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宸科技頂層的小型會議室,空氣凝滯得如同繃緊的弦。百葉窗半合着,過濾掉刺目的陽光,在深色的會議桌面上投下明暗交錯的條紋。靳珩坐在主位,手肘撐在桌面,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按壓着隱隱作痛的太陽穴。連日來的風暴,即使意志如鐵,也難免留下疲憊的刻痕。
沈遙坐在他右手邊,面前攤開着筆記本電腦和厚厚一疊案卷材料。她坐姿筆挺,神色沉靜專注,仿佛周遭的低氣壓與她無關。陸沉則坐在靳珩左手邊,臉色陰沉得像暴風雨前的天空,煩躁地用手指敲擊着桌面,發出輕微的“噠噠”聲。
“沈律師,目前情況。”靳珩放下手,目光投向沈遙,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但眼神已然恢復了慣常的銳利。
沈遙微微頷首,清冷的聲音在安靜的會議室裏響起,條理分明:“靳先生,陸先生。根據目前掌握的信息和法院反饋,我方證據鏈完整、充分,在證明被告姜晚意違背夫妻忠實義務導致感情破裂這一點上,具有壓倒性優勢。”
她話鋒一轉,冷靜地分析潛在阻力:“但對方及其律師,極有可能采取拖延戰術,增加訴訟時間和成本,試圖尋求變數或爭取更有利的財產分割。”
她伸出纖細的手指,逐條列出應對策略:
“第一,對方可能拒絕調解,或利用程序規則申請延長舉證期、申請調查令。對策:我已準備好充分說明,向法院強調現有證據已足以證明感情破裂事實清楚,無需無謂拖延。必要時可申請法院駁回不合理延期請求。”
“第二,對方可能以‘感情未完全破裂’、‘有修復可能’爲由進行抗辯。對策:除了現有出軌鐵證,我們需重點強調被告在事後試圖糾纏、幹擾您正常工作生活(如寰宇中心鬧事),以及其長期受不良友人(許珊珊)誘導的環境,證明其行爲模式及對婚姻的破壞性已無可挽回。”
“第三,對方律師大概率會攻擊我方關鍵證據的合法性,尤其是車庫照片、錄音的取得方式。對策:所有照片來源於公共場所(車庫)監控,來源合法;關鍵錄音已全部由公證處完成內容保全公證,證明其真實性及來源合法性說明充分,可有效對抗‘非法證據排除’質疑。”
“第四,”沈遙的目光落在靳珩臉上,語氣堅定,“關於財產分割,您提出的方案,基於婚前財產歸屬、出資比例、照顧無過錯方原則,在合法框架內已是對被告最有利的方案。在法庭上,我們必須立場堅定,寸土不讓。任何妥協都會被對方視爲突破口。”
她的分析精準、全面,將對方可能的招數一一拆解,並給出了清晰有力的反制策略,如同一位運籌帷幄的將軍,在沙盤上推演着必勝的戰役。
“嗯。”靳珩眼中掠過一絲贊許,緊繃的下頜線稍稍放鬆,“按你的策略推進。不公開審理的申請也一並提交。”
“明白。”沈遙迅速記錄。
就在這時,陸沉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一條新消息推送進來。他隨手點開,是一條朋友轉發給他的、某個本地八卦群聊的截圖。截圖裏,赫然是許珊珊披着馬甲散布的、污蔑靳珩“冷暴力逼瘋妻子”、“僞造證據侵吞財產”的謠言,下面還有幾個不明真相者的附和。
陸沉只看了一眼,額角的青筋瞬間暴起!一股暴戾的怒火直沖頭頂,他猛地一拍桌子!
“砰!” 巨大的聲響在會議室裏回蕩。
“操!許珊珊這個賤人!她他媽的是找死!”陸沉雙目赤紅,聲音因爲極致的憤怒而扭曲,“珩哥!你看看!這毒婦還在到處潑糞!發個律師函停職對她太輕了!這種貨色,就該讓她嚐嚐真正的教訓!” 他眼中閃爍着凶狠的光芒,身體前傾,壓低了聲音,帶着一種江湖氣的狠厲,“要不要我找幾個靠譜的兄弟,找個沒人的地方,好好‘招呼招呼’她?讓她徹底閉上那張臭嘴!保證幹淨利落,查不到我們頭上!”
“陸沉!”靳珩的聲音不高,卻像一盆冰水當頭澆下,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他銳利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刀鋒,直直刺向陸沉,“冷靜點!”
