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5】
其實我早就知道林川肯定會不擇手段偷走刮刮樂,所以我才故意把刮刮樂放進保險櫃。
但其實真的刮刮樂早就被我們藏起來了,而保險櫃裏的刮刮樂是特地給林川準備的假貨。
我知道以林川的性格肯定會在兌獎之前就大手大腳地消費,我倒要看看,到時候他用什麼來還被他刷爆的信用卡。
“接下來就等着看好戲吧。”
說着,我和爸媽相視一笑,似乎已經能夠預見林川跪在面前求我的場景了。
隔日,爲了慶祝刮到大獎,我提前去商場給爸媽挑選一點像樣的禮物。
我拎着愛馬仕的購物袋走出專櫃時,隔着中庭噴泉就看見了林川和一個無比熟悉的身影。
林川穿着昨天剛刷爆信用卡買的巴黎世家衛衣,脖子上的金鏈子晃得我眼疼, 挽着他的,是我認識了十年的好閨蜜——周蔓。
我記得她以前可以經常在面前各種看不起林川,而現在,她整個人快黏到林川身上,聲音甜得能滴出蜂蜜。
“老公,我們別墅的家具就定意大利那套,全款拿下!”
我差點笑出聲,全款?
你們那張假票要是能兌出五百萬,我把中庭噴泉喝了。
我本想繞開,周蔓卻眼尖,尖細的高跟鞋“噠噠噠”直戳我面門。
“喲,青青?一個人來逛街啊?”她故意把“一個人”拖得老長,眼神掃過我手裏的袋子,“買A貨呢?別難過,實在沒錢我可以借你幾百。”
林川站在她身後,眼神飄忽,手裏晃着車鑰匙,昨天才提的新車,首付八成靠信用卡。
他幹咳一聲,擺出救世主的姿態:“青青,你不用在這裏打腫臉充胖子,要是缺錢,我可以借你點。”
我挑眉:“偷的刮刮樂還沒兌獎,這就先消費上了?”
他臉色一僵,周蔓趕緊補刀:“明天兌獎中心才開門。”
我“哦”了一聲,抬手看了眼表:“別到時候兌獎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刮刮樂是假的,那就實在太糗了。”
林川下意識摸了摸錢包,周蔓趕忙阻止,“你傻啊,她是故意在激你,就是想要趁你不注意把刮刮樂搶回去!”
林川恍然大悟,他惡狠狠地盯着我,“李青青,沒想到你竟然這麼陰險。”
“本來我想着兌獎之後,分你幾千塊錢,但是現在看來,你根本不配。”
周蔓繼續嘲諷:“青青你還是乖乖去買地攤貨吧,這種地方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看着周蔓那惡心的嘴臉,我忍不住回擊:“周蔓,我記得你以前常常說我眼光差,怎麼會看上林川這樣的貨色。”
“沒想到你眼光比我還差,竟然撿我不要的垃圾貨!”
林川的臉一下就垮了下來,“周蔓,你真的這樣說過嗎?”
周蔓惡狠狠瞪我一眼,趕緊找補,“林哥哥一看就是這個女人在挑撥我們,你怎麼能相信她的鬼話?”
說着她又轉向我,“李青青是你自己不珍惜和林川哥在一起的機會,我看你現在是想要反悔,所以才想要用陰招拆散我們吧?”
我難得廢話,轉身就走。
我抬手給老媽發了條語音:“媽,魚餌咬鉤,明早看戲。”
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對面兩位聽見。
周蔓湊過來:“什麼魚餌?你該不會又傍上哪個老頭了吧?”
我嘆氣:“是啊,明天你們就知道了。”
【6】
第二天一早,兌獎中心門口拉起了紅色充氣拱門,巨幅海報寫着“熱烈祝賀我省彩民喜中即開型彩票頭獎500萬元”。
我戴着墨鏡,把支票折成兩指寬,塞進愛馬仕小挎包裏最裏層。
爸媽緊緊跟在我身後,分享這一刻的喜悅。
大廳裏排隊兌獎的不少,可當我把真票遞進去,窗口小姐姐還是激動得喊來了主任蓋章。
紅綢一剪、合影一拍,我接過巨型支票模板的瞬間,閃光燈噼裏啪啦。
“李小姐,稅款已經自動扣除,400萬會在兩小時內到賬,恭喜!”
