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甄珠兒猛然驚醒。
窒息感讓她眩暈,手慌亂的打開床頭燈,淡淡暖黃色的燈光給了她一些安全感,環顧四周,還好,床上沒有別人,屋裏只有她自己深深的呼吸。
掀開被子,她的睡衣也好好的穿在身上。
頂在門邊上的春凳紋絲未動。
蕭祈年沒有來。
甄珠兒深呼一口氣,放鬆,放鬆,只是一場夢。但是,心跳如雷,這樣深沉的夜她無法讓自己完全放鬆。
那些陰影裏總覺得會藏起什麼,窗簾後面的窗戶不知道關緊了沒有,甄珠兒從枕頭下拿起剪刀,刀尖向外,貓兒一樣赤腳踩在地上,走到窗前猛地拉開簾子!
沒有人。
窗戶也好好的關着。
窗外園子裏玫瑰盛放,燈光悠悠,看起來歲月靜好。
只有她心裏惶惶然。
甄珠兒小時候讀紅樓夢,讀到林黛玉作葬花吟,說“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她無法切身感受那些葬花的情緒,拿着書去找爸爸。
爸爸說風刀霜劍是冬日寒風似刀秋季冰霜似劍,她一年三百六十日都在風刀霜劍裏過活。
那時候她多天真啊,天真的近乎愚蠢了,她是怎麼說的,她說大觀園裏那麼好玩,移步換景,林黛玉真是多愁善感。
爸爸說不是的小珠兒,只有寄人籬下的人,才能感受風刀霜劍嚴相逼,這不是多愁善感,是寄人籬下時切實的感受。
那時候怎麼會想到,自己也會有寄人籬下,風刀霜劍嚴相逼的日子。
睡是睡不回去了,甄珠兒走到門邊上,將手裏的剪刀放到春凳上,雙只手費力的掰住一條凳腿,身體向後倒,用整個身體的力量帶動着春凳挪了挪,挪到她側身能過的距離,才拿起剪刀,悄無聲息的打開了臥室門。
她想去一樓水吧喝水。
走廊的角落裏有自動感應的小燈,燈光微弱,不刺眼,堪堪能看清腳下。她光着腳,悄咪咪的,站在欄杆處往一樓看,微弱的光影下,一樓會客廳沒人,餐桌處也沒有。
別墅太大了,再往裏,就看不到了。
甄珠兒赤着腳像飄蕩的生靈,下樓一點聲息都沒有,只有一步一台階上亮起的感應燈,顯示着有人走過。
經過餐廳,她打開冰箱門,從裏面拿了一瓶夏特丹礦泉水,猶豫着要不要再拿一盒冰淇淋。
甄珠兒進入娛樂圈,並沒有控制體重,她淨身高才168,但是體重過百,不是上鏡好看的那種柴柴的身條,相反,她身上該豐腴的地方豐腴,在鏡頭裏是有些肉感的。
現實中卻剛剛好,她喜歡這樣的自己。
當初經紀人小趙姐建議她將體重控制在90斤以下,是蕭祈年站在她身邊說新人不要過度追求幹瘦,她有她的特點,珍珠嘛,圓潤才好。現在想起來蕭祈年說這句話的眼神,以及他隔空在他對面比劃着她的身形,才反應過來他的話裏有多少猥褻的成分。
負氣似的將冰激凌放下,不吃了!瘦成骨頭看他還怎麼沒完沒了。
“怎麼放下了?”
“啊...”
“砰~“
突然的聲音讓甄珠兒的頭發都要豎起來,心髒狂跳,手裏的夏特丹砰的一聲掉到地上,碎玻璃與冰涼的水浸過她赤着的腳面,她急步往後退,手忙腳亂的將剪刀對着來人。
昏暗的空曠的客廳,有一個高大的人影靠在水吧台上。
她看不清他的臉,但是......好像是比蕭祈年高一些,那麼,“陸沉?”
“別動了!”