陸沉被靳珩的目光釘在原地,胸口的怒火翻騰,卻不敢再動。
“犯不着。”靳珩的聲音冰冷而清晰,每一個字都帶着沉甸甸的分量,“跟這種人渣動手,髒了手,更髒了身份。她配嗎?”
他身體微微後靠,姿態重新變得沉穩,眼神卻更加冰冷:“記住,我們是做生意的,不是混黑道的。能用法律碾死的蟲子,何必髒了自己的鞋?你的憤怒,留着給公司創造價值。” 他頓了頓,語氣帶着命令,“現在,你的首要任務是穩住啓宸,盯緊‘智雲家居’那個並購案的進度,別讓這些破事影響到公司正事。明白嗎?”
陸沉對上靳珩那雙深不見底、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那裏面沒有憤怒,只有一種更可怕的、掌控一切的冷靜。他胸口的戾氣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硬生生摁了回去,他喘着粗氣,重重地坐回椅子上,悶聲道:“…知道了,珩哥。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靳珩不再看他,目光轉向沈遙,那眼神中的冰冷稍稍褪去,換上了公事公辦的銳利:“沈律師,許珊珊誹謗案,證據固定完成了嗎?下一步,可以動了。”
沈遙一直冷靜地旁觀着這一幕,臉上沒有絲毫波瀾。聽到靳珩問詢,她立刻回應,聲音平穩有力,帶着令人安心的專業感:
“靳先生,關於許珊珊誹謗案,所有工作已就緒。”
“第一,證據固定:她在微博、微信朋友圈、七個微信群聊散布的共計二十三則不實言論,包括文字、截圖,均已通過專業工具完成網頁存證和錄屏公證,形成完整證據鏈,證明其惡意誹謗的事實及傳播範圍。所有公證書已歸檔。”
“第二,律師函執行情況:四十八小時法定時限將於今天下午五點截止。目前監測顯示,許珊珊僅刪除了部分公開平台的言論,並未按要求在主要散布平台(尤其是微博)及《尚潮志》官網發布經我方審核的《致歉聲明》。其行爲已構成拒不履行。”
“第三,下一步行動:時限一到,若其仍未履行道歉義務,我將於明天上午,正式向海都市東城區人民法院提交《民事起訴狀》,以名譽權侵權爲由起訴許珊珊,要求其承擔停止侵害、賠禮道歉、消除影響、賠償精神損害撫慰金等全部法律責任。同時,其行爲情節惡劣,傳播範圍較廣,已涉嫌觸犯《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條之誹謗罪,我方將在民事訴訟中固定相關證據後,視情況決定是否提起刑事自訴。”
她條理清晰,步步爲營,將法律武器運用得爐火純青。
“另外,”沈遙補充道,眼神銳利,“針對許珊珊涉嫌欺詐的部分——即其誘導姜晚意資金(具體數額待查)流向程牧工作室,可能涉及詐騙或侵占——我已將前期收集到的資金異常流水線索(王美娟賬戶至‘鼎鑫商貿’至‘牧野設計工作室’)、其誘導姜晚意的相關聊天記錄(證明主觀故意),整理成初步報案材料。昨天下午,我已親自前往海都市公安局經濟犯罪偵查支隊提交,並做了詳細案情說明。目前,經偵部門已受理,表示將進行初步核查,符合立案條件將依法立案偵查。”
沈遙的匯報,如同一份精準的戰報。她不僅將誹謗案推進到了訴訟邊緣,更將打擊的觸角延伸到了許珊珊可能涉及的刑事犯罪領域!她的準備之充分、行動之高效、思維之縝密,讓原本被憤怒沖昏頭腦的陸沉也聽得一愣一愣的,胸中的戾氣不知不覺被一種“專業力量”帶來的安心感所取代。
靳珩聽完,一直緊繃的嘴角幾不可察地放鬆了一絲極細微的弧度。他看着沈遙,那雙深邃的眼眸裏,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毫不掩飾的認可和倚重。
“很好。”他點了點頭,聲音低沉而穩定,“沈律師,辛苦了。誹謗案,按計劃推進。經偵那邊,保持跟進。”
風暴之中,沈遙如同一塊沉穩可靠的礁石,用她無可挑剔的專業和效率,爲靳珩築起了一道堅固的法律防線。她的存在,本身就成爲了一種強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