我點頭微笑,餘光卻瞥見門口一陣躁動——
林川穿着昨天那件巴黎世家衛衣,脖子上的金鏈子被燈光照得晃眼;周蔓一身香奈兒套裝,手裏捏着那張“價值五百萬”的刮刮樂,像捏着通往天堂的鑰匙。
兩人原本趾高氣揚,可一抬頭看見我,腳步同時頓住。
周蔓臉色一僵,立刻拔高嗓音:“喲,青青,追到兌獎中心來求復合啊?可惜林川現在愛的是我。”
林川挺起胸膛,像給自己壯膽:“李青青,就算你現在跪下,我也不會回頭,我......”
我懶得聽完,直接從包裏抽出那張剛剛到手的真支票,啪一聲彈開,400萬數字正對他們視線。
“復合?不好意思,我也是來兌獎的。”
我輕輕晃了晃支票,聲音不大,卻讓整個大廳瞬間安靜。
“而且,我這張......是真......的。”
空氣像被突然抽幹。
周蔓瞳孔地震,一把抓住林川手腕:“快,把我們的也兌了,壓過她。”
林川慌忙掏出刮刮樂,手抖得差點掉地上。
兩人沖到最近窗口,把票拍在玻璃上:“兌獎,五百萬。”
窗口小姐姐接過,掃了一眼,臉色古怪。
她對着燈看了看,又拿掃描槍——滴!系統紅燈狂閃。
“對不起,這張票序列號不在數據庫,是假票。”
“不可能!”周蔓尖叫,“再掃一次!”
小姐姐搖頭:“票面印刷也有色差,屬於高仿僞造。”
說完,她抬手按下對講:“保安,這裏有人持假票,請協助處理。”
林川嘴唇瞬間發白,金鏈子仿佛變成狗鏈,把他整個人墜得矮了一截。
周蔓瘋了一樣回頭瞪我:“是你,你調包。”
我聳肩,“笑死,我兌換的刮刮樂可沒有寫你們的名字。”
“李青青,你竟然偷我的大獎。!”
林川發了瘋一般就朝我撲了過來,好在兌獎中心的安保及時趕到,一左一右架住兩人。
大廳廣播響起:“請持假票人員配合調查,兌獎中心將移交公安機關。”
周蔓高跟鞋一崴,撲通跪坐在地,香奈兒外套沾滿地板灰。
林川被拖出門前,回頭看我,眼神空洞,像五年青春被一次性清零。
我轉過身,把真支票遞給老媽:“走,400萬到賬,爸媽想要什麼禮物,我今天全場買單!”
爸媽寵溺地摸着我的頭,笑眯眯總結:
“做人要真,票要真,感情更要真——假的,終究兌不了人生。”
【7】
我直接去商場,給我爸媽每人買了十多萬的禮物。
我挽着爸媽的胳膊,剛走出電梯,就聽見樓道裏一陣熟悉的尖嗓門——
“李青青,你給我滾出來,偷換彩票、陷害我兒子,你還有良心嗎?”
我腳步一頓,頭皮發麻:林川他媽,居然又帶人堵到我家門口來了。
這回陣容更誇張——
林川媽、林川爸、三姑、六婆、隔壁單元的鄰居,甚至還有兩個我不認識的大爺,一人拎着馬扎,一人端着保溫杯,擺出一副長期作戰的架勢。
地上一張破涼席,上面用黑色馬克筆寫着:
【還我五百萬,還我兒子!】
我媽當場氣笑了:“閨女,咱們這是中彩票,還是中瘟了?”
林川媽一見我,嗷一嗓子撲過來:“青青啊,阿姨知道你心裏還有林川,你把支票還我,我讓他明天就娶你,酒席我出,三金我配,婚紗你挑。”
我抬手:“停!誰要嫁?誰要娶?你是誰阿姨?”
林川爸在旁邊咳嗽得跟破風箱似的,一邊咳一邊唱雙簧:“青青,叔這病啊,一查就是晚期,再不做手術就......唉,你忍心看叔走?”
我冷笑:“叔,您昨天戴綠水鬼的照片還在我手機裏呢,那表挺沉的吧?壓不住病灶?”
三姑見狀,立馬換上哭腔:“小姑娘,你年紀輕輕,手裏攥着四百萬心裏不踏實啊!我們林家替你保管,保證不花一分錢。”
我懶得廢話,掏出手機,直接撥110——
“喂,派出所嗎?我這裏是別墅區17棟,有人聚衆鬧事、噪音擾民,還涉嫌敲詐勒索。”
五分鍾後,警笛由遠及近。
林川媽一見真警察,秒變戲精,“噗通”一聲坐地上,雙手拍大腿:“老天爺啊!兒媳婦謀財害命啦!大夥快給我做主啊!”
