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庭鈺被反綁着雙手,扔在冰冷的地磚上,原本華麗的錦袍沾滿了塵土,發冠歪斜,幾縷碎發狼狽地貼在汗溼的額角。
他臉上帶着顯而易見的惶恐與不安,知道自己這次任性妄爲,怕是難以輕易收場。
當他聽到腳步聲和開門聲,下意識抬頭,先看到小祖父顧昀舟那冷峻如山嶽、不怒自威的面容時,心髒猛地一縮,恐懼瞬間攫住了他。
可下一刻,他的目光捕捉到顧昀舟身側那個熟悉的身影——沈知微時,震驚和一種被羞辱的怒火瞬間壓過了恐懼。
她怎麼會在這裏?還和小祖父站在一起?
不等他細想,一種自以爲是的念頭涌上心頭。定是這女人不死心,追到這裏來想逼迫他回心轉意!真是陰魂不散!
他猛地掙扎了一下,試圖挺直脊背,眼神冰冷又帶着十足的厭惡瞪向沈知微,搶先開口,聲音因激動而有些嘶啞,卻刻意顯得斬釘截鐵:
“沈知薇!你怎麼會在這裏?我告訴你,你死了這條心吧!我顧庭鈺是絕對不會娶你的!你睜大眼睛看清楚,我心裏只有婉兒一人,此生也非婉兒不娶!”
跪伏在他身旁,同樣衣衫略顯凌亂、面容蒼白卻依舊楚楚可憐的白婉柔,聽到這番“深情告白”,感動得淚眼婆娑,抬起朦朧淚眼望向顧庭鈺,仿佛他是爲她對抗全世界的英雄。
沈知微聽完這番“宣言”,先是愕然地眨了眨眼,隨即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
原來如此! 這蠢貨被抓回來後就直接被關在這裏,根本還不知道外面已經天翻地覆,他差點要過門的媳婦,已經搖身一變成了他必須磕頭敬茶的祖母!
真是好一對“感天動地”的苦命鴛鴦啊!
她心中冷笑連連,面上卻緩緩綻開一個極其“慈愛”又帶着幾分玩味的笑容。
她微微上前一步,以一種近乎憐憫的、居高臨下的姿態看着狼狽的顧庭鈺,聲音輕柔得仿佛在哄不懂事的孩子:
“哎喲,我的好孫兒,你這是說的什麼傻話?祖母我什麼時候逼你娶我了?你放心,從今往後,你愛娶誰便娶誰,納十個八個美妾都隨你高興,這和我可沒有半分關系了。”
她頓了頓,欣賞着顧庭鈺因她那聲“孫兒”和“祖母”而驟然僵住、布滿難以置信的表情,慢悠悠地拋下驚雷:“因爲祖母我呢,已經成親了。喏,你的祖父顧昀舟,便是我的新婚夫君。所以啊,我的好孫兒,以後說話可要注意些分寸,我如今,可是你的祖母了哦~”
說完,她還故意側過身,纖纖玉手輕輕扯了扯顧昀舟的衣袖,抬起一張小臉,擺出十足委屈又忠貞的模樣,軟聲道:“夫君,你可千萬別誤會,我與這逆孫絕無半點瓜葛!我既然嫁給了你,那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心裏眼裏全都只有你一人,絕無二心!”
這一連串的“祖母”、“夫君”、“逆孫”,像一把把重錘,狠狠砸在顧庭鈺的神經上!
他整個人如遭五雷轟頂,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腦子裏嗡嗡作響,完全無法消化這荒謬到極致的信息!
“什……什麼?!祖母?!沈知薇!你…你胡說八道什麼?!你怎麼可能嫁給我小祖父?!你…你到底使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
顧庭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劇烈掙扎起來,捆縛的繩索勒進皮肉也渾然不覺,他面目猙獰地嘶吼着,“沈知薇!你要不要臉!嫁不成我,就轉頭去勾引我小祖父?!你也不拿鏡子照照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你配嗎?!你簡直不知廉恥!”
他口不擇言的辱罵尖銳又刺耳。
沈知微要的就是他這個反應!看着他震驚、憤怒、崩潰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她心裏簡直爽翻了天!
目的達到,她立刻戲精上身,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怒吼嚇壞了的小白兔,猛地瑟縮了一下,轉身就撲進了身旁顧昀舟堅實寬闊的懷抱裏,把臉埋在他胸前,肩膀微微顫抖,聲音帶着哭腔,又軟又糯:
“夫君……嗚嗚……他好凶……好嚇人啊……夫君,我好害怕……我們走吧,我不想待在這裏了……我不想再看到這個逆孫了……”
顧昀舟:“……”
他清晰地感受到懷裏小女人身體那點細微的、與其說是害怕不如說是興奮的顫抖,以及她埋在自己胸前時,那極力壓抑卻還是泄露出來的一絲得意悶笑。
他自然知道她是在做戲。
但奇異地,他並不反感。甚至,在她撲入懷中的那一刻,一種陌生的、想要保護懷中人的沖動油然而生。
他抬起手臂,自然地環住她纖細的肩膀,以一種絕對庇護的姿態將她護在懷中。
然後,他抬起眼,目光如冰冷的刀鋒,直射向地上狀若瘋狂的顧庭鈺。
那目光中的威壓和寒意,瞬間讓顧庭鈺的嘶吼卡在了喉嚨裏,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驚懼。
顧昀舟的聲音不高,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和絕對的壓迫感,每一個字都清晰地砸在顧庭鈺心上:
“顧庭鈺,你自己闖下的禍事,自有你父母宗族依家法處置。稍後你父親自會來教育你。”
他的目光掃過地上瑟瑟發抖的白婉柔,又回到顧庭鈺臉上,冷冽如冰:“至於她——沈知微,如今已是我顧昀舟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你的祖母。從今往後,你若再敢對她有半分不敬,口出狂言……”
他微微停頓,語氣驟然變得森寒無比:“我不介意,讓忠勇侯世子的位置,換個人來坐。”
這句話,如同最終判決,帶着千鈞之力,狠狠砸下!
顧庭鈺徹底僵住,臉上血色盡褪,只剩下一片慘白和無法置信的絕望。
他張着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眼睜睜看着他那威嚴莫測的小祖父,小心翼翼護着那個他曾經不屑一顧、如今卻需仰視的“祖母”,轉身離開了書房。
房門輕輕合上,隔絕了外界的光線,也仿佛隔絕了顧庭鈺所有的希望。
“不……不可能……我才是世子……我才是……”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顧昀舟最後那句話如同魔咒,在他腦海裏瘋狂回蕩,帶來滅頂的恐懼。
而門外,被顧昀舟攬着走出一段距離後,沈知微悄悄從他懷裏抬起頭,臉上哪裏還有半分害怕,只剩下狡黠又暢快的笑容,像只偷吃了蜜糖的小狐狸。
顧昀舟低頭看她,恰好捕捉到她這副得意的小模樣,心中那點因顧庭鈺而起的怒意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縱容和……趣味。
這小東西,還真是個不肯吃虧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