他不知從哪裏打開了燈,一時間客廳燈光大亮,刺的她眼睛睜不開。她用一只手捂住眼睛,另一只手舉着剪刀並沒有放下。
陸沉是看着她下樓的。
他做了一晚上光怪陸離的夢,夢裏一條白蛇纏在自己身上,潮溼、起伏,後來不知怎的變成了女人柔白的腰,在月光下泛着珍珠的光澤。他很少有這種半夜夢醒的時刻,莫名其妙,心裏煩躁。
下樓吸煙,靜靜腦子。
這會兒正要上樓,便聽見了樓上客房又響起了吱嘎吱嘎挪動家具的聲音,他順勢靠在水吧台,想着看看這只小雀兒到底要搞什麼。
果然不過幾分鍾的功夫,小雀兒穿着一件紅色的真絲吊帶睡裙,側着身子悄咪咪的出了房門。哪裏是小雀兒,分明是貓,小貓一樣趴在欄杆上往下張望,白皙的肌膚發出霧一樣的光澤,哪怕在黑夜裏也格外扎眼。他往陰影裏躲了躲,並沒有讓她看到。
接着便看到她赤着腳一步一蓮花的往下走,站在冰箱前猶豫半天,原來是想吃冰淇淋。
只是,剪刀?
陸沉走向前去,皺着眉頭將她手裏的剪刀拿走,像抱小孩兒那樣兩手穿過胳膊,將她抱離了碎玻璃的區域。
甄珠兒就這樣直愣愣的被她抱到了沙發旁。
“你...我...那個對不起。”
甄珠兒想問你怎麼在這裏,但這是他家,他想在哪裏在哪裏,好像不該問。
想說我只是想拿瓶水,但是自己還拿剪刀對着人家主人家,最後只好全都匯聚成一句對不起。對不起,以爲你是蕭祈年。
呃,還有,“謝謝你。”
陸沉低頭看着這只小雀兒,真是有些好奇了,甄仕明到底是怎麼養閨女的。
“挺有禮貌。”
“?”
甄珠兒有些詫異的抬頭看他深邃的眉骨在燈光下投下冷峻的陰影,一時不知道他是真的誇獎,還是在嘲諷。
“腳沒事吧。”
她赤着腳,腳趾有些無措的微微蜷縮,腳面上有亮晶晶的水漬,看起來並沒出血,也不疼,應該是沒有踩到碎玻璃。
“沒事,謝謝你。”
“哦,真是禮貌。”他嘴角帶笑,好像真的在逗弄一只雀兒,一張本該嚴肅的臉,此時竟像冰雪化開,接着說道:“坐下我看看。”
畢竟是腳,“不用。”
她推拒着往後退,誰知背後就是沙發,她沒有防備,一屁股坐了下去。一下子做實了,倒像是身體比嘴誠實。
陸沉屈膝蹲在她前面,將她的腳放在膝蓋上,抽出一張紙巾細細擦拭着上面的水跡,真是幸運,沒有碎玻璃扎在上面,沒有血跡,也沒有傷口。
他本意確實是逗弄,像逗弄籠子裏的一只漂亮的鳥雀兒。但當紙巾擦上她的腳,才發現這逗弄之心飽含欲望,她全身像是沒有色差,柔白如霧,腳也是如此。纖細的腳踝,清晰的骨節勾勒出性感又順暢的線條,皮膚細膩,絲滑如凝脂。
無端讓他想起老爺子收藏的那張清朝紫檀浮雕卷雲紋拔步床,介紹書上寥寥數語講清朝貴族女子的一生,困在那張床上,腳不着地,腳底不染半分塵世的粗礪。
“真的沒有受傷,我沒感覺到疼。”
他手的虎口處有些粗糙,甄珠兒的腳心正貼着那裏,像撓癢癢一樣讓人難受。她等了半晌見他檢查完非但沒有鬆手,反而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的腳,不知在想些什麼。
仿佛被燙到,甄珠兒一邊說着,一邊往回抽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