年輕警察皺着眉:“老人家,您坐這兒影響公共秩序,先起來。”
林川媽順勢抱住警察大腿:“警察同志,我老伴肺癌晚期,等錢救命啊!她一個小姑娘拿四百萬,不怕遭雷劈嗎?”
我抬手,把醫院APP的查詢結果亮給警察:“警察同志,林川爸的體檢報告我替你們調了,上個月還各項指標優秀,連小感冒都沒有。”
林川爸的咳嗽聲戛然而止。
圍觀群衆哄堂大笑。
警察正色道:“再無理取鬧,以擾亂公共秩序行政拘留。”
林川媽見大勢已去,立刻轉換賽道,撲過來拽我衣角:“青青,算阿姨求你了,給五十萬也行,讓林川出來過好日子,你們再續前緣。”
我一根根掰開她手指,聲音冷到冰點:
“聽好了——”
“第一,林川被抓,是因爲他持假票擾亂金融秩序,咎由自取。”
“第二,四百萬是我父母養老錢,一分都不會給吸血鬼。”
“第三,再踏進我家半步,別怪我無情。”
說完,我轉頭吩咐保姆:“張姨,把院子裏的灑水龍頭打開,地面太熱,給大夥降降溫。”
三秒之後,強勁的水柱噴涌而出——
“哎呀我的貂。!”
“我的新鞋。”
一群人雞飛狗跳,抱頭鼠竄。
警察忍着笑,把一群無賴請走。
世界終於安靜。
我爸沖我豎起大拇指:“閨女,這一招‘水淹七軍’漂亮。”
我媽一邊給我捏肩一邊感慨:“四百萬沒捂熱呢,妖魔鬼怪全來了,得想個長久之計。”
我眯眼望向遠處灰溜溜的背影,掏出手機,撥通理財經理的電話:
“王經理,明天幫我約信托部,對,四百萬全部做家族信托,受益人寫我爸媽,外加一條:任何非本人自願贈予行爲,皆視爲無效。”
掛斷電話,我伸個懶腰:
“走吧,爸媽,今晚先吃頓好的,壓壓驚。”
“順便,把院門加個鎖,省得什麼阿貓阿狗都能來攀親。”
【8】
爲了防止林家那些不要臉的家夥上門滋擾我們,我和爸媽商量之後,悄悄就搬了家。
然而搬進新家的第二天,門鈴響了。
我透過貓眼一看,渾身汗毛倒豎——
林川和周蔓,一人缺了一條胳膊,空蕩蕩的袖口被風吹得亂晃。
兩人撲通跪在我家門口,像兩只被拔了翅膀的野雞。
“青青,救命。”林川用僅剩的右手拼命拍門,“我們錯了,我們真的知道錯了。”
周蔓哭得眼線糊成黑河,用左手拽着林川的褲腿,像拽着最後一根稻草:“青青,看在我們十年閨蜜的份上,借我們三百萬,就三百萬,不然他們要把我們另一條胳膊也卸了。”
我抱着胳膊,隔着防盜門冷笑:“喲,巴黎世家呢?金鏈子呢?怎麼不戴了?”
“你們不是還買了大別墅準備結婚嗎?怎麼不結了?”
林川的額頭磕在門檻上,砰砰作響:“我們爲了還被刷爆的信用卡,借了高利貸......現在利滾利,已經九百多萬了......”
周蔓哭得直打嗝:“他們說了,三天內不還,就......就把我們帶到一個不知名的地方去......青青你忍心嗎?”
我掏出手機,對着他們殘缺的手臂拍了一張,順手發了條朋友圈——
【#拒絕道德綁架# 前任與閨蜜的現世報,配圖。】
“李青青!”周蔓突然暴起,僅剩的左手死死攥住防盜網,“你見死不救,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林川也紅了眼,猛地掐住周蔓脖子:“都是你,要不是你慫恿我刷爆卡,要不是你非要去兌獎,我們怎麼會落到這一步。”
“放屁!當初要不是你嘚瑟自己把那五百萬的刮刮樂偷了出來,我們至於貸款買那麼多東西嗎?”
