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這前朝長公主仍未被賜死,在宮裏摸爬滾打了這些年的馮玉習慣了做事留一分退路。
馮玉只得強撐着嘴上沒落敗,壓了壓氣勢道:“還想着能給當今皇上遞上話嗎?如今誰不知曉皇上厭惡到自是不會再想見你,鏈拷都上了,你的身份連我們都不如。”
“如今本總管發了善心,來送一些日常的吃穿用度,如今既已不是主子的身份,也別想着能給你點什麼好東西,老實地禁在這長樂殿內,別亂跑給我生事端。皇上怪罪下來連累了本總管,你們以後沒好日子過。”
最後幾句幾乎是咬着牙說出口的。
當今皇帝的陰狠之風與前朝的皇帝趙期元相比有過之無不及,宮中衆人無一不懼。
據說前朝的皇帝是被所有刑罰折磨了遍,最後受不住了,求着周錫給他一個痛快,才被周錫一刀戳了個對穿。
馮玉生怕這宮內唯一的前朝餘孽出了岔子,惹怒當今的皇上,讓苟且了大半輩子的他直接一命交代在這高牆內。
馮玉的話音剛落,身後伺候的人就露了頭。
領首的是位吊眼梢的姑姑,年歲稍長略顯豐腴,那猶存的豐韻在她身上掙扎了幾下還是沒能立住腳,只留渾身的老態,淺而密的皺紋裏也沒擠壓出多少善意。
再後面緊跟着兩個小太監,稀稀拉拉的兩人抬着個寒酸的箱子,孤零零地候在院內,好不諷刺。
馮玉尖細的嗓音又起:“以後這位就是殿裏的掌事嚴姑姑,如今你這身份不比從前了,對着嚴姑姑的時候也客氣着點。”
說罷就要離開這晦氣的地方。
壓了馮玉幾十年的趙氏皇朝未全部殲滅,留下了這樣一個禍害在這裏,讓他不得不日夜提着心。
想到這馮玉的面容又扭曲了起來,在嚴姑姑身前停了一下腳步,惡狠狠道:“別給她什麼好果子吃。”
說罷便拂塵而去。
……
馮玉走後,嚴姑姑便不再垂着頭,剛才的低眉順眼姿態也消失殆盡,輕慢而懶散地站於殿檐下,譏諷道:
“論起身份來,你我當是同級。只不過你這一身的賤骨頭爬了皇上的龍床,這才得以分了我來這裏伺候你。”
嚴姑姑不比馮玉的心機,只道是如今眼前站着的這人既已是前朝餘孽,又鎖着如此作踐人的鐵鏈,早已是過街喊打的瘟神禍害。
也不可能有東山再起的一天,自不必給一點好臉色。
嚴姑姑上下掃視了趙和漾一番,似是看了什麼肮髒的東西,鄙夷神色盡顯:
“我也希望你有點自知之明,雖然皇上並沒有明說,但是從你如今的處境來看,這長樂殿和冷宮又有什麼區別?你也別指望着我來服侍你,自生自滅吧。”
說罷又向地上吐了一口痰。
傲慢無禮至極,轉身扭着身子去了西廂。
這一套說辭早已氣得冬葵按耐不住喊道:“你算什麼東西竟敢這樣和姑娘說話?那西廂房是姑娘的偏殿,豈是你說住就住的?”
嚴姑姑好似沒聽到一般,扭着身子直進了廂房,留下了一聲重重的關門聲。
剩下的兩名太監也沒打算做事,兀自溜去後院偷懶了。
……
趙和漾好久沒聽到過如此刺耳的話語了,不過也沒惱,輕拍了拍冬葵的手腕道:
“如今我們這個境遇,先別和她計較這麼多,不然得罪了小人,在這毫無靠山的後宮裏更難挨。”
冬葵眨着紅了一圈的眼睛看着眼前這溫潤如玉般的貴人,更酸了鼻子。
……
當年宮外初見時,長公主一身素軟綢衣,也不簪繁墜的發飾,和她往日見的權貴小姐很是不同,沒沾染一點脂粉與銅臭。
像是宮裏護好的謫仙人,須得精心捧着才不會傷了這清冷的矜貴感。
長公主沒有一點架子,面對髒兮兮的冬葵也不嫌棄,伸手遞了她香氣撲鼻的一碗熱粥和銀兩,嗓音溫潤道:
“小姑娘一人扯着這一大家子不容易,這點金銀拿着回去好好照顧你的父母和阿妹。”
冬葵思及往事,又看着如今這樣好的人兒卻被那些小人作踐。
冬葵情緒沒控制住,眼底墜下了幾滴淚,落在了趙和漾的手背上:“姑娘,我定會照顧好你的。”
趙和漾被這兩滴淚燙了一下,燙上了心尖,暖意四散。
國破之後一系列的變故讓她沒時間悲傷感懷,她也認爲自己也擔得起落敗坎坷。
但如今看着這哭哭啼啼的小丫頭,卻是有了一些久違的溫情,唇畔掛了一抹打心底裏泛起的笑意。
趙和漾抬手輕輕拂去冬葵眼角的淚珠道:“我前路未知,能在此時遇見你這個丫頭我很開心。如今你既已跟在我身邊,我會努力爲你謀劃一條好出路的,別小小年紀困在這寂寥的長樂殿內。”
趙和漾看了一眼不遠處送來的木箱道:“我們一同看一眼這箱子內有沒有什麼能用的東西,這天寒地凍的,長樂殿內也不剩什麼了。”
主仆二人一同湊近那木箱前看了看,無非就是一些不止經轉幾手的布料,甚至有的料子還泛着油污,這境遇下二人確實慘淡得連宮女太監都不如。
再翻了翻能用的無非就是幾本書卷。
大兗後期宮內衆人皆崇尚奢靡驕縱之風,甚至連小皇子們都不願意跟着太師讀書,宮內沒幾人喜歡這些書卷。
所以這幾本書卷才被馮玉當破爛分發到了她這裏。
趙和漾彈了彈書卷上的灰塵:“剩下的這個木箱棄了吧,這幾本書我先拿進殿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