇子從前荒唐時同煙花之地的女子所生的?”越珺沉思道。畢竟這位二皇子在原來可是個風流人物，各種勾欄地方他無一不好。
“若是就好了。”姚廣恩搖了搖頭。“我見到他時，他衣着襤褸，可那雙眉眼生的與二皇子幾乎一模一樣。我存了疑心，把他帶到驛站房中，屏退左右。”
“他是二皇子……同蘭美人所生。”
越珺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許久，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壓低了聲音。“舅舅可查證了？”
蘭美人。
芷其君子、柔惠美度曰蘭。
可見陛下當年有多喜歡這位美人，後來不知什麼緣故被打入冷宮，直至暴斃陛下都未曾再去看過她，難道就是因爲這個。
見到姚廣恩搖頭，越珺皺了眉頭心更涼了一層“連舅舅都做不到?”
姚廣恩苦笑，“並非不能，而是不敢。他出現的時機太對又太不對，我如今身居高位又不站隊，一不留神就會被拉下馬。”
帝王之心，瞬息萬變。
蘭美人當年陛下寵的如珠似寶，甚至爲她以身犯險，本來差點一躍升做蘭昭儀，發現她被自己兒子強奪了身子還不是一朝就打入冷宮了。後來她死了，陛下雖然不說，在民間選秀時卻又偏愛同她相似的女子。
如今蘭美人疑似同二皇子私通有了孽種，陛下對二皇子這麼多年已經耗去許多耐心，陛下心中是天平會偏心哪邊，難說。
“李禹恒是他自己取的名字，他說他母親留了一塊能證明他身份的東西，那是一塊玉佩，我看了，正面是龍紋環着蘭草紋，背面刻了一個蘭字，的確是御賜之物。”
這個人，殺不了，瞞不了，說不了。背後之人用心之險惡，令人切齒。
越珺的神色已經漸漸平靜，等着舅舅接下的話。
姚廣恩沉吟了一會兒，最後又不得不說出現狀。“這個蘭美人，同咱們家關系也非常微妙。父親任帝師之時，常下江南巡視，這個蘭美人原名趙雲柔，是慈德坊趙家的大女兒，除她之外，還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
越珺想起父親曾提到過的趙士傑黃金鍾一案，試探性的提一句“那弟弟可是前蘇州織造府的趙士傑?”
姚廣恩贊許的看他一眼，“正是。”
“你外祖當年施手予了他家恩情，她弟弟趙士傑一心想拜父親爲師，甚至其中還有蘭美人推波助瀾，但父親覺得他性陰柔便拒絕了，後來你外祖病重他舍身求藥，叫天下俱以爲他是你外祖的學生，後來他被斬首，世人又皆謗殺你外祖，無恥。”
真是荒唐。
這事情千回百轉竟又繞回了姚家。
若是背後之人真是沖着覆滅政敵而來，恐怕這只是個開始。
得虧如今天子頗信賴外祖父的後人，不然，這些事被有心人串聯起來，那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禍事。
“舅舅，我能做什麼？”越珺有些緊張，但他並非懦弱之輩，所以還是問出來了。
“你什麼都不必做，接下來，你只行忠君之事，不能站隊，不能胡亂結交，更要嚴加管教瑀兒那個孩子。”姚廣恩用一種他從未對越珺表露過的嚴厲說着。
越珺年輕，雖然天材出衆，但是作爲定北侯嫡長子，帝師文忠公之後，自有千萬人護在前頭，終究沒有經過大風浪。
何況，他終究不願他們牽扯其中。
“我今日跟你說這些，不是要你做什麼，而是要你絕對不能趟這一灘渾水，若你父親做了不該做的，你要立刻傳書給我，我來想法子。”
他沒有娶妻，沒有後人，只有一個妹妹和她的孩子們，自然什麼都肯爲他們做。
越珺被目送着走出這座府邸，又回頭深深的看了一眼，心中復雜難言。
“大哥哥!大哥哥!”一個錦衣小郎從遠處跑過來，手上拿了個糖人兒，樂登登的站到越珺面前。
“瑾弟，你怎麼在這兒。”越珺抱着在懷裏張牙舞爪的小妹妹，勉強辨認出這個男孩兒是養在母親房裏的庶弟越瑾。
他離開的時候太久，已經不記得這個弟弟的模樣，只能通過辨認他身後跟着的小廝是母親給的重檐確認他就是瑾弟。
“母親過生辰，我給母親買生辰禮來。”越瑾今年五歲，又生的一副討喜笑臉兒模樣，這話說的也是真心實意。
“爲人子，便是應當如此，你做的很好。”越珺勉強露了個笑臉兒出來，騰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頭。
這個孩子養在母親膝下之後，果然比養在白姨娘房裏懂事規矩多了。
越珺看着他的發頂，晃了晃神。又想起自己一母同胞的越瑀聽到母親時冷漠疏離的神情，不禁有些嘆氣。
他少時也曾被母親教養過一段日子，後來被父親隔開，尚且對母親不甚親近。阿瑀從出生就是學究和嬤嬤教養，每日聽父親嚀訓。
“妹妹可不要學你二哥，要多多和母親親近，母親管家理事許多不易。”越珺貼在妹妹耳邊說着話，心裏知道她聽不懂，只不過自我慰藉罷了。
舅舅府中送他們出來的丫頭都是機靈的，見他如此，便笑道。“大公子跟小姐一道回去，路上買一包珍饈坊的杏仁酥給姑奶奶吧，老爺常惦記着姑奶奶愛吃這個。”
越珺依言買過，又賞了她們一些銀子並道了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