兩人像兩條斷脊野狗,在門外扭打成一團。
林川的右手掐得青筋暴起,周蔓的指甲把林川臉撓得血肉模糊。
很快,周蔓就處於下風,她求救似地看着我,“青青,幫幫我......”
我冷眼看着,順手按下110:“喂,派出所嗎?我門口有人鬥毆,已經見血了,對,其中一方可能涉嫌故意殺人。”
五分鍾後,警笛撕裂小區的寧靜,而周蔓已經徹底沒了呼吸。
林川被警察反剪按地時,還在嘶吼:“李青青,你借我三百萬,我就不用坐牢,你明明有四百萬!你明明......”
我蹲下來,用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音說:“林川,記得嗎?五年前你說,如果你有十塊錢,你會願意爲我花十塊。但是你率先違背了這個承諾,所以,我爲什麼要幫你呢?”
周蔓的屍體被抬走時,蓋布沒蓋嚴,那只僅剩的左手垂下來,無名指上還戴着一枚劣質鑽戒。
警車開遠,小區重歸寂靜。
我轉身回屋,爸媽正把新家的窗簾拉上。
我媽遞給我一杯熱牛奶:“閨女,這下不怕他們再來了。”
夜裏,我刷到本地新聞——
【昔日“五百萬”情侶反目成仇,男子當街掐死女友,手段殘忍,已拘。】
我默默點了個贊,轉頭便睡覺了。
【9】
我猛地從黑暗中驚醒,發現自己竟然被綁架了。
我雙手被塑料束帶勒得發麻,腳踝纏着粗繩,整個人像牲口一樣被扔在後排。
駕駛座上的林川握着方向盤,指節發白,眼神癲狂。
他透過後視鏡看我,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磨過玻璃:
“青青,別怕,一會兒就結束,你死了,四百萬就是我的救命錢。”
我拼命掙扎,束帶卻越勒越緊,手腕傳來溫熱的血腥味。
“林川,你瘋了,殺了我你也跑不掉。!”
他低笑,聲音抖得不成調:“橫豎都是死,拉你墊背,夠本。”
車速一百二,儀表盤的紅針瘋狂顫抖。
突然,遠處兩道刺眼的遠光像刀一樣劈進來——
一輛無牌黑色越野橫向殺出,發動機發出野獸般的咆哮,直直別向我們的車頭。
林川猛打方向盤,刹車片發出淒厲的尖叫。
“砰!”
我們的小車被撞得橫滑出十米,安全氣囊砰然炸開,白煙瞬間填滿車廂。
我頭撞椅背,眼前金星亂冒,耳膜嗡嗡作響。
黑色越野車門彈開,跳下三個戴黑頭套的男人,手裏拎着鋼管和棒球棍。
“林川,欠賬跑路,活膩了。”
爲首的人一棍砸碎駕駛窗,玻璃碴四濺。
林川被氣囊卡住,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揪着頭發拖出車廂。
“錢呢!”鋼管雨點般落下。
“在......在她身上......四百萬......”林川抱頭蜷縮,手指向我。
我趁機用碎玻璃割束帶,掌心被劃得血肉模糊,卻感覺不到疼。
“靠,耍我們?你那點假票早被拆穿了。”
棍棒落下,悶響混着骨裂聲。
林川的慘叫劃破夜空,像被宰殺的獸。
我終於割斷束帶,踹開車門,連滾帶爬沖向路基下的黑暗。
身後傳來林川撕心裂肺的求饒:“青青......救我......”
我腳步一頓,沒有回頭。
下一秒,鋼管砸在他後腦,“噗”的一聲,世界安靜了。
我鑽進玉米地,秸稈割臉,血與淚鹹澀一體。
遠處歹徒的手電光柱來回掃射,狗吠聲此起彼伏。
我屏住呼吸,像動物一樣匍匐、翻滾、奔跑。
不知過了多久,天邊泛起蟹殼青,我踉蹌爬上鄉間公路。
一輛早班貨車呼嘯而來,我張開血手攔車。
司機急刹,探出頭:“妹子,咋了?”
“逃命。”我聲音嘶啞得不像人。
他沉默兩秒,推開車門:“上來。”
我爬進車廂,後視鏡裏,一輪紅日跳出地平線,照亮我滿臉血污,也照亮新生。
我掏出手機,報了警。
掛斷電話,我搖下車窗。
晨風灌進來,帶着泥土與自由的腥甜。
我閉上眼,在心裏給過去五年挖了一個坑,把林川名字一起埋進去。
而我將迎着朝陽,奔